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苗隐村村民们的棺材,而这制作棺材将村民们下葬之人,正是她自己!
“你说谎!”阿伊娜突然大吼一声,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季辞章也不废话,直接命人将棺材打开。
就在棺材被揭开后,刚才那股还只能隐约闻到的腥臭腐烂之气,瞬间浓重了好几倍,江初青不适的皱起了眉头。
而此时,刚刚还不住往后退的阿伊娜却立刻扑到了棺材边。
她伸出手,想是想要阻拦,又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确认什么,神情迷惘又带着些隐忍的痛苦。
棺材里只有一具被破布覆盖包裹着的骷髅,因为被烧得面目全非,且浑身焦黑,尸体即使腐烂了,棺材里仍留着些黑灰斑点,像是油脂渗入了木板而形成的永久印记。
而盖在尸体上的破布,原来是粗麻布,是阿伊娜在将村子里的人收敛时盖在他们身上的。
虽然此刻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可这些布都是她亲手裁剪的,所以大概轮廓和尺寸她还记得。
尸体没有造假,确实是当初她亲自埋葬的,可季辞章如何就能说这里头的人就是宋白?
“季世子既然敢如此肯定,那就请拿出证据来吧。”
阿伊娜惨白着脸抬起了头,目光凛然,看起来比刚才冷静不少。
只是她再强装,说话时颤抖的嘴唇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季辞章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将证据拿出,而是开口道:“你曾说听见屠村的人叫宋白左使是吗?”
阿伊娜嘴唇紧抿,沉默了会才回道:“对,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何门何派。”
“圣麟教,你听过吗?”
季辞章踱着步子,在说到“圣麟教”三个字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
“圣麟教?”阿伊娜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便摇头,“我从没听过。”
季辞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确实没说谎,这才继续道:“他们的现任左使名万停,前任名木招,据说两年前木招迁任了护法,可是不久前我得到消息,木招死了。”
阿伊娜没说话,只盯着季辞章,等着他的下文。
“虽然死讯是最近才传出的,可死的不过是个替身,真正的木招,两年前就死了。”
他话音刚落,厉行遇便抬眼看了过去。
阿伊娜也明白季辞章什么意思,可是她恨了这么久的人,竟然早就死了,而且还就死在他们村子里,她始终不敢相信。
“还是那句话,请季世子拿出切实证据。”
季辞章扫了棺材里的骷髅,叹息一声,将自己查到的事说了出来。
宋白的确就是木招,而他来苗隐村也确实另有所图,只不过就在他即将完成任务时,他收手了。
“木招化名宋白来到苗隐村,本就是圣麟教特意为之,目的便是挖取前朝宝藏。”季辞章出声道。
前朝宝藏四个字一出,场内众人皆看向了他。
“什么宝藏?我们村根本没有什么前朝的宝藏!”阿伊娜激动反驳。
季辞章默了片刻,把故事说了下去。
前朝末帝昏庸无道,不仅不体恤百姓疾苦,反而穷奢极欲,在位期间搜刮了民间大量的钱财。
明明全国各地饿殍遍野,末帝却仍在全国征集美人纳入后宫,而这些纳入宫中的妃嫔又个个都随了末帝,生活奢靡至极。
曾有人记载,皇宫之内,每日光是焚烧的椒兰香料便有十数斛,末帝每日随幸各宫皆赏赐珍珠玉石,渐渐妃嫔们又形成了攀比,普通的金玉便是丢在地上也懒得捡。
末帝为求赏心悦目,命宫人们将宫中所有非绸缎的布料全部撤下,换了软烟轻罗,若要进食,鱼只食腮肉,雀只食其舌,鹿只食其唇,每日所费巨甚。
可即便如此,在起义军攻破皇城之后,据说末帝仍旧留下了大量的财宝。
大业开国时民生凋敝,从先皇起,朝廷就一直派人在寻这批宝藏的下落,可是寻了几十年,却一直没有找到宝物藏匿的地点。
不过在找这批宝物的也不止朝廷这一方人马,末帝晚年纳了许多女子进宫,所留子女不少。
虽然在城破之时先皇就命人关闭了四门,而皇宫里的皇子皇女更是被末帝亲手砍杀,可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说到这,他看向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语的午久,道:“而据说末帝当年身边有一宠妃,末帝曾派心腹侍卫护她离开,而那个侍卫就姓武。”
午久额上隐隐有汗渗出,只不过他却不能承认,只低着头,装作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哦,不知这名姓武的侍卫与这宝藏有何关系?”江初青见没人出声,干脆开了口,问出了心中疑惑。
季辞章收回目光,淡声道:“据说末帝曾将宝藏托付与他,并让其辅助幼主复国。”
“所以季世子是说宝藏就在苗隐村,那些人为求宝藏,屠了全村?”孟舒在心中思忖片刻,接话道。
“没错,只是宋白,也就是木招后来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救他的姑娘,也知道一旦宝藏被找到,苗隐村难逃屠村之难,所以提前将她支开了。”季辞章点头。
“你是说?!”阿伊娜震惊的睁大了眼。
她一直以为自己那天是侥幸逃脱,没想到竟是他故意将自己支开
“他既然已经打算收手,为什么不干脆说没有找到宝藏?!”阿伊娜不想相信季辞章的话,不住的摇头。
不必季辞章回答,阿伊娜自己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们既然来了,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宝藏没在此处
那时两人即将成亲,她正在屋中绣鸳鸯戏水的盖头,哪知宋白却突然说给她打银首饰的老板托人带信,说有饰物的尺寸出了偏差,让她尽快再去一趟。
后来村子出事,她便以为那时宋白是故意让她与爷爷分开,好逐个下手杀人。
毕竟他们是苗医世家,除了治病救人,其实还有许多下毒养蛊的手段,而她爷爷更是个中高手。
“木招是圣麟教左使,武功高强剑法精妙,从他出道江湖开始,剑下从未有活人。”季辞章又补充了一句。
阿伊娜已经明白他话中之意,只是仍有最后一点执念不肯消散,或者说,她害怕承认自己错怪了宋白,更辜负了对方的情意。
毕竟,从事情发生后,其实她就从未相信过他是真的爱她,而是一下就笃定了对方的背叛。
原来,她才是那个真正负心的人。
“可我确实见他与那些黑衣人在一起,而且他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阿伊娜木木的吐字,神情呆滞,就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
季辞章知道其实她已经有些相信了,只是棺材里的人已经化成了骷髅,要辨认面目已经不可能。
所以相不相信,全凭她一念之间。
可他从来不赌人的一念之间,更何况此事还关乎到寨子里众人的性命,以及宝藏的下落
季辞章也不回答她的话,只是伸手进棺材,然后揭开了盖上尸骨上的粗麻布。
“你可认得此物?”季辞章指向棺材的正中央。
阿伊娜闻声看过去,初时还不明,等看清楚那靠近骷髅肋骨处的东西后,瞳孔便是剧烈的一缩。
“这这!”她抖着唇说不出来话,整个人就像失去支撑一般摇摇欲坠。
“这是你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未免在大火中被焚毁,他在临死前把它吞了下去。”季辞章接话道。
棺材的正中央躺着一个几乎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坠子,只能通过形状辨认出,上头打的是同心结,而就在同心结的下方,吊着个小巧的人偶。
只是这人偶却与别处不同,乃是人首虫身。
别处没有拜“金翅娘娘”的习俗,而且这东西也少有人卖,这是当初两人定情时,她去银匠的铺子里特地求工匠打的。
两人一人一只,当做定情信物。
阿伊娜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从棺材里拿出那枚坠子,虚握在掌中,还未等取至近前,眼泪便似断线的珍珠一般从脸上滑落。
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吊坠被她取了出来,与棺中的那一只放在了一处,的确是一对。
她猛地握紧手中的两枚吊坠,像是要烙进心上一般用力,泪水滴到棺材里,又沁入木板之中,原本焦黑浮尘的印记竟在此刻变得浅淡了不少。
江初青抽了抽鼻子,觉得有点心酸。
这一切其实本不至于此,全都是源于阿伊娜心底对爱人没有全然的信任,毕竟宋白是中原人,与他们本就不相同。
所以纵然情定又如何?一旦发生变故,原本坚定的信念立刻被动摇了。
“你便要一直以这幅样子示人吗。”江初青正在那里伤感,不料耳边却传来一声戏谑。
她怎么了?
江初青上下扫视了一下自己,转头看厉行遇:“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厉行遇看了眼面前青丝铺了满背的人,扯起一边嘴角:“你头发全散,这是打算趁夜出去装女鬼吓人吗?”
呀!她怎么忘了?束发的带子刚刚被自己拿去捆人了!
江初青虽在现代习惯了披着头发,可在古代这算是仪容不整,几乎只有疯子才会如此,所以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将头发虚虚握拢一把,正左顾右盼想着去哪里找根带子来系上,眼前便多出了支玉簪。
江初青看过去,却见厉行遇已经偏过了头:“这是借给你的,等我要用时,你便要还我。”
借东西不是自己用完就还吗?怎么是等他来要才给?
“可我不会用簪子束发”江初青不想收,便干干笑了两声。
本以为一向喜怒无常的人被自己拒绝,定然会傲娇的不再理人,哪知江初青却觉手背一暖。
虚握着的发被人接了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的穿梭在发间,替她将毛躁的青丝理顺,然后随之又一紧,原本散落背上的青丝便被规规矩矩的束在了脑后,盘了个简单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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