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一轮暖黄色的圆月低垂在天边。月光皎皎,笼罩着长安。
坊市内灯笼随风飘摇,一盏盏幽幽的烛火连绵不绝,璀璨若人间的银河。
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这繁华的景象正告诉着人们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陈舒窈看着繁华的街道、拥挤的人群与琳琅满目的商品,心中雀跃不已。她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了。
虽说宫中每年也会有宫宴,可比起凡间来终究少了几分烟火气。
“卖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新鲜出炉的月饼嘞,客官要不要来一些?”
“卖面具了,只要十文,好看的面具带回家。”
街道的两边摆满了各种小摊子,叫卖声不绝于耳,陈舒窈紧跟在谢书白的身边一路穿街过巷,过足了眼瘾。
“公子小姐,要买个面具吗?”
陈舒窈一下就被眼前这个小摊上各式各样的面具吸引了。
与她惯常见过的精美的面具不一样,这只是最简单的纸做成的面具,裁剪成了各式小动物的形状,涂着花花绿绿的彩绘。
“这个狐狸面具怎么卖?”
陈舒窈打一堆小动物面具中看中了这个狐狸面具,它的眼睛做成了弯的,仿佛在笑一样。
而且它脸上的油墨较少,在一堆五颜六色的面具中显得格外的朴素。
“小姐,您眼光可真好,今儿个卖得最好的就是它了。”
小商贩赶忙将面具递到了陈舒窈的手中,又接着自夸起来:“不是我吹,整条街就我家做面具的手艺最好,你买不了吃亏。”
“别看它是纸做的,可结实着呢,怎么都撕不坏的。”
“您看。”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拿了个面具做出撕扯的东西,面具纹丝不动,可见质量不错。
陈舒窈倒不在乎质量不质量的,她觉得好看,就动了买的心思。
“要两个,多少钱?”
“十文一个,两个二十文。”
“您来得巧,正好就只剩两个了。”
“行,我要两个。”
陈舒窈说完,就去荷包里掏钱,还没等她掏出来,一直沉默的谢书白给了小贩二十文钱。
“我来。”他淡淡地开口说道,语气里是不容拒绝。
陈舒窈没想让他花钱,正打算开口,就被他的眼神给制止了。
“就当是谢礼了。”
“谢谢你陪我过生辰。”
离开了小摊后,谢书白指了指手中的面具,附身在陈舒窈耳边小声说道。
“不,不用谢。”陈舒窈带上面具,遮住了脸,眼睛望向别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心跳得有些快,耳朵也有些发烫。
“你怎么不戴上?”她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目光落到了谢书白的手上,他纤长的手指正把玩着面具,面具上的彩色衬得他的手指莹润如玉。
“给我!”
“你蹲下!”
见谢书白没有出声,陈舒窈莫名地有些生气,略带不爽地下了命令。
谢书白闻言,乖乖的将面具给了她,随即蹲下身子,眼中带着笑意,乖巧得不像话。
陈舒窈摸了摸鼻子,他这般听话,反倒让她觉得自己过于凶了。
她的手笨拙的将面具套在了谢书白的头上,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但她还是凶巴巴地说:“不许摘下来。”
“遵命,大小姐。”
谢书白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望向陈舒窈的眼神里有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快快快,那边有打铁花的,我们过去瞧瞧。”
“哎呦,打铁花可不多见,今日可是有眼福了,过去瞅瞅。”
街上的行人听到打铁花,都纷纷朝着一个跑方向去了。人群涌动,差点将陈舒窈推了个跟头,还好谢书白及时拉住了她。
“打铁花?那是什么东西?”陈舒窈耳尖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看着人群都涌向一个地方,她也起了好奇心。
“是一种民间的传统焰火。最初是工匠们用于祭祀的活动。”
“一般是年初,确实是难得一见。”
谢书白一手护着陈舒窈不被人群冲散,一边轻言细语地解释着。
陈舒窈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问:“你怎么这都知道?”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打铁花,没想到谢书白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心中不由得对他更佩服了一分。
谢书白轻笑一声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自然是从书中看来的。”
陈舒窈羞愧地低下了没有文化的头颅,心中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多读书,可不能像今日这般没见识了。
“哥哥,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可以吗?”
陈舒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谢书白不喜欢喧闹,能陪她出来已经实属不易,怕惹他不喜。
“可以。”谢书白看出了她的小心,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全是应允了,她的要求他又何时拒绝过。
拥挤的人群围成了一个大圈,中间是一块空地,打铁花的工匠还不停的往外驱赶着人群,让他们待在安全范围内。
他□□着上身,只穿了一条漏出膝盖的裤子。
中间放着一个火炉,炉上放置着炙热火红的熔铁液。
干这一行的大多是俩人相互配合,一人将铁液泼向空中,一人用花棒击打。
见准备得差不多了,那俩人朝着四周的观众示意,便开始打起了铁花。
那红熔的铁液被一人抛向空中,划出一道光痕,还不待它落地,就被另一人用手中的花棒像击球一样,向上击打去。
铁液在空中四散开来,在空中发出呲呲的声响,激起点点火花落地,仿佛满天星辰散落在人间的一场流星雨。
那落地的火花还要在地上停留片刻的光辉,才肯散去。
火光闪烁,瞬间照亮在场每个人的脸,又瞬间黯淡下去。
那转瞬即逝的绚丽焰火,给了陈舒窈极大的视觉享受。
她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随着光火的明暗起落惊呼,她已经完完全全被眼前的所见震惊住了。
她惊讶之余,却也偷偷地望向谢书白,想要看看他脸上是否也有同样的神色。
可她却忘了,他脸上带着面具,并不能看出他的神色。
狐狸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能看见他微抿的薄唇,以及精致的下颌线。哪怕只是半张脸,也足以想象面具下这个少年的风姿。
他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前方,平静得像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面具上的光影明灭,他长身玉立,与这世间的众人格格不入。
陈舒窈莫名地从他身上察觉出了几分孤寂,仿佛他是这晃晃红尘的旁观者,世人的悲欢皆与他无关。
“怎么了?”
谢书白好似察觉到了她灼灼的目光,侧过头来看她。
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耳语,眼眸发亮,眼中不再空无一物,而是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她。
这一刻,明明周遭是如此喧嚣,她却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没事。”
陈舒窈不自在地转过头去,手抚了下面具,只有躲在面具后,她才觉得自己不会被谢书白看穿。
她继续去看满天散落的铁花,依旧那样绚丽夺目,可却再也无法吸引她的目光,她的余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到身旁的那个人身上。
“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过各位了。”
一场绚丽的焰火表演落幕,那两位汉子收了工具,抱拳向周围围观的人示意,讨要些赏钱。
人群开始涌动,铜板散落在盆里的声音格外的清脆。
陈舒窈和谢书白一起,投了一块碎银。
俩人相视一笑,就准备离开了。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群却突然骚动了起来。
他们被拥挤的人群隔开了,陈舒窈被推着走挣脱不开,她不停地回头望,可她现在年岁小,个子也还不高,周遭的人都比她高上大半个头,很快,谢书白的身影就被人群遮挡,再也看不见了。
他们被人群冲散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舒窈心中慌了神,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
她鲜少出门,对长安并不熟悉,若找不到谢书白,她怕是连家都回不去。
“谢书白,谢书白,你在哪里?”
“谢书白?”
陈舒窈抬起头,用力拨开前行的人群,四处寻找着谢书白的身影。
她原本想通过狐狸面具来认人,结果大街上带着狐狸面具的人数不胜数。
她这才明白,摊主说得他面具卖得好,究竟是有多好了。
人群喧闹不已,四处却都没有谢书白的身影,陈舒窈心中更慌了,连手掌都变得汗涔涔的。
她在人群中逆行,脸上的面具早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她心中着急,也顾不上面具了。
“谢书白。”
“谢书白。”
她一边呼唤着谢书白的名字,一边继续逆着人流穿行。
走了一段路后,人终于没有那么多了,她摸了下额头上的汗,奔跑了起来。
她想快点找到谢书白。
眼睛注意着四周路过的行人,却没有注意眼前。直到她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的头狠狠撞上了一道结实的胸膛。痛得她呲牙咧嘴,她抱住头蹲下身子,泪花在眼中打转,模糊了视线。
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怎么能这么倒霉呢?
“姑娘,你还好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陈舒窈的头顶响起,好像在哪里听过。
陈舒窈觉得这声音有些眼熟。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向眼前的人,那人像她伸出了手。
她虽然视线模糊,却看见了那个人的轮廓,望见了一双阴郁的眼。
那双眼,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心中一点点涌上酸涩,恐惧,以及恨意。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她恍惚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能看见那一双眼睛。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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