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罚着他俩在外面站了一天,下学的时候却以课业没有完成为由单独留下了谢书白。
陈舒窈觉得王先生简直不可理喻,倒像是在刻意为难人。
“我陪你一起吧。”陈舒窈觉得是自己害谢书白被罚,心中也过意不去,就想着陪他完成了课业再一起回去。
“不必了,你先回去。”谢书白正在奋笔疾书,连头也没有抬。
王先生针对他不是一日两日了,平素就爱鸡蛋里挑骨头。今日特意留下他一人,陈舒窈若陪着他,王先生说不定又要借此做什么文章。
何况,他和陈舒窈本来关系就不亲密,而她最近的转变,也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但陈舒窈又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还是坚持想要留下来陪他。她想缓和与谢书白的关系,自然也不能放过相处的时间。
“我不走。”陈舒窈也拿出了笔墨纸砚,陪着他一块抄写王先生布置下的课业。大有一种你能奈我何的气势。
谢书白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明明整个人都变了,但固执却一点也没变。
他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想着快点抄完快点回家。
“谢书白,你今日课业完成了没有?”
在他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的那一刻,王先生的声音也正好响了起来。
他推开了沉重的木门,发出咯吱一声,打破了一室宁静。这声音又很刺耳,听得陈舒窈心中一阵烦躁。
“先生,写完了。”谢书白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同时将课业递了上去。
王先生那对细小的眼睛逐字扫了过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好像要找出什么错处。
他罚谢书白抄了十遍的课文,还都是篇幅很长的,一时半会是难以完成的,本就存了刻意刁难人的心思,却不想谢书白不仅完成得快,字迹还很工整,连错字涂改都没有。叫他挑不出错处来。
他一时之间面色铁青,手中仅仅拽着那几页纸,手背上青筋浮起,半晌,只从鼻孔里发出个“哼”声。
“先生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请还给我哥哥吧,我看你手上力气有些打,可别弄坏了课业,到头来还要罚我哥哥。”
陈舒窈抬眼望见了王先生不善的面色,不像是一个先生看学生该有的样子,想到今日总总行为,便断定了他是有意为之。
她虽然不知道王先生和谢书白之间有什么矛盾,但看王先生护着陈书荣兄弟俩,就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她看不惯王先生这种以公谋私的嘴脸,出言讽刺。
“谁让你说话的。”
陈舒窈的话成功地吸引了王先生的注意,他努力瞪大了眼睛,想要震慑她,却不想眼前的女孩年纪虽小,却全然不是那些害怕他威风的学生。
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轻蔑的神色。不愧是陈太傅之女,这种高高在上的神色,和她亲爹一样。
他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了。
他冷笑一声,我对付不了这个丫头,还奈何不了谢书白吗?原本没愁没理由,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谢书白,我让你一个人留下来,你是没听见吗?”
王先生将他那双小眼睛又转到了谢书白的身上,他勾起嘴角,面容更加刻薄。
“这就是你对待先生的态度?阳奉阴违,还是说,你对我让你留下来这件事有所不满?”
“你连抄个课业都需要有人陪着,那你今后科举,是不是也要带上她为你磨墨?”
他说完,就抱着臂膀不怀好意地看着谢书白,想看他如何辩驳。
“先生误会了,书白并无不满。若先生还有不满,责罚便是,书白绝无怨言。”
谢书白早已见怪不怪了,就知道他要借题发挥,心中冷笑不止,真是一个“好先生”。他倒是盼着他快点责罚,也好过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
倒是陈舒窈十分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许不敢相信。明明就不是他的错,为何不据理力争?
“行,那你就再抄十遍,不抄完不许回去。”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可怪不上我。王先生心想,这正合他意。
“还有,让她走。不许在这陪着你。”
他的矛头又指向了陈舒窈,哼,让你护着他。
“你言而无信,说好了十遍又反悔,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先生。”
陈舒窈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脸上一阵一阵的燥热,是被气的。
“你还针对学生,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先生的吗?”
“我怎样当先生轮不到你管。”王先生剜了陈舒窈一眼,继续说:“我是先生,他是学生,我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尊师重道,我便是现在打他,他也不能说一个不字。反倒是你,没有哪个学生敢像你这样反驳先生的。还是说,你的父亲陈太傅陈大人,没有好好教过你这个规矩?”
“你!”陈舒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他凭什么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你现在给我出去,我们学堂,不欢迎你这样的学生。”
说完,王先生将手背在了身后,他微微抬起头颅,眼睛向下望着陈舒窈,想看她窘迫不堪地逃离这里。
陈舒窈岂能如他所愿,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翻开了书。她下定了决心,要陪着谢书白一起。
王先生的脸色气得一阵红一阵白,教书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硬茬。
但他到底也没有虚长年岁,看出了陈舒窈在意谢书白,就打算用谢书白继续拿捏她。他今天非要把她逼走不可。
“你若不走,谢书白就再多抄五遍。”
陈舒窈抬头瞪了他一眼,心底却有些犹豫了,她若不走,可能会害得谢书白被惩罚得更厉害,可是她若走了,先生会不会也不放过谢书白呢?
“再抄十遍,抄不完不许回家!”
见她不为所动,他加大了惩罚,他就不信她能看着谢书白受罚。
“陈舒窈,你回去。”
“你没有看到因为你,我才一直受罚吗?”
一直沉默着的谢书白发了话,他并不害怕惩罚,只是没必要让她一块跟着受气。可说出的话却僵硬无比。
陈舒窈原本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在听到这句话后,也一股脑地流了出来。
她呆呆的望着谢书白,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酸涩,委屈,不解各种各样地情绪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般。她觉得是维护,却不想再谢书白心里只是负担。
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打扰谢书白,安安静静地,离他远点就好了。
陈舒窈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待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只会徒增谢书白的负担。
她摸了把眼泪,不想让人看出她的狼狈,什么也没拿,就跟一阵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边跑边想,谢书白还真是个混蛋,她再也不想对他好了。让他自生自灭,反正早晚他也是个权臣,何须她来操心。
谢书白其实刚把话说出去就后悔了,他本意也不是如此,好像是习惯了这样和陈舒窈说话了,总会把话语变得尖锐,变得不是原本的意思。
当他看到陈舒窈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心中也挺不是滋味的。只是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他本想解释一下,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好怎么说。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索性就闭了嘴。
大不了下次再解释好了,陈舒窈若要生气,他就勉为其难地哄一哄吧。
“哼。”王先生看见陈舒窈走了,心中得意万分,这天底下,还没有他治不住的学生。
“你就在这给我抄,少一遍都不许回去。抄完放我桌上,我明日检查。”
王先生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书白,不可否认,谢书白是个有才气的人,可他偏偏就喜欢挫一下这些所谓才子的傲气,踩碎他们的傲骨。
“是,学生知道了。”
谢书白低下头应答,这样的惩罚三天两头便有一次,起初他还会愤愤不平,后来也就看开了。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他想要出人头地,也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世道本就不公,有人生来就能袭爵,有人寒窗苦读数十载,纵使登科也只能做个边陲小官,还有人,家徒四壁,一辈子也无缘仕途。
他虽是陈家养子,寄人篱下,却已经比世间众人都幸运多了。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磨练罢了。
王先生看到谢书白认真写字的样子,心情大好,读书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听他的话。他哼着小曲,缓步走出了讲堂。
行至学堂院中时,忽然遇到了陈书荣兄弟俩。他连忙扯出一个笑脸,迎了上去。
“二位公子,还没走呢?”
语气谄媚,与面对谢书白时判若两人。
“表舅可折煞我们俩了。今日之事,还得谢谢表舅。”
陈书荣一团和气,笑眯眯地说,指的是今日惩罚谢书白和陈舒窈的事。
“哪里哪里,表舅有今天,还多亏了你们的父亲提携。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不足挂齿。”
“只是不知二位公子,这么晚了,不回去可还有什么事?”
可以称得上是明知故问了,还能有什么事,与非是与谢书白相关。
王先生和颜悦色,待兄弟二人与众不同,他本是陈书荣兄弟俩母亲家的亲戚,家贫,科举也屡次落榜,本都已经落到到去卖猪肉为生了,是兄弟俩的父亲给他谋了这一差事,才让他日子好过了些。因此也处处维护着他们。
“也不是什么大事,白日里受的屈辱,总要讨要回来不是?”陈书耀愤愤然地说:“我们方才看到陈舒窈走了,还想问表舅,谢书白可还在?”
说着,他又拉着王先生的手,塞了个荷包在他手里。又在他耳朵边耳语一番。
“二位公子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王先生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分量十足,他是个贪财之人,送上门的钱财,不要白不要。
“我特意将他留了下来,一时半会他可回不去。”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纷纷笑了起来。
“那就祝两位公子玩得愉快,表舅就先告辞了。”
王先生也不端着了,自以表舅相称。
“好,表舅慢走。”
陈书荣笑嘻嘻地送走了王先生,转头就变了脸色,呸了一声。
陈书耀更是直接,嗤笑一声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叫你表舅都是抬举,还真敢应。”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别忘了我们是来找谢书白的,陈舒窈不在,我们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他。”
陈书荣坏笑着眯起眼,一出好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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