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宁朝书是怎么做到的,渡仙舟重新启航,进入落雷海后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幻梦,幻梦醒来便了无痕迹,那些死去的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像是从未登上这艘船,也从未来到过这世上。
而自重新启航的那日起,江河就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
到达止澜洲的前一晚下了一场雨,宗静山从一场噩梦中猝然惊醒,下意识地去查看江河的所在,床上却空无一人,横窗不知被谁打开,船外的雨滴落在屋檐上,顺着夜风落入屋内,带来一阵凉意。
横窗前,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垂目看着远方,像是一幅被风霜侵蚀千年的残破画卷,寂静而寥落。
宗静山慌忙拿过毯子将她裹住,触碰到她时,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阿江……”宗静山颤声唤着,声音极轻,像是害怕将梦打碎。
夜风吹落凉雨,顺着江河的眼角流下,看上去就像是她在流泪。
两人的衣衫都被雨水打湿,宗静山放下横窗,雨声消失,房间内只剩一片寂静的黑暗,他牵起江河的手,声音极温柔:“阿江,夜雨寒凉,我带你去沐浴好不好?”
江河极慢地看向他,好似一尊无知无觉的木偶,她在黑暗中思索良久,终于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
“好。”
氤氲雾气中,江河从水中走出,沐浴后蒸腾的热意让原本冷彻的眉目也变得柔软起来,宗静山走过来想要为她擦去发梢的水渍,江河便主动向他靠近了些,他轻轻拨开江河颈后的湿发,一道细细的银线在脊骨上若隐若现,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你瘦了许多,”江河握住了他的手,“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宗静山从身后抱住她,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轻声道:“你呢,你受的那些伤,都好了吗?”
“算不得什么伤。”江河不甚在意道。
一星滚烫的热意落在她的肩上,江河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他,语气不自觉温和了许多,“静山,你怎么了?”
“那究竟要伤到何种地步才算是受伤,阿江,求求你,不要再一个人独自面对……”
江河的眉目渐渐霜结,慢慢地露出了极凉薄的笑意,“我真是糊涂了,竟然忘记你我的约定已是了结了,不是吗?”
宗静山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不是的,我们……”
江河轻笑了一声,指尖慢慢的在他的眼眶描摹,再到鼻尖,唇瓣,最终扼住了他的咽喉,“宁朝书竟还敢把你留在我身边。”
她看了一眼屋外,落在对方脖颈的力道一点点收紧,宗静山就这么看着她,没有半分挣扎,沉璧感受到主人的危险立刻从灵府中挣脱了出来,可刺穿的却是宗静山的掌心。
“回去”宗静山抓住落在江河颈后的剑尖,断断续续道。
沉璧不甘地被重新收束到了灵府中,这般引颈就死的模样让江河有些兴趣恹恹,她松开了手,宗静山却是笑了起来,只是眼泪不断顺着眼角滑落,看上去凄艳而悲凉。
“静山,你总是哭,”江河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轻轻吻了吻他的脸侧,“别伤心,我舍不得杀你的。”
“阿江,”宗静山紧紧地抱住她,两人好似一对耳鬓厮磨的爱侣,他的双眼再次被黑焰覆盖,在江河耳侧轻声道,“我对你还有用的,对吗?”
江河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静山于我,实在重要。”
“所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江河轻笑了声,没有回答。
“不要离开我……”明知道答案,他依旧绝望地祈求着。
江河安抚性地顺着他的脊背捋了捋,像是在对待一直受惊的小兽,“你我,道不同。”
腰间的力道慢慢收紧,宗静山眼中升腾着的是令人心惊的黑暗,“阿江该知道,这世上的一切都有需要拿东西来换。”
江河挑了挑眉,勾起他的下巴道:“静山想要什么?”
宗静山凄然一笑,捧起她的脸轻声道:“不要再独自承受那些痛苦了,好吗?”
江河的神情有片刻的怔松,“那是做不到的,”很快她又笑了起来,“真是可爱啊静山,你真的那么爱我吗?”
她低头吻了吻宗静山受伤的手,慢慢的与之十指相扣,掌心的疼痛渐渐蔓延,仿佛受万千烈火灼烧,冷汗湿透了他的脊背,江河却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相握的手,“爱是这样的感觉吗?”
宗静山只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看着江河的双眼轻声道,“不及万一。”
江河有些无奈地移开眼,想要松开手,却被人用力的握住,“看着我!”他吼道。
“看着我……”温热的泪水低落在江河的眼中,她看向宗静山,那样温柔淡然的人也为爱而不得而痛苦扭曲,江河如他所愿看向了他,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阿江,你喜欢过我的,对吗?”这本是绝望之人的最后一声呐喊,可却被一个笑容轻易地扼杀。
江河温柔地抚着他的脸,“如果我说是的话,你可以不再哭了吗?”
最后一滴泪落下,宗静山松开了掌心的红线,“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江河有些茫然地看向床顶的纱幔,不知是在问谁。
“真冷啊,阿江,抱抱我吧。”
江河依言抱住他,两个人的身上都寒冷如冰,即使相拥,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黑暗中两人的发丝交缠着,宗静山摩挲着江河颈后的那道细细的银线,两颗心明明靠的这样近,却又是那么远。
“我骗了你,”宗静山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轮廓,“我不会放你走,哪怕是死,你也只能属于我。”
“可是啊,静山,”江河发出柔软的呓语,“谁又能留住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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