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天,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解答,新年快乐这个回答,  都太跳跃了点。

    这几个字说出来,  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陆行止虽开始露出几分惊讶,但很快淡定下来,点头微笑,“新年快乐。”

    过会儿,  又补一句,  “本来半年前就该说的。”

    姜来一怔,  想起跨年那天。

    两人分开时,  其实已临近零点了,  但是那样的关口,谁也没想到要说句新年快乐。

    这句迟来的新年快乐,反而成为了一种呼应,  用来印证那时候她上车的决定,有多么的正确。

    虽然当时上车,  想的不多,可是后来的一切,却都由那晚拉开序幕。

    误打误撞的,  这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复,反而成了这个普通夜晚最浪漫的彩蛋。

    一句新年快乐,  竟意外品出几分避祸就福的味道。

    浩瀚夜空里,  那轮弯月的明亮光辉,令星辰都羞愧,藏于层叠的云层后,  暗自神伤。

    姜来仰着头,  思绪却飘散开。

    人人都爱月亮,  觉得月色动人、光辉耀眼,想离月亮近一点。

    可人人都是星星,一旦与月亮靠近了,便会丧失自己的光芒。

    姜来想,她宁愿做个太阳。

    虽然二者被同时看见的时间不会很长,可一旦日月同辉,别人也只会说,“看,那是刺日与暗月。”

    那晚微风拂面,飘逸的发丝随风舞动。

    姜来把掉落在面中的头发拨到耳后,淡淡的问他,“你今晚还回去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弯腰趴在阳台的围挡上,数着又有几家灯火熄灭。

    语调平静得仿佛在问他“吃了吗”一样。

    没掺杂什么别的含义。

    陆行止最终留了下来,住在次卧。

    两人没发生什么,在阳台上看了会夜空后,互相道句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

    第二天姜来醒过来的时候,陆行止不在。

    他留了张纸条,贴在钢琴上,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字,晚点见。

    陆行止还是挺了解她的,这纸条要是放在别的地方,她大概率是看不见的,但是放在这儿,倒真的不会被遗漏。

    姜来并没有把这几个字放在心上。

    因为晚点见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一个小时后是晚点,一天后是晚点,甚至一年后也是晚点。

    挺没意思的一句话。

    她撕下纸条,团成一团随手扔在一旁的合成器上。

    又去对面把笔记本电脑搬了过来,准备接着进行专辑主打歌的编曲工作。

    写歌其实是件挺枯燥的事,成品没有出来之前,需要填充进大量的时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去斟酌每一个用词、思考每一句节奏,还要想清楚乐器间的编排与配合。

    经纪人周末其实也有问过她,要不要考虑找一些有名气的创作者参与进来,辅助她进行编曲或其他创作工作,姜来一口拒绝了。

    她嘴上说的理由是,绝不让别人赚她一分钱,但实际上,她就是享受这种又痛苦又快乐的过程。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每一首歌都是她对自我情绪的一种表达。

    没有人喜欢自己发言的时候被别人打断,同理,也没有任何一个有追求的创作者,会希望表达自我的音乐却要经由别人的手来完成。

    姜来其实是一个隐形的工作狂,一旦投入进工作中,她就会屏蔽一切外界的干扰,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手机铃声响第四遍的时候,姜来忍无可忍的拿起电话。

    是秦所愿打来的。

    说来也逗,自从成都事件之后,秦所愿对她的态度直接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回燕京后,三天两头就在微信上找她聊天,总问她有没有回京,说有时间要约她一起出去玩。

    姜来和她这种没有烦恼的小女生玩不到一块儿,所以一直用自己不在燕京的说法拒绝她。

    最近几日,也不知道她从哪得到自己回京的消息,又开始频繁骚扰自己。

    这难缠的劲,颇有些当时追顾唯一的架势。

    电话接通,秦所愿的声音传来,“姐,今天的聚会你来吗?”

    “没时间,我不去。”姜来一口回绝。

    这群人每月的聚会,比她大姨妈来的日子都多,不知道今天这个又是啥离谱的由头攒的场子。

    刚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又说,“可是今天是止哥的生日耶,这你都不来呀?”

    姜来怔住,本想反驳她,说并没有人通知自己这件事情,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陆行止认真的倒数完,一转头,自己傻里傻气的接了句新年快乐。

    也是。

    这种情况下,应该没有人能够安然自若的说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种话。

    按照自己平日的聪明劲,应该是猜的出他凌晨倒数的含义的。

    估计陆行止当时也被她唬住了,甚至可能还要认真琢磨会,她这是装傻还是真傻。

    姜来想起他留下的那张纸条,“晚点见”。

    她猜想,这个“晚点”,或许指的就是这场聚会。

    于是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改口道:“那行,你把时间地址发给我,我晚点过去。”

    收到地址,姜来化了个淡妆,换上衣服就立刻夺门而去。

    倒不是着急去赴约,而是参加别人的生日宴会,总不能两手空空的,还是要准备个礼物才行。

    她其实不知道该给陆行止送什么礼物,商场里来来回回逛了几圈,依旧拿不定主意。

    陆行止爱穿衬衫,所以去的路上本来是已经决定要买袖扣的。

    结果到了店里,热情的销售人员一句,“女生送男生袖扣是定情和托付终身的意思”,直接把她吓跑。

    后来又想着要不送个表得了,结果进店一问,不仅预算高出一大截,女生送男生表的寓意更是代表着什么“我对你每分每秒的爱”,让她倍感压力。

    每个礼物的意义都如此深重,她哪里还敢送。

    况且他本身就不缺什么,她能给的更是有限。

    想来想去也没个好结果,最后直接心态摆烂,姜来在花店里挑了一束花,就这样带了过去。

    姜来到的时候,夜幕将至。

    下车瞬间,酒店门口的路灯倏地亮起,一种别样的浪漫感充斥在心头。

    她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开启今日夜生活的好兆头,却没有想到,她坐在一群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中间,虚空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陆行止的出现。

    若非要说说今夜唯一的收获,那就是得知秦所愿和顾唯一已经正式分手,回归单身的事情。

    秦所愿也不知是得了哪路高人的指点,在痛骂顾唯一后,居然在众人面前,公开的向她道了歉,又道了谢。

    搞得她又惊又喜,也算不枉费今日过来一趟。

    陆行止迟迟不出现,她也懒得再呆下去。

    九点的时候她告别了众人,抱着那束硕大的玫瑰花,打车回家。

    这花她本来没打算带走,但是她临走时正好遇到了余意方。

    这人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心眼太多,把她连人带花一路护送到酒店门口,确认她上车后才离开。

    一路上,姜来看那束花是越看越憋屈。

    她也是吃饱了撑的,才因为秦所愿说今天是他生日,一个电话就跑去了自己不喜欢的场合。

    下车后,在路过小区垃圾桶的时候,她气的把花直接扔在了垃圾桶的桶盖上。

    转身扬长而去。

    -

    陆行止在老宅陪奶奶和爸妈吃完饭,大概是七点钟。

    为了赶回来和姜来一起吹蜡烛许愿,晚饭一结束,他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可是大门推开,公寓里安安静静的,根本没个人影。

    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走的匆匆忙忙的,笔记本电脑都没关。

    估摸着是设置了不休眠的缘故,小小的屏幕仍旧亮着,他轻易便可看见编曲软件里,那个红红绿绿的工程文件。

    而他留下的那张纸条,被团成一团,扔在一边。

    陆行止蹙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纸团。

    良久,他摸出一根烟。

    “啪嗒”一声,火苗亮起,白色的烟雾在室内慢慢飘散开。

    陆行止自己知道,他近来抽烟频繁了些。

    但抽烟这件事情,和喜欢一个人其实有点像——即使戒了再久,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停止。

    大概是点燃第三根烟的时候,他放在合成器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陆行止拿起来,是余意方发过来的消息:姜来回去了。

    他正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那边接着又发来一张带着车牌的出租车照片。

    他发了个问号过去。

    余意方回的很快:秦所愿说今天是你生日,半岛这边有你生日聚会,把姜来骗来了。她没等到你,这会儿回去了。

    很快又补一句:我也刚到不久,不然就早些通知你了,听说她来挺久的了。

    陆行止眼尾上挑,给他回了个电话,“改天谢你。”

    余意方并不推脱,“别的就算了,捷润影业最近投资的一部新戏,我想塞个朋友进去,你帮帮我。”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你怎么不自己和沈童年说。”

    沈童年是捷润影业的董事长,同时也是余意方的亲舅舅。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半天才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可能是我最近塞了太多朋友进捷润的戏,他警告下面的人不许再搭理我。”

    陆行止笑了声,“行,这个我帮你。”

    挂了电话,陆行止拿过那个纸团,捋平整后,将它夹进了旁边的书本里。

    然后双腿交叠着靠在椅背上,拿起姜来的笔记本,细细翻看。

    写的东西挺杂的,除了长短句和一些很明显是用在歌词里的词组外,纸张上时不时还会掺杂几句粗话。

    估计是心烦意乱时发泄写的,张扬潇洒、龙飞凤舞的,应了字如其人的那句老话。

    陆行止觉得还挺有趣的。

    印象中好像没见过她说粗话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眼睛一横,然后板起脸来,怒目厉色的样子。

    透过笔记本,也能看出执笔人生动的形象。

    翻到最新的一页,纸张上只写了五个字:玛德呛死了。

    他失笑。

    昨天回屋前,她特意拐进这屋,居然就是为了在纸上骂他一顿。

    笑着笑着,陡然想起来自己今晚又抽烟了,还不止一根。

    于是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赶紧确认屋内的新风系统有没有打开。

    姜来回来的时候,看见屋内的灯亮着,心里咯噔一下,怵在门口好一会,没敢走进去。

    直到打开鞋柜,看见里面那双摆放整齐的男鞋,她才安心下来。

    毕竟小偷可没这么高的心理素质,入户盗窃还记得换鞋。

    姜来没出声,静悄悄的寻找他人在哪里,最后看见他,悠闲地坐在乐器室里翻看她的笔记本。

    她本来就有些郁闷,看着这场面更是生气,直接气笑了,“你个大寿星不去半岛过生日,窝在我这里干嘛呢?”

    陆行止放下笔记本,走过去牵着姜来的手往餐厅走。

    她微微挣了一下。

    陆行止笑,“等了两个小时我没出现,生气了?”

    “你知道就好。”

    “下次别被秦所愿骗了,我过生日从来都是在家里和爸妈简单吃顿饭就罢了,从来没有呼朋唤友地聚会过。”

    姜来不信,眼睛一斜,“那你今天怎么过来我这?”

    陆行止笑。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餐桌边。

    他指着桌子上的蛋糕,语调温软地说:“这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吃蛋糕,吃完晚饭我就赶紧过来了。”

    哄人的意味很明显。

    她没吱声,顺势坐在了他拉出来的椅子上。

    陆行止的视线在屋内巡视了一圈,笑着看她,“我的花呢?”

    余意方早和他说了,姜来抱着一大束玫瑰回来的。

    姜来扯扯嘴角,半天吐出两个字,“扔了。”

    陆行止盯着她打量几秒,确认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痛心地发问,“扔哪了啊,我还没见到呢。”

    “楼下垃圾桶。”

    话音落,陆行止冲出门。

    姜来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气消了大半。

    陆行止抱着花回来的时候,姜来正在点蜡烛,瞥见他又要去穿姜妄的拖鞋,出声阻止他,“边上的购物袋,是我给你买的拖鞋。”

    陆行止面上不变,随口应了声“哦”,心底乐开了花。

    姜来点好蜡烛,关了屋内的灯光。

    抱着吉他给他唱祝歌,祝他二十九岁生日快乐,然后把蛋糕推到他面前,“快许愿,快许愿。”

    烛光里,姜来的眼睛亮晶晶的,陆行止顿了一下,挑眉看她,“送你两个愿望。”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姜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额前,一字一句的说出自己的愿望:“第一个愿望是,所有人我爱的人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是,我要变成最红的歌手,赚最多的钱。”

    “到你了。”

    陆行止笑。

    他至少有十年没有对着蜡烛许愿了。

    少年时鲜衣怒马,成年后处尊居显,他对任何事情都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独独对她,意外频出,没有胜算。

    所以,短暂的沉默后,他看着烛光后那双乌黑明亮的双眸,轻声说出了成年后的第一个愿望。

    他说,“姜来,做我女朋友好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她是独摇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郁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43章 第43章,她是独摇草,笔趣阁并收藏她是独摇草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