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松婚礼的前一天,在郊区的别墅里招待了从巴黎回来的女儿,还有女儿的男朋友,以及前来作陪的儿子和儿子的女朋友。
这栋别墅兰琳来的次数很少,只记得院子里一棵杏树,差不多有十年的树龄了,枝干粗壮,郁郁葱葱。
“我以前很喜欢坐在这根枝桠上。”她抬手抚摸横出来的一根枝干,树皮如人的皮肤皲裂,有些扎手。
木泽仰头望了那巨大的树冠:“这得结多少杏子啊。”
“结多少杏子我都不吃。”兰琳说,“除非做杏子鸭腿,我爱吃那个。”
“你爸爸就说你爱吃,特地叫人做了这道菜。”这位笑盈盈说话的就是兰琳父亲的未婚妻,明天的准新娘。她叫赵雪菲,看上去并不比兰琳大多少岁,一身香奈儿套装,脖子上挂一串珍珠项链,面涂白,嘴上一抹红,有一种刻意打扮出的成熟风韵。
兰琳平心而论,她不及她妈妈年轻时候的美貌,也许就胜在是年轻吧。兰琳对她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想对父亲的女人过多苛责,反正不是她跟这个女人过日子,只要将这两天应付过去就是了。
裴姨跟来了这里做活儿,她看见兰琳比其他人都要激动,握着兰琳的手一个劲地念叨着“给你煲了你最爱喝的汤,还有排骨,板栗饼……”、“吃不完?吃不完打包带着”、“晚上下手擀面吃吧”……
赵雪菲轻轻咳了一声,等大家都看向了她,她才慢悠悠使唤了裴姨:“早上炖的燕窝还没好吗?”
裴姨略笑笑就进厨房里去了。
兰琳大概猜得出,她有些不满裴姨对自己这样熟络。兰琳突然就觉得,也幸亏自己已经成年了,不然还住在这个家里,只怕更加煎熬。
饭桌上,兰松看着儿女都在,又各自带着对象,自己娇妻在一旁,心里很是喜悦,他举杯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就高高兴兴的啊,来来来,都尝尝这酒,我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明天喜宴上就是这个,咱们一家人先来尝个鲜。”
兰均没有等别人,率先将那口红酒一饮而尽。
兰松意外的心情好,不同儿子这明晃晃的挑衅计较,他也喝了一口,又招呼着木泽:“你难得来一趟,爸爸妈妈身体都还好吧?”
木泽点点头:“挺好的,谢谢伯父关心。”
兰松也点头:“我给他们也去了邀请函,明天应该也会来,到时候咱们两家一起拍个照。”他的视线落在兰琳身上,“当年你妈妈还想认她做女儿呢,结果女儿没做成,要做儿媳妇了。”他说着笑。
兰琳仿佛没听见,她舀了一碗鱼片汤喝着。
木泽只好陪着笑道:“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她的,现在我的位置都要往后排了。”
赵雪菲插话进来:“琳琳真是好命,木泽可是我们当年的男神,谁没幻想过做男神的女朋友啊,只有琳琳真做到了。”
她这一声两声的“琳琳”叫兰琳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口吻这么亲密,仿佛她们是闺中密友似的。
没有人作声,只有兰松回应着他的准新娘:“挺好,木泽是会照顾人的人,琳琳跟他我放心。”
赵雪菲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反应,只要兰松肯对她说话就行了。
“这道杏子鸭腿,琳琳你不是最爱吃的吗?怎么一筷子也没动?”赵雪菲将那盘菜往她跟前推了推。
兰琳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非得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她如今在这个家的地位,这是来跟她示威的吗?
“杏子又不是秋天的食材,这时候拿血橙做才好,这种反季节的东西我才不吃。”她干脆就顺着演一出恶毒继女的戏码,对她父亲的准妻子嘲讽道。
果然赵雪菲一双杏仁眼瞬间就泪光闪闪:“我,我只是听说你喜欢这个,就连那棵杏树,都是因为你喜欢才种下的……”
兰琳无动于衷:“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谁的口味能一成不变?曾经喜欢过,难道现在就一定还要喜欢吗?要是这样,哪有新人笑呢?”
赵雪菲愣住。兰松一筷子扔到了桌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指了女儿,脸上的神情表示他很不满,“雪菲她也是关心你,你却有的没的说上一大堆。”
“我说什么了?”兰琳神色如常,“我不过就是说如今我不想吃这道菜罢了,不知怎么就戳中你们的痛点了?”
“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兰松气得都不想再看她,再瞥见兰均脸上得意的一抹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兄妹俩就是存心来气我的。”
兰均一摊手:“我是不想来的,可是爸爸你偏偏三申五令叫我来吃饭,我不过就是听你的话罢了。至于妹妹,我不觉得她有说错什么啊,谁在这个天吃杏子鸭腿啊,乡巴佬的做派。”
金伊人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再火上浇油了。
兰均还是听她的话的。
唯有赵雪菲最觉得委屈,她终于流下眼泪来,然后就捂住了肚子,叫了声疼。
兰松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他起身跑过去扶住了她,又焦急地催促了裴姨:“快打电话叫医生来,别是动了胎气了。”
兰琳从未知道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但这一刻她大概是明白了。她那快五十岁的父亲,不仅会拥有个年轻的新妻子,接踵而来的,还有他们的新孩子。
她看向了兰均,很明显,他所受到的惊吓并不比自己的少。
别墅区有专门的医生候诊,几分钟就赶到,一群人哗啦啦涌进了卧房。
兰琳和兰均没有跟上去,他俩来到露台上,露台正对着那棵杏树,兰琳伸手就能够着一根枝桠。
兰均点燃了一支香烟,惹来兰琳侧目:“小心得癌。”
兰均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偶尔抽一根,差不多戒了。”
一支烟抽到一半,兰琳转身靠了栏杆,闲闲地笑:“我可不想有个小我二十岁的人叫我姐姐。”
兰均随手掸了烟灰:“不认就是了。”
“股权呢?”她摆弄了腰间的带子,“我俩加一起也才49。”
“你觉得他会全留给现在的妻子和一个还没成型的孩子?”兰均不以为意,“公司是我和妈辛辛苦苦救起来的,他想便宜别人,没那么容易。”
兰琳抬眼看了他:“现在你还能这么说,再过个三年五载,可就不一定了。”
兰均看她的眼神颇为赞赏:“你也学会深谋远虑了。”
兰琳淡淡道:“该我的,一分钱也不能少。”
木泽和金伊人也来到露台上。
“没什么大事儿,”金伊人说,“医生只叫放宽心安胎就是。”
“明天的婚礼呢?”兰琳问。
木泽答:“照常进行。”
金伊人看了看这兄妹俩,想了想还是说:“医生说是个男孩。”
兰琳和兰均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心思。
“怎么我才离开半天就出事了啊?人呢?人没事吧?”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厅处响起,紧接着哒哒哒的鞋跟戳着大理石地面,直奔卧房去。
“那是赵雪菲的妈妈。”金伊人说。
明天就是婚礼,新娘子的妈妈提前过来做准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兰均却皱眉,他丢了烟蒂去露台摆着的一盆琴叶榕里,拉了金伊人就要走。
“这样不好吧,”金伊人说,“总得去打个招呼……”
兰均却嫌弃:“我可不想见那一家子。”说罢也不管兰琳了,带着金伊人开车就走了。
兰琳本也想走,却时机不对,从露台出来正好碰上乌拉拉一群人也从卧房里出来,就这么迎头对上了。
同行的护士一眼就认出了兰琳,笑着同她说:“小时候还给你打过针呢,那时候一点痛都不怕,只盯着妈妈手里的糖。”
知道这是兰松同前妻的女儿,赵雪菲妈妈的神情顿时就不好看了,招呼也不打,扭头就又进卧房里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了裴姨:“等下把燕窝拿进来啊。”
赵雪菲妈妈的年纪恐怕比兰琳爸爸大不了几岁,他们站在一处有商有量,兰琳已看不下去。她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
裴姨跟着她和木泽出来,半晌喃喃道:“做完这个月我也就不做了,小乐被她公司派到外市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又要长干,我就想着干脆也过去好了,在那边找点事做,也能顾下她。那丫头我不在她身边就不好好吃饭,怕她把胃饿坏了。”
兰琳有些唏嘘:“挺好的,小乐姐真幸福,有你这样会做菜的妈妈。就是可惜以后我吃不到裴姨做的菜了。”
裴姨紧紧握了她的手:“以后你们来找我,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
木泽将车驶出了别墅大门,兰琳回首望了眼这栋房子,忽然就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以后大概都不会再来了吧。”她说。
木泽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情不好,但还是笑道:“不来就不来,这别墅也太老土了,咱们以后买更好的。”
兰琳心里清楚他是在故意逗自己,也就笑了:“我可记着了,以后你要是不给我买大城堡,看我跟你急。”
“哇,狮子大开口啊,怎么又成大城堡了?”木泽笑。
“就是大城堡,带湖泊森林的那种。”兰琳肯定道。
木泽投降:“可别再往下说了,等下你该叫我买岛屿了。”
兰琳思考了下:“也不是不行。”她看了木泽,“你行吗?”
木泽咬牙:“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