梅州离泉城不远,李美娘带着长生进货,天不亮出发,一天时间刚好来回。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按说早该到了梅州,马车却不见进城,而是慢慢悠悠的停在城外一处庄园门口。

    周小山好奇的挑起车帘,想对外瞄一眼,未等帘子掀起来,晏听潮的尺八敲到了她的手背上。

    周小山疼的哎呦一声,正要扭脸控诉,一顶帷帽扣在了她的头上。

    “别出声,跟着我下去。”

    “阁主,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许员外的一个庄子,我已经派人通知许夫人来此等候。”

    周小山哦了一声,乖乖跟着晏听潮下了马车。

    晏七上前扣门。

    管家早得了许夫人的吩咐要有贵客上门,立刻领晏听潮一行人去了客房,然后派人去请许夫人。

    晏听潮关上房门,把周小山的帷帽取下来。

    周小山理了下头发,不解的问:“我现在已经是许小姐的样子了,为何不直接去许家?”

    晏听潮淡淡瞟她一眼,“你这模样毕竟是照着一张画像易的容,谁知道那个画师手艺怎么样。你看看那些官府贴的抓匪告示,真人和画像差的十万八千里,能抓到人才怪。”

    周小山明白了,易容之后得让许夫人先过目,只有她觉得像,才能瞒得过别人。

    不多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房门推开,一个身穿孝服的女人疾步走了进来。

    听晏听潮说许员外惧内,周小山还以为许夫人如李美娘那般彪悍强壮,没想到却是一个瘦弱文静的中年妇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一看就是心力交瘁的样子。

    晏听潮拱手叫了声许夫人。

    许夫人本来正要还礼,一眼瞧见晏听潮身后的周小山,立刻脸色剧变,扑过来将周小山紧紧抱住,哭的泣不成声,“春音,我的儿。”

    周小山难过之余,心里也松了口气,心想这画师的手艺真不错。不然还真的麻烦。

    晏听潮清了清嗓子,“许夫人,这位周姑娘是我找来的替身。请夫人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许夫人直勾勾的望着周小山,明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忍不住眼泪横流,“没有什么不妥,真真的一模一样,几乎是一模一样。”

    “那许小姐平时的习惯和喜好,也请许夫人详尽的说一说,以免露出破绽。”

    许夫人泣道:“我女儿比较娇气,若是和我走在一起,喜欢挽着我的胳膊,偎依在我身上。平素喜好吃甜,不爱动,还喜欢……”

    许夫人断断续续说了半个时辰,晏听潮又间或提了一些细节,叫周小山都记下来。

    “我家员外说春音不在了,可是我不信。”许夫人咬牙道:“阁主若能找到春音,只要她还活着,我愿把许家的一半家产都送给天目阁做谢礼。”

    周小山暗暗咂舌,难怪晏听潮要不远千里来到梅州找人,许家可真大方。

    “请夫人放心,我必倾尽全力替夫人寻找。”晏听潮叹了口气,“许员外不幸过世,还请夫人节哀。请夫人宽恕在下说话不周,惹了许员外发病,在下实实在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不关你的事。我家员外,”许夫人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小山心里暗暗奇怪,按照晏听潮的说法,是他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直言不讳断定许春音已死,以至许员外急火攻心,吐血而亡。但是许夫人居然也没有一丝一毫埋怨他的意思。莫非许员外是有什么病?

    “许夫人明日一早即可把许小姐回来的消息散发出去,我已经派人把该盯着的人都盯上了。还有件事,”

    晏听潮看了看周小山,“我担心许小姐的夫君会发现破绽,所以这段时间,请夫人想好一个理由,晚上留周姑娘同宿一室,白日里也最好时时刻刻都和周姑娘在一起,免得夫妻独处时,露出马脚。”

    周小山松了口气,她正在发愁这事,总不能每天晚上给霍秀庭下药。

    许夫人点头,“这个容易。我就说这段时间太过思念春音,让春音多陪陪我。”

    晏听潮问了句:“这样做,许小姐的夫君会不会有什么不满?”

    “霍秀庭原是我娘家侄儿,对春音百依百顺,不会有什么不满。”

    晏听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周小山道:“不知夫人给我家阁主看的那副许小姐的画像,是何人所作?竟然能将许小姐画的一丝不差,我还没见过将人像画的如此出神入化的高人。”

    许夫人擦了擦眼泪,“这位画师在京城名气很大,专画人像,人称林一笔,天生神技,一笔不错。有些贵人议亲,宫中选秀,都请他作画。我家员外年轻时曾在京城做官,和他私交甚好,春音和他也有过数面之缘,这次为了找春音,他去了一趟京城,请林一笔作的画。”

    周小山点头,“原来如此。”

    “晏公子,周姑娘,你们一路劳顿,想必也要早些休息,这里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妥当,我叫下人们去了前院,不会有人来打扰。”

    “多谢夫人。”

    送走许夫人,晏听潮转身要去隔壁房间。

    周小山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阁主你先别走,我还有件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

    “难怪许义深被人称作许员外,原来年轻时竟在京城做过官。阁主可知他为何弃官不做,回梅州做起了药材生意?”

    晏听潮面无表情额打了个呵欠,“不知道。”

    周小山不信,“阁主你肯定知道。为了找出许小姐,你肯定把许员外的经历也调查的清清楚楚。”

    “就算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周小山正色:“阁主,许家的事我知道的越多,露出破绽的机会才会越少。”

    “许义深原是京城一六品小官,因得罪贤王被罢黜,于是回了梅州老家,子承父业,做起了药材生意。”

    “是过世的那位贤王?”周小山眼睛又亮了,“阁主一定也知道这位老贤王的事吧?”

    晏听潮扯了扯嘴角,“这大周朝还有谁不知道那位贤王。”

    “外面传言肯定没有天目阁的精准,阁主就发发善心,给小人讲一讲。”

    “你当本阁主是说书的吗?”

    “当然不是啦!”周小山立刻拍起了马屁,“说书的既没有阁主长的好,也没有阁主口才好,还没有阁主聪明,更没有阁主有钱!”

    晏听潮心情很好的摸摸耳朵,“过世的那位贤王是先帝的嫡长子,亦是东宫储君,原本该继承大统。天和七年的周戎之战,因保护先帝,被北戎人砍断一臂,身受重伤。大周北戎休战之后,贤王以身残体弱为由,辞太子之位,让贤于当今圣上。先帝感其孝勇仁义,将大周最为富庶的江南二州赐给他做封地,贤王之位世袭罔替。”

    周小山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阁主,我听说,先帝赐给老贤王最大的恩赐并不是封地和世袭罔替的王位,而是一个免死金牌。不论贤王犯了什么罪,都有一次免死的机会。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

    “哎呦江湖传言嘛,我就很好奇啊,难道谋逆之罪也能免死?”

    “既然是江湖传言,你听听就好了。”

    “阁主你肯定知道。”

    晏听潮睨她一眼,“知道我干嘛要告诉你,这种绝密的消息,拿钱来买。”

    周小山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问:“……多少钱啊?”

    “十万两黄金。”

    “……又是十万两,还黄金……”周小山撇着嘴,哼哼唧唧的小声嘀咕:“难怪阁主外号叫晏貔貅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

    周小山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我听阁主的手下人说的啊。”

    晏听潮冷冷道:“背后嚼阁主舌头的,本阁主会命人把舌头拔了喂猪。”

    哇塞,好可怕。

    周小山赶紧赔笑,“阁主息怒,大人不记小人过嘛。对了,我们回扬州也要路过京城,能不能去见一见这位林一笔。”

    “为何见他?”

    “我怀疑沈如寄的画像也是出自他手。他记性那么好,以前认识许春音,凭着记忆就画出一模一样的画像。我娘单凭一副沈如寄的画像,就能一眼认出真人。这样的画技,天下再无第二人。一定是他给沈如寄画的像,他肯定见过沈如寄。”

    晏听潮皱起眉头,不接话。

    周小山瞪圆了眼睛,“阁主,你答应替我找沈如寄,不会是骗我的吧。”

    晏听潮冷哼:“本阁主言出九鼎。”

    “那等到了京城,阁主带我去见那位林一笔。”

    晏听潮不耐烦的挥挥手,“好了好了,快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烦死了。”

    周小山关上房门,卸掉了脸上妆容。

    菱花镜里照出一张素净如雪的面孔,长而媚的眼睛,亮如曙星。

    据说,这张脸上,最像她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

    她伸出手指,在镜子上缓缓写出“贤王”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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