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名捧着作业本走到林静白旁边：“小舅妈，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写？”
林静白和何冬炎交换了一个眼神，拍拍张俊名的脑袋：“走，咱们去里面写作业。”
厨房飘出炖烂的老鸭的香味，何春雨起身过去看了看高压锅，瞅着时间刚刚好。关火，再等锅里的老鸭再闷一会儿，让汤汁吸收得更浓郁。
何春雨又返回了座位，见何冬炎正拿着桌上冷掉的茶在喝，她赶忙抽走何冬炎手里的茶水，又去厨房重新倒了一杯热乎的给他。
何冬炎捧着热茶，轻轻地吹去杯面上的茶叶碎末。
“说实话，大姐，最近厂子确实是遇到了问题。我相信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一些老资历的占着自己到厂里的时间久，就开始拉拢新人成立帮派，动不动就罢工要求涨价，可是产品的质量和速度却一直下降。”
茶水的温度很快吞噬在冬季的冷意中。何冬炎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感觉到一阵苦闷。
“嗯。”何春雨轻轻地点头，“这事情我也知道一些。”
她不是喜欢告状的人，从来也没和何冬炎说过自己入厂后遭受的种种“待遇”。
“是我之前的想法错了。”何冬炎神色懊恼，“我把办厂想得太简单，一心只想着增加业务量，可其实管理才是厂子发展进步的核心。几家大的玩具厂，我都多多少少了解，他们建立了自己的管理制度……我们厂，也应该要有一套制度，提高生产力。”
何春雨：“那得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所以我是真的要求助你。眼下最关键的，就是要值得信任的人，真正的愿意为了厂子发展豁出去的人。那个人，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人选。”
“你大姐我挑不起这担子的……”
“怎么不行了？我说你行，你肯定行的！就是你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了。”
“吃苦头我怕啥。我就是……”
看着何春雨有所动摇，何冬炎先发制人帮她敲定了：“大姐，那就这么说好了。接下来辛苦你，你得住在家里，还要好好帮我管理厂子。”
“我这……”何春雨眉头拧成一团，她原本想着住几天就搬走，可拖着拖着，不曾想林静白怀孕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是进退两难。
“我觉得……我还是先外边租房子，租近一点，也能照顾到。”
“你要是非要租房子，那你就把租金给我们，我们租给你，成不？给我们赚点租金。”何冬炎知道何春雨要是白吃白喝，心里总是不安心的，只能先拿点儿钱，当做是帮他们攒着，“水电费什么的，咱们就均摊。到时候直接从你工资扣了。”
张俊名听到外面的议论，忍不住说了一句：“母亲，咱们就住在小舅舅家里吧，我喜欢和小舅舅小舅妈住一起。”
林静白：“还有俊名的学校都联系好了。县实验小学是县里最好的小学，俊名在那儿上学是最好的选择。”
“真是多亏了你。”
“全靠俊名自己争气，通过了入学考试。校长也了解了俊名的情况，还是很喜欢俊名的。”
林静白的话说得张俊名心里美滋滋的，他目光炯炯，骄傲地点着下巴，似乎在向何春雨求表扬。
好说歹说，何春雨答应暂时做厂里的管理。
只是隔天当何冬炎当众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底下哗然一片，不少工人交头接耳，更有甚至直接当众质问何冬炎的：“何老板，为什么啊？春雨同志好像才来没多久，咱们厂里老员工那么多……”轮也轮不到她啊。
“你们觉得管理是拿着轮的吗？”何冬炎看着底下一个个不服气的神态，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就在刚刚，章老板联系我，咱们刚交货的长颈鹿拼图大部分是不合格的，还得重新返工，这也意味着这一笔订单我们厂不仅没得赚，还得亏损！”
工人们毫无波澜，木讷地听着何冬炎的话，心思却飞到几点钟下班上。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个厂的亏损和你们没有关系？只要工资照常，你们都无所谓？”
众人一言不发，但心里确实是这么想。他们每天上下班，可不就是为了那几十块钱，管厂里是亏了赚了，只要自己的工资能到手就行。
“长颈鹿拼图这个订单，我是派出了几个人去专门学习培训的，但是现在根本没有效果。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有的人就是在混日子！但是你们要明白，我不是做慈善的，我发工资是请你们来干活的！”
“我在这里也和大家点个醒，接下来咱们厂里要进行，要制定管理制度，对于作风散漫地混日子的要采取措施，实在不行的就走人！你们这当中，不乏跟了我两年多的老人，我也很感谢你们一直跟着我。但是未来能不能走得更远，也要看你们自己。”
这是建成工艺礼品厂创建以来，何冬炎头一次放下狠话，最后的那句，明眼人都知道是说给近来频频寻衅滋事的黄忆香听的。
她要是再惹事，何冬炎就不会纵容了。
先前刚开始办厂，根基不稳，人员难招，何冬炎就是被选择者。而现在，每天上门问工作的人一抓一大把，他拥有了主动选择权。
其实何冬炎完全可以淘汰一些年迈的老员工，可每次又顾忌着当初这些老员工入厂的情分以及家里的状况，还是于心不忍，又留着他们做些简单的活计。
然而何冬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种包容，会给这些工人释放出错误的信息，培养出他们滥竽充数的想法。
痛定思痛下，何冬炎想明白了一件事。优胜劣汰很残酷，可这是工厂发展的必然要求，到了选择的时刻，还是要有所牺牲的。
可他到底还是心软，在工人们面前说了这一番话，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说得很重了，可对于这些被生活吞噬的工人们来说，早已麻木到无法感知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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