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贵妃钮祜禄氏,  康熙十八年入宫。

    她是孝昭皇后的亲妹妹,她的祖父是后金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祖母为努尔哈赤与庶妃嘉穆瑚觉罗氏之女和硕公主穆库什,  生母为一等公遏必隆的侧室舒舒觉罗氏。

    钮祜禄氏的出身背景,  显赫至极。

    钮祜禄氏是在孝昭皇后去后一年入宫的。入宫后便册封为妃,  当时也没有册封礼。后康熙二十年,册封为贵妃,  彼时同姜鄢她们一起,  举行了贵妃的册封礼。

    康熙对孝昭皇后,  也是怀念的,  也是有感情的。但终究不如对仁孝皇后的感情那样深刻。

    从钮祜禄氏入宫,  康熙对她便是淡淡的,  不过分疏远,  也不过分亲近。哪怕将其册封为宫中唯一的贵妃,  让她与荣妃她们一起协助料理后宫庶务,也并没有对她有多么大的另眼相待。

    钮祜禄氏这三年也挺安静的。她十三岁入宫,  如今三年过去,正是十六。

    姜鄢是康熙十九年入宫,  在宫中已两年了,她与后宫嫔妃来往依旧不太多,但各宫嫔妃是个什么性子,也都瞧见了。

    钮祜禄氏出身高,在皇贵妃面前并不觉得自己这个贵妃不够看,反而有些将自己与皇贵妃平起平坐的意思。

    毕竟论起来,  都是出身名门,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皇贵妃体弱,  性子温和些,  并不怎样计较钮祜禄氏。钮祜禄氏就隐隐有高过众妃的意思。

    在荣妃她们面前,并不太过分,荣妃她们,也并不怎样驳她的面子。大家就是相敬如宾,后宫安好。

    可这都和谐了一两年了,怎么如今反倒作起妖来了?

    姜鄢听完李嬷嬷的话,表情也跟李嬷嬷似的,有些一言难尽。

    事实上,屋里还站着松月庆月,两个小丫头听完这些,也是一脸的莫名。

    钮祜禄氏这操作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当初姜鄢入宫的时候,李嬷嬷在她还未入宫的时候就同她说了,她入宫后入主储秀宫,储秀宫中侍奉她的人,康熙已提前安排好,都是从前伺候过仁孝皇后的旧人。

    姜鄢是作为仁孝皇后的替身入宫的,她的作用,就是成为康熙的慰藉。仅此而已。

    她很明确自己的定位。

    可是钮祜禄氏,她并不是这样的啊。

    姜鄢早见过孝昭皇后的画像了,钮祜禄氏跟孝昭皇后并没有那么像。钮祜禄氏进宫,也绝不是为了来当孝昭皇后的替身的。

    李嬷嬷是宫中老人了,当初伺候在仁孝皇后身边,知道宫里很多的往事。

    这一二年姜鄢跟胤礽听故事,自然也跟着听了宫里不少往事。

    钮祜禄氏进宫的时候年纪小,可仗着她的出身,还有她亲姐姐是孝昭皇后,他们府上怕钮祜禄氏不会照顾自己,甚至要求要钮祜禄氏的奶娘跟着一起入宫照顾伺候。

    而钮祜禄氏身边的人,也都是从内务府里正经选出来的。

    现在这么搞,难不成,她这是想要做孝昭皇后替身的路子吗?

    姜鄢完全不能理解。

    “为什么这时候开始寻伺候孝昭皇后的人?”早不寻晚不寻,偏偏这时候寻。还要带着出宫去。钮祜禄氏想干什么?

    不是姜鄢自大,她总觉得钮祜禄氏这么做,跟她有关。

    李嬷嬷说:“皇上定的是二月十六启程。二月二十六,正是孝昭皇后的忌日。永寿宫对外的说法,是贵妃思念姐姐,想寻旧人身边伺候,以慰伤情。”

    “孝昭皇后当年入宫,其实比仁孝皇后还要早几个月。孝昭皇后那时候年纪比贵妃入宫时还要小些,钮祜禄氏府上也是不放心,不仅带了身边伺候的奶娘嬷嬷,就连宫女太监,也是太师亲选的。有好些都是从他们府上直接进宫的。”

    “孝昭皇后去后,这些人多半都被放出了宫,归于原处。但还有些留在宫中,散在各处,且都有自己的差事。永寿宫拿着名册寻人,要给他们换差事,内务府那边不好说什么,可各宫的主子,自然是有些想法的。况且,他们也未必愿意去永寿宫。”

    “贵妃只说伺候此次出行,永寿宫原本的人一个未裁。他们回来还不知会怎样,有何种去处。所以,才有些吵嚷。”

    李嬷嬷还有个私心想法没有说出来。

    就她在旁边瞧着,总觉得侍奉仁孝皇后的旧人,和侍奉孝昭皇后的旧人是不一样的。

    两位皇后风格迥异,自然身边伺候的人所怀情意也是不同的。

    李嬷嬷接下来的话,肯定了姜鄢的猜测。

    “奴才私心想着,永寿宫此举,仍是与这次出行有关。这次出去,只有主子与贵妃一同陪伴皇上。从前在宫中,永寿宫隐隐超然于众妃,地位显赫,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可这回是同主子一道陪伴皇上,旁人都没有,永寿宫这样做,也是想多博皇上几分情意与另眼相待。”

    照李嬷嬷看来,永寿宫那边安静了三年,这是终于坐不住了。

    在宫中的时候,自是不需要争什么的。可这次同姜鄢一道伴皇上出门,永寿宫那位有了危机感,就按捺不住了。

    李嬷嬷如今,与储秀宫中侍奉姜鄢的所有人一般,都对姜鄢一片赤诚。姜鄢从没有有想要取代仁孝皇后的意思,相反,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储秀宫中,尽心侍奉皇上,待太子极好,便是爱吃爱睡不爱动,也并没有碍着旁人的事。

    太皇太后与各宫嫔妃,都是宠着她年纪小,关系也都是好的。哪怕不亲密,也没有作对的。

    皇上开始将姜鄢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看待,可这一二年下来,李嬷嬷在旁边看着,皇上待姜鄢,也是看重的。

    这里头的情分还多了一个太子殿下,比起永寿宫那位,皇上的注意力显然更多的会牵扯在储秀宫这边。

    永寿宫那位怕被比下去,可不就得想法子博取些皇上的注意力么。

    把侍奉孝昭皇后的旧人寻回来,这就是他们的一步棋。

    永寿宫那位,是想走捷径,也想试试她们储秀宫的路子。

    “随便吧。”姜鄢也不甚在意。她是没想到钮祜禄氏这么能折腾,不过她没有折腾到储秀宫来,其他的就随意了。

    她新鲜出炉的茶饼凉了些,姜鄢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口尝,入口柔软,满口甜香,还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最重要的是,一点儿也不苦。

    姜鄢特别满意,留下五个,决定让人把剩下的五个送去毓庆宫给胤礽吃。

    她亲手做的茶饼,胤礽之前就惦记了,既然没做失败,理应送去给胤礽尝尝。

    “嬷嬷,你多关注一下,看看他们外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看看贵妃最终有没有把人都找全,有结果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宫里难得有热闹可以看,姜鄢可不想错过。

    李嬷嬷答应了一声,看她家主子完全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甚至开始准备研究下一个口味的茶饼了,李嬷嬷神色越发的一言难尽。

    主子心真大,这会儿还只管看热闹。不过,不管是为了看热闹,还是为了关注永寿宫的动向,她确实都应该替主子把握这件事的结果。

    看看永寿宫这明显不合规矩的事,最后能不能办成。

    “事儿最后还是办成了的。”宫里吵嚷了大半日,到了傍晚的时候,外头就有了结果。一有了结果,李嬷嬷立刻来跟姜鄢汇报。

    “贵妃的人是把人都找齐了,但要他们换差事也没有那么容易,荣妃娘娘等做不得主,最后事情报到皇贵妃那里。贵妃就说,若皇贵妃还做不得主,她就直接去请皇上下旨了。”

    “皇贵妃言说,这是小事,不必惊动皇上。就做主把人都给贵妃了。各宫各处余下的空缺,又令内务府重新选人安排添上。皇贵妃既做了主,贵妃满意了,便没有惊动皇上。”

    李嬷嬷想了半日,还是决定把当年的秘辛同姜鄢说一下。

    “早年间,皇上要亲政,就须得先大婚。当时皇后的人选,便只得两位。一位便是仁孝皇后,另一位便是孝昭皇后。若要说出身,还是孝昭皇后的出身略高些。可孝昭皇后的阿玛在鳌拜擅权专政时并未有什么阻拦,反而还参与了些事情。太皇太后和皇上,便不欲以遏必隆的女儿为皇后。最终就定下了索尼的孙女为皇后,即仁孝皇后。”

    “孝昭皇后落选了,只得早一步进宫为妃。后来仁孝皇后去了,皇上才在几年后立了她为皇后。”

    “这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当年知道这事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后来就不再许人议论了。慢慢的也就没有什么人再说了。奴才也是伺候过仁孝皇后,才知晓的这件事。”

    姜鄢懂了:“她姐姐跟我姐姐争,没争过。所以,你是觉得,她想要和我争?”

    李嬷嬷轻声说:“奴才不知贵妃的意思,也不便揣测。只是请主子早做打算。这一次同皇上出行,后妃便只有主子与她,若是她有什么打算,主子也不能蒙在鼓里。”

    姜鄢哭笑不得:“嬷嬷想多了吧?她跟我有什么好争的呢?她是贵妃,我只是妃啊。我又无宠又无子,争什么呢。”

    李嬷嬷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永寿宫只是这么一点动静,确实不好判断,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钮祜禄氏把宫里的人找齐了,又往她家里递信,想要把从前侍奉过孝昭皇后的人都寻回宫中来,这次随同她一起出行。

    钮祜禄府上得到消息,还真的给钮祜禄氏把人都找齐了。遏必隆已逝,如今钮祜禄府上做主的是遏必隆的儿子法喀,法喀是钮祜禄氏的亲哥哥。

    而法喀的妻子,便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赫舍里家的嫡出二小姐。算起来,也是姜鄢的嫡姐。

    在德鄢的记忆中,她与这位嫡姐接触很少,关系更是一般。只是姜鄢在记忆中翻找出这一层姻亲关系,倒是觉得很奇妙。

    钮祜禄府上不但把人找齐了,还给送到宫中来了。

    此时不同过去,钮祜禄府上不能随意送人进来,内务府也不敢擅自做主。这是宫外的事,皇贵妃也不能做主。

    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康熙耳中,康熙只说一句话,些许小事,随她吧。

    于是,这些人就进了宫,到了钮祜禄氏跟前领了差事。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姜鄢看到钮祜禄氏的侍从只比康熙的侍从少那么一些些,又看看自己身边明显比她少一大截的队伍,心想,贵妃就是贵妃,排场真大。比皇太子的排场还要大。

    姜鄢除了储秀宫的事,是万事不管。这次出行的事,全都是李嬷嬷打听了来告诉她的。

    看着声势浩大的队伍,姜鄢想起李嬷嬷同她说过的话,这次出行康熙尤为重视,而且还要亲去之前祭祖未能去的永陵致祭。带的人也比较多,这次约有七万人一同出关。

    康熙有龙辇,胤礽也有太子车驾,钮祜禄氏和姜鄢,也都有自己的马车。

    姜鄢的马车比胤礽的车驾稍小一些,胤礽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又觉得姜鄢的马车稍小了些,就将姜鄢请到了他的车驾上,对外说是请储秀宫娘娘照顾,实际上,他就是想和姨母腻在一起。

    哪怕是出巡,胤礽的功课也不曾减少过,所以,他在车驾中仍然在读书习字。太子车驾还算平稳,胤礽手腕力量练出来了,与跟平地上写字并无太大的差别。

    姜鄢就对自己没有要求了。

    她出来就是游玩的。

    在她自己的马车上,她是躺着吃东西,到了胤礽这里,稍稍能规矩点,斜倚在坐塌上吃东西。

    胤礽读书,她在吃,胤礽习字,她还在吃。

    看着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精致小点心,胤礽实在是忍不住了,最后把笔一扔,同姜鄢一起吃起来。

    爱咋咋地,胤礽想,他实在是太馋了。

    紫禁城的春已是铺满了整个宫城,姜鄢以为越往北走天气会越冷,甚至还会下雪。

    结果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北边没有下雪,反而天气晴和,微风动筛。一路过去,都有很多百姓围观,沿途官员也会在路旁跪拜,甚至一眼都望不到头。每个人脸上都鼓动着欢悦神情。

    他们走了两天不曾停歇,只中途停下短暂修整,然后继续赶路,于十七日到达孝陵。

    康熙要在此处待五天,等祭祖结束后,于二十三日启程出山海关,再去福陵、昭陵。

    哪怕只是在马车上坐着不动,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但长时间的坐马车也是个辛苦活儿。

    听说能在孝陵这里的行宫住上五日,姜鄢高兴极了。

    姜鄢分到的住处还是不错的,虽比不上她的储秀宫,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行宫这边是早就知道康熙要过来的消息,一早就将各个地方都打扫了一遍,然后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姜鄢进了主屋就坐到了榻上,庆月松月赶忙过来给她揉揉肩膀揉腿,让姜鄢能够放松放松坐马车坐僵硬了的四肢。

    李嬷嬷带着她身边的宫女太监去与行宫的人交接,然后预备这五日的衣食生活。

    “鄢妃妹妹,叫你的人不必忙了,我已经替你们都打点妥当了。你们只管伺候好妹妹就成。”李嬷嬷带着人还没走出院子,就遇见了钮祜禄氏。

    一大群人簇拥着钮祜禄氏前来,李嬷嬷忙带着人给钮祜禄氏行礼,钮祜禄氏就把他们拦下了,并叫他们先别忙着走,然后便预备进屋去寻姜鄢。

    姜鄢得了通报,连忙出来,正好与钮祜禄氏遇见。

    钮祜禄氏高出她许多,完全是长成了极具风韵的少女模样,明明才十六岁,却偏偏糅合了极有魅力的成熟风韵。

    钮祜禄氏一见了她,就握住她的手叫鄢妃妹妹,十分热情,还带着她一同往屋里走。

    从前在宫中,姜鄢与她交往不多,彼此不咸不淡的,乍然这么热烈,姜鄢还真是有些不大适应。

    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便只是笑着。

    自册封礼后,她又没得封号,这鄢妃鄢妃的就叫开了。储秀宫娘娘这个承祜,便极少有人再提及了。

    钮祜禄氏很热情,而且浑身都散发着将自己当做这里女主人的派头,她一个眼神,跟着钮祜禄氏来的人,便将预备好的茶水点心,瓜果膳食送到了桌案上。

    钮祜禄氏笑着说:“我们比妹妹早到了一刻钟。就提早在大厨房预备下了这些东西。解一解妹妹的劳乏。往后,妹妹需要什么,都只管同我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替妹妹置办妥当的。”

    车队人太多了,队伍太长了。

    钮祜禄氏的贵妃车驾在前头,自然比她早到。

    便是姜鄢这会儿到了,后头还有好些人还在路上走着呢,只怕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到。

    不过钮祜禄氏的这个话,姜鄢就有些不大明白了。

    她是妃,钮祜禄氏是贵妃,级别上确实低些。可这一路走过来,都是各人管各人的,路上,也没见钮祜禄氏要为她置办什么啊。

    许是看出了姜鄢的疑惑,钮祜禄氏又笑道:“妹妹别多心,我也不是哄妹妹的。”

    “我一早就去请示了皇上,请皇上允准我来照顾太子殿下还有妹妹的生活,哦对了,也包括皇上的饮食起居。先前是要赶路,路上也不便置办什么,所以我才没有做什么。如今这一住下来,加上往后再往北走,时间就宽裕些了。我带着的这些人正好有了用武之地。也不用妹妹操心什么,一切,我都会替皇上、替太子殿下、替妹妹预备好的。”

    姜鄢明白了,原来当初临行前在宫里闹着要把人都找回来,原来为的是这个啊。

    钮祜禄氏见姜鄢只管打量她又不说话,也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就笑着问:“妹妹是不愿意吗?”

    “当然不是。”姜鄢露齿一笑,端起茶盏喝了她送来的茶水,“我很愿意啊。之后,一切就有劳贵妃姐姐了。姐姐辛苦。”

    钮祜禄氏在康熙跟前揽下这些差事,从落脚就开始忙,现在还要去外头布置查看,事多事忙且杂乱,她也没法在姜鄢这里多待,见姜鄢接受良好,就笑着告辞。

    钮祜禄氏还从身后叫了两个宫女出来:“这是从前在孝昭皇后跟前伺候过膳食的。我知道妹妹于吃一道颇为精通,就留在妹妹身边伺候妹妹。皇上还有太子殿下那边我都留了人,但凡有什么不好的,妹妹只管告诉她们,支使她们来与我说。我会替妹妹做主的。”

    姜鄢笑着将人收下:“好啊。”

    钮祜禄氏心满意足的带着人走了。

    都不用姜鄢说什么,庆月松月就十分上道的将钮祜禄氏送来的两个宫女带了出去,将她们好好安置了。

    钮祜禄氏只说把人留下支使,没说一定要贴身伺候,姜鄢身边这么多亲近的人,自然不能把她们再放在跟前了。

    李嬷嬷就让屋里的人都散了,她只自己留在姜鄢跟前,轻声说:“主子,贵妃这样做,是想将行宫上下都掌控着。从此往后,皇上、太子殿下、还有主子的动向,乃至膳食,她都了如指掌。她各处都留了人,明摆着是不想撒手的。”

    “她是有这个心思。随她吧。”姜鄢赶路累得很,现下只想躺平。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摆着的茶水点心,瓜果膳食上时,又睡不着了。

    她现在肚子好饿,没有吃饱怎么睡得着呢?

    李嬷嬷看到姜鄢幽怨的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上,贵妃送过来的茶水点心,瓜果膳食,姜鄢只在钮祜禄氏跟前动了一口,点心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瓜果膳食,一概未动。

    李嬷嬷记得,还没到行宫,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主子就在喊饿了。

    李嬷嬷上前来轻声问:“主子,孝昭皇后跟前伺候人做出来的点心,不好吃么?”

    仁孝皇后去后,那会儿坤宁宫上下的人都散了,孝昭皇后入住,他们全去了别的地方当差,李嬷嬷倒不是自夸,她是真的没有再从坤宁宫的小厨房里闻到什么香味了。

    但她也没亲自尝过,也不好断定。

    姜鄢默默望着她:“你说呢?”

    要是好吃的话,她至于放着这些东西不动么。若是尚能果腹,也就罢了。问题是在口腹之欲上,姜鄢从不肯委屈自己。连好吃的都不能吃了,躺平还怎么会快乐呢?

    姜鄢不想只有自己口舌受苦,端着另一碟点心让李嬷嬷尝尝。

    李嬷嬷尝了一口,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在姜鄢的眼神中给出了她的评价:“尚能……入口。”

    姜鄢挑眉:“那嬷嬷再吃一口?”

    李嬷嬷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艰难将点心咽下去了,李嬷嬷就心疼她家主子:“这一连两三个月,主子便只能吃这些么?要不然,奴才私底下吩咐咱们的人,悄悄做些好的来予主子吃。”

    姜鄢眸光一亮:“不能让贵妃的人发现了。”

    李嬷嬷笑起来:“自然不会。奴才刚才就看见了,这里有小厨房。便是贵妃说一应东西都替主子预备好了,但这小厨房也不是不能用的。难道茶水完了还要等着人送来么?咱们这儿也有行宫预备的东西。只要不教贵妃的人撞见,主子想怎样都行。”

    姜鄢高兴了:“那嬷嬷赶紧把咱们自己的点心零食拿出来。用这瓜果给我弄点果汁喝。今日要吃煲仔饭,多弄点肉,这儿的牛羊肉都是不错的,你们悄悄弄来,悄悄做一点,别让外头知道就行了。贵妃留下的那两个宫女,就让她们吃贵妃送来的东西。表面上你们也别在她们跟前露馅,就行了。”

    松月庆月将人安置好了,那两个宫女是从宫外送进来的,只短暂的在钮祜禄氏手里培训了一下就带出来了。在姜鄢这里也不敢乱走。人家叫她们待在屋子里,不叫就别出来,她们就真的老老实实的待着,并不敢出来,怕冲撞了宫中贵人。

    松月庆月依旧进来给姜鄢按摩,李嬷嬷带着人去了小厨房,给姜鄢做东西吃。

    姜鄢美滋滋的躺平等她的美食。

    钮祜禄氏在宫里没搞出过这么大的动静。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头上有个皇贵妃压着。皇贵妃同她相比,还是皇贵妃与皇上亲近些。

    皇贵妃虽然体弱,可她代行皇后之责,宫中还有几个后妃与她一同协理六宫庶务。她这个贵妃想要做点什么,很难出彩,也很难出众,甚至很难做成。

    在皇上那里,也留不下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而这次出巡就是她的一个机会。她大包大揽下所有的事情,她是想要博取皇上的喜欢。

    若这次能讨得皇上的喜欢,等两三个月后回宫,那将是不一样的一番天地了。

    永寿宫的人其实挺好用的,可就是没什么让人深刻的记忆点,钮祜禄氏琢磨了两日,总算是想到了她那位故去的皇后姐姐,储秀宫不就是有现成的例子么。

    仁孝皇后去了这么久,她这个庶妹,还能凭借当年的人令皇上这样看重。

    储秀宫那位甚至都还不能侍寝,就把皇上勾住了。

    既然储秀宫那位可以,那她也是可以的。

    费尽心思把人弄进宫中,花了两三日的时间调停摸索,发现大部分人的差事还是能上手的,钮祜禄氏就放手让他们去干了,这头,她也迅速在康熙这里揽下了所有的差事。

    孝陵安葬的是康熙的生父顺治皇帝,孝献皇后董鄂氏,及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

    康熙到了这儿,便颇有些感慨。

    当时尚未土葬,顺治皇帝及两位皇后都烧了,地宫中只有三个骨/灰/坛子。

    他到这儿来,难免想起自己的阿玛及额娘,又难免想起幼时之事。

    想到自己是为了将平定三藩的事来告祭祖宗的,一时想到当初幼年做皇帝直至现在的事情,多有感触。

    来的第一日时辰有些晚,是第二日第三日才去陵前致祭的。

    康熙跪在最前面,身侧是皇太子,然后是贵妃钮祜禄氏,妃赫舍里氏。

    殿外依次跪着文武大臣们。

    连着两天致祭,第四日康熙起了兴致,还带着皇太子及两位后妃,还有众大臣一起在孝陵周边转了转,体察民情,看看当地官员政绩。

    康熙走哪儿都把胤礽带着,从到孝陵那天起,胤礽就再没有机会单独行动过,甚至连姜鄢那里都没时间去。

    姜鄢连着跪了两日,第四日又陪着兴致极高的康熙逛了一整天,晚间回到住处的时候,姜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废了。

    庆月松月忙着给她的腿她的膝盖热敷,让她能稍微舒服些。

    李嬷嬷忙安排人去小厨房做些饭食来给姜鄢吃。

    “嬷嬷,这两日跟着皇上,没法回来加餐,吃的是贵妃让人在大厨房做出来的东西,我这嘴里都淡的一点滋味都没有了。”

    姜鄢跟李嬷嬷说,让小厨房的人做些味道重的,吃起来爽快的饭食来。

    她这里刚做上辣子炒肉,羊肉辣锅,胤礽就过来了。

    胤礽一进门就闻到了满院的辣椒香气,馋的他直接奔进屋里,就找姜鄢要肉吃。

    姜鄢扬了扬下巴:“还在做呢。等一会儿就好了。”

    胤礽看见小饭桌上摆着点心零食,姜鄢喝着奶茶吃着零食,他馋得很,却不怎么敢动。

    姜鄢看出来了,笑着把一碟子未动的点心推过去:“这不是大厨房做的,是我这里做出来的。太子殿下放心用吧。”

    胤礽是真的饿狠了,一口气吃了好多,姜鄢怕他噎着,忙叫他喝点奶茶。

    “姨母,大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好难吃。不及你这儿的十中之一。”

    胤礽这几日吃的万分痛苦,他是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会吃,他的胃口被姜鄢这里养刁了,不好吃的东西,如果不是饿的那么厉害,他是不会吃的。

    胤礽早知道贵妃管着大厨房供应他皇阿玛还有他及他姨母膳食的事,他以为姜鄢这里也是这样吃的,只是他忙着,没办法过来与他姨母一道同病相怜的互相诉苦吐槽。

    结果好不容易今夜得空跑来一瞧,他姨母完全没有委屈自己,他姨母开着小灶呢!

    “姨母只管自己吃,怎么不与我送一些呢?姨母就忍心看着我受苦。”胤礽委屈巴巴的。

    他奶娘说,他这两日吃的不好,都瘦了些。

    “你同皇上在一处吃住,送给你与送给皇上有何区别?”

    姜鄢用帕子替胤礽擦干净唇角的点心渣子,“我这里偷偷吃也就罢了,要是拿出来给贵妃看到了,岂不是公然打她的脸?这可不利于咱们和谐相处。”

    好歹是宫中同事,总是要给点面子的。

    胤礽不高兴了,气鼓鼓的撇开脸不看姜鄢。

    姜鄢忙哄他:“好了好了,别生气。”

    “你日后晚上若得空,或者白日不与皇上在一处的时候,要能来我这里,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要是不能来,就让你奶嬷嬷悄悄过来,我将点心膳食叫她带回去,你悄悄吃。”

    胤礽不理解:“为什么非要悄悄吃?”

    “姨母,咱们吃咱们自己的不行么?就叫贵妃照顾皇阿玛就好了。贵妃自己要表现,只表现给皇阿玛看不是更好吗?”

    何必拉扯他们。

    小厨房做的菜送上来了,姜鄢招呼胤礽开吃,他们一面关起门来吃美食,姜鄢一面说:“这是你皇阿玛准了的。兴许你皇阿玛很满意呢?”

    “反正咱们现在,就是自己吃自己的啊。”

    胤礽想起皇阿玛用膳时波澜不惊的模样,觉得姜鄢说的有道理,看样子,皇阿玛应该真的很满意贵妃。

    反正他们现在自己吃自己的也很快乐啊,胤礽决定不管那么多了。

    就算是让贵妃发现了,贵妃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二十三日,出山海关。沿途经过宁远州,锦县,大凌河等地。

    康熙不似最开始出门的那两天那样着急,沿途若是遇上风景秀美的地方,便会在当地住上两日,这一路回去,方向都是奔着当年祖宗们的龙兴之地的,自然越往外走,皇庄越多。

    康熙不想惊扰百姓,也没有住在百姓自愿献出的农庄中,而是住到了皇庄里。

    皇庄多有猎场,康熙兴致高昂的时候,还会带着众人一道行猎。

    行猎之事,随心所欲,随性而为,不拘一定要谁参加,但众人为康熙高兴,都是一定会跟着的。

    胤礽自然每回都不能落下,钮祜禄氏为讨康熙高兴,也是每次都会跟着的。

    姜鄢是真的不想那么累,每天赶路也就算了,从马车上下来,好不容易能休息两天,还要骑马驰骋,完全不给她一点躺平的机会。

    关键她每次都想偷懒不去,结果康熙偏偏记着她,每次都点了她要她去。

    姜鄢甚至有时候做梦都觉得自己在骑马。

    像这样充实的赶路生活,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胤礽与姜鄢直至三月初二到了辽河西外的皇庄暂时驻跸时,才得以再在一块儿好好的悄悄的吃点好的。

    清蒸河鱼,河蟹豆腐,烤全羊,手撕大鹅。

    小厨房一共整了四个花样菜,又备了蟹黄点心芸豆包,三鲜蒸饺蚬子面青杏汁。

    胤礽和姜鄢就开吃了。

    钮祜禄氏每日都很忙,她真的非常在意自己的表现,若不是分身乏术,她在照顾康熙的同时,一定会时常去太子那里探望的,但到底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因此只能把重点放在了康熙的身上。

    到底是没有这般忙过的,就这样脚不沾地的忙了几日,钮祜禄氏终于是支撑不住,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各种状况频出,钮祜禄氏渐渐力不从心,又怕被人看出来,强行撑着,但晚膳时分还是有些头疼,康熙出去逛,叫她不必陪着,她就趁着这时候回住处补眠去了。

    康熙逛着兴起,就又去行猎,随便抓了些野味回来,便觉得腹中饥饿,想着好些日子不曾单独好好的同姜鄢说说话,就直接叫人拿着野味往姜鄢这里来,预备现做现吃。

    康熙甚至没让人通传,预备给姜鄢一个惊喜。

    结果他这里把门推开,屋里大快朵颐的人一抬头,就撞上了。

    胤礽正抱着蘸满辣椒籽的羊腿啃,冷不防门一开,他先是茫然,随后惊慌,嘴里的肉都忘了咽下去,拿着羊腿叫人都不利索了:“皇——皇阿玛——”

    姜鄢自然是让人守好门了,寻常人被拦着进不来。

    康熙谁敢拦呢?院外跪了一地,都是大气不敢出的。

    姜鄢倒还镇定,短暂的惊慌过后,她在湿帕上擦净了手,站起来给康熙请安:“蚬子面刚刚做好。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康熙看他们用膳的人不多,东西倒是预备了一堆,摆了两个膳桌都是满满当当的。想来用不了的,自然是与这院子里的‘与民同乐’了。

    便是再多添他一个,也用不上他带来的这些野味。

    康熙手一挥,叫人把野味带下去不必做了,他人直接就坐到了小饭桌旁。

    姜鄢往康熙面前摆了刚出锅的蚬子面,另一只烤羊腿也放到了康熙跟前。其余的菜,也都是姜鄢忖度着康熙的口味,给他盛了几个小碟,请康熙享用。

    康熙原本没有太大的感觉的,可等他喝了青杏汁,吃了一碟河蟹豆腐,再吃着新鲜的蚬子面时,他麻木的被忽视的味蕾突然就醒了过来。

    哪怕是换了样式,可这些膳食的做法和味道,还是很熟悉的。

    康熙看向姜鄢:“这都是你的人做的?”

    姜鄢大大方方一笑:“是。”

    “大厨房做的膳食不好吃吗?”康熙问的随意,胤礽却很紧张,他先看看康熙,然后又去看姜鄢,紧张的都顾不上继续吃了。

    姜鄢又笑:“皇上觉得好,那便是好的。”

    康熙倒叫她这话说的笑起来,他觉得好什么。他压根没觉得好。就是想着赶路辛苦,没那么多时间预备精细吃食,就让钮祜禄氏随意做了,只要能果腹就行。

    可今夜瞧见他们这样,康熙才惊觉,是他太糙了。看看太子和鄢妃多会享受。

    就说难怪了,这些时日这样赶路跑马,太子圆润润的小脸非但没瘦下来,反而还有继续圆润的趋势,而且,劲儿还越来越大了。他就想着太子定是在哪里偷吃的,毕竟平日里的膳食不见他动多少。

    今日撞见了果然,这不就对上了。

    “你们这般,不是第一次了。”康熙说的是陈述句,显然已洞察了所有的一切。

    对上胤礽惊疑不定的眼,康熙展颜一笑,忍不住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下次,记得带上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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