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将秦娘子带至芙蓉绣坊,陆晏清同身旁之人一起走出,挑了挑眉看向她:“你今日可算得空出来了?”

    何钰舒却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别说这个,我是悄悄溜出来的。”

    “你怎么也学邵宁婉那一套?”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就凭邵宁婉这溜出来的频繁程度,迟早要被抓到,这会又被萧夫人拘在家里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何钰舒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晏清看她这副模样,“何夫人也要你在家里绣花?”

    “差不多罢,她也不外乎那些话。”何钰舒有些丧气地点点头,随后学起她娘的口吻,“你也是定了亲的人了,没多久就要出嫁了,也收收心多练练女工罢。”

    “你要出嫁了?”陆晏清语气中几分惊讶,她早知道何钰舒同韩修则定亲的事,但没想到如此快便进行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还早呢。”何钰舒摇了摇头,“就连定亲也只是口头上的,六礼什么的更是没走。”

    “那何夫人何必如此着急。”陆晏清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道,“那你那位表哥……你打算怎么办?”

    何钰舒这才扯出一个笑来,有些羞赧地朝陆晏清道:“这不是……今日正好同你一道出来……”

    陆晏清懂了,她不过是个幌子,人家真正的目的是去会情郎,不过她也不会因此对何钰舒有什么意见:“你同韩公子私下可有过联系?你可知他对这桩婚事是什么想法?”陆晏清和韩修则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多,但她好像并未从韩修则身上感到什么渴望成亲的想法。

    “这我哪敢。”何钰舒急忙摇头,看到陆晏清似有调侃的眼神,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你那些铺子感觉如何?”陆晏清告诉她的是有个亲戚将一些铺子交给她代为打理。

    说起这个,陆晏清不禁回想了一下。盛顾言倒是爽快,那日说完后不久就将铺子的地契一并给了她,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任凭你处置”。

    但陆晏清确实还是指望这些铺子能给她带来点利益的,她这两日循着盛顾言给她的地址挨个查探了一番。不得不说,昌陵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极为不错的,给他的铺子都是京城里上好的地段,经营得也有声有色,可以说只要陆晏清操作得不是太离谱,盈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买过秦娘子的绣品,对秦娘子的绣艺自然心下有数,芙蓉绣坊也是长安小有名气的绣坊,让秦娘子在这里自食其力确实是个好的出路。何钰舒先前被关在家里无法得知这些消息,后来听闻秦娘子的遭遇和事情的发展也是一阵唏嘘,今日正好和她一同将秦娘子带去芙蓉绣坊。

    不过接下来两人要去的则是京中一处酒楼,名为桃源楼,就在与折桂楼相邻的一条街上,两家常常在生意揽上相争。

    “你们这的掌柜可在?”现下正值午膳的时候,酒楼里生意称得上火热,陆晏清随手抓了一个小二问道。

    “掌柜就在后头。”那小二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很快有个人影走出,“掌柜的来了。”

    “不知这位姑娘有何事?”一个中等身材的妇人走到陆晏清面前,语气颇为气。

    陆晏清心下明了,这想必就是桃源楼的掌柜了。她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朝这妇人浅浅笑道:“我姓陆,今日不巧,赶上了楼里正忙的时候。”

    “原来是陆姑娘。”这妇人当即心下有数,这是东家来人,对陆晏清的笑容也扩大了些,“我姓陶,您来得正是时候,想必还没用午膳罢,不如就在楼里用了。”

    陶掌柜确实有眼力见,这也是陆晏清的目的,正好看看这桃源楼的菜式如何。然而没等她开口应下,刚才那小二又跑了过来,语气里几分慌张,喘着气道:“掌柜,那二楼……二楼的人说咱们的菜不正宗,在上面闹事呢。”

    “怎么回事?”陶掌柜立刻变了脸色,眉头也蹙了起来,转而指了指这小二,朝陆晏清表示歉意,“陆姑娘,实在抱歉,我先上去看看,让这孩子带您寻个位置先坐。”

    “陶掌柜不急。”陆晏清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就能遇上事情,正好也见识一番,看看他们如何处理,“我随您一同上去看看罢。”

    “这……”陶掌柜心下有些犹豫,一来就让东家见到这种闹剧似乎并不合适,但看陆晏清的模样也不是她能阻拦得了的,还是点点头,“那好罢。”

    刚至二楼,声音便从雅间中传来:“还不快把这碟羊肉拿下去重做。慢着,还有这碗奶酪也是。”

    听上去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线并不难听,甚至算得上清朗,只是发音的语调有些怪异。

    几个小二端着碟子从那雅间中退出,陶掌柜却拦住了他们,让他们端回去,自己进了那雅间:“请教几位贵,不知楼里的菜是哪里有问题?”

    桃源楼的菜不说什么珍馐玉肴,至少也是众人称赞的,这倒是少有的引来如此直接的不满。陶掌柜心下些许不忿,只是语气还维持着气,然而却在见到那人的模样时楞了一下。

    陆晏清跟着陶掌柜走进去,在看到那中间的男子时也有瞬间的愣神。那人身着胡服,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量高挑,眉骨突出,鼻梁高挺,眼眶深邃,阳光下的双眸呈现出比琥珀色略深的色泽,一看便是番邦异族的模样。

    齐朝国风开放,与周边地区也颇有交往,在长安看到异邦人不算太过稀奇,但这男子显然是有身份地位之人,虽身着胡服,但衣着打扮无不精良,雅间中其余几人同样是异邦人氏,却隐隐可见是以这人为中心。

    这男子见到她两人前来,嘴角微微勾起,语气却不怎么好:“我刚才不是说了,这两盘菜拿下去重做。”

    陶掌柜听闻这语气,心下不由得也腾起几分火气:“来者是,但公子连原因都不说就要我们重做,哪有这样的事情?”

    陆晏清从陶掌柜身后站出,语气平和地开口:“这位公子,你是觉得这两道菜有问题呢,还是只是不合口味?”

    “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你们做得不好。”那男子状似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陶掌柜自然是以生意为重,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他们酒楼的菜肴,她心下难免有些不爽,说出口的语气便没那么周到。

    “当然有区别。”陆晏清在陶掌柜之前开口,往下道,“若是楼里的菜烧得不干净,那自然是我们的责任,可众口难调的问题我们却无法解决,公子连原因都不说就要人重做,又叫人如何下手呢?”

    “你倒是会讲道理。”那男子冷哼了一声,随即才道,“这碟精炙羊肉,说是吐蕃特色,实则做得一点也不地道,羊肉切得那样薄,又加了如此浓的酱汁,掩盖了羊肉本身的味道。那奶酪也是,做得倒是精致,吃起来却一点味道也无。”

    “原是如此。”陆晏清笑了笑,“公子想来是吐蕃人罢,有些吃不惯而已。”

    这人说的味道,想来是羊肉、羊奶本身略带的腥膻味,吐蕃以此为食,自然是觉得这才是本真风味,然而大多齐朝人却是吃不惯的,在长安畅销的,当然是经过改良的版本。

    那男子没否认,应当是默认了陆晏清的结论,转而道:“你们说这是吐蕃美食,做得却一点没有吐蕃的味道,这难道不是欺诈之举吗?”

    陆晏清只是浅笑道:“这羊肉与奶酪是从吐蕃传来不假,然而流入我大齐长安,自然是要适应更多齐人的口味,略有改良也是常态。公子既从吐蕃远道而来,要论吐蕃美食,有哪处能比得过吐蕃本地的地道呢?公子不若入乡随俗,多尝几道我大齐佳肴,体验一番不同风味。”

    陆晏清接着唤来两个小二,将那两盘菜撤下:“这两道菜便替公子撤下了,公子不如再另点两道,以表歉意,这桌菜便免了公子一成的价钱。”这样算来,他们还是赚了的。

    陶掌柜自然对陆晏清的决定没有异议,那男子看着面前这场景,抿了抿唇,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好说,只是唤陆晏清道:“那你说说,我们该点个什么菜好。”

    一旁的小二很快递上菜单,陆晏清看了两眼,笑着朝这男子道:“这蟹粉银柳与芙蓉凤尾虾都是我们的特色菜,公子不若就点这两道罢。”

    她今天第一次来这桃源楼,哪里知道什么特色招牌,当然是挑贵的给这人点,不过这人看上去也是个不差钱的。

    果然,这人就瞥了两眼,随即挥挥手道:“那就这两道罢。”

    陆晏清刚从雅间中退出,却见何钰舒身边还站着一人。

    陆晏清迅速反应过来,能这样与何钰舒并肩而立的,除了她那位表哥季伯卿之外还有谁呢?季伯卿也主动上前两步:“陆姑娘,久闻大名。”

    “季公子气。”陆晏清也不奇怪季伯卿知道她,除了盛顾言,这人还能是怎么知道她的。

    季伯卿刚要再开口,却猛然间瞥见了雅间里的人影,下意识脱口而出:“二王子……”

    “什么?”陆晏清没听清,顺口问道。

    “没什么。”季伯卿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今日多谢陆姑娘,不若我请陆姑娘用膳罢。”

    陆晏清刚想拒绝,但刚好腹中传来饥饿之感,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一顿饭而已,她也没什么不能吃的。

    只不过吃完后这两人就和陆晏清分道扬镳了,陆晏清也不打扰这两人相处的机会,自己继续去别的铺子里逛了。

    而当她回到昌陵侯府不久后,却见到东篱院里的无花来唤自己过去。

    想也便知这是盛顾言的吩咐,不过刚接手了那人这么多铺子,陆晏清也不好拒绝,跟着无花一同过去。

    见到盛顾言,这人却没跟她兜什么圈子,直接开口问她:“你今日遇见了吐蕃二王子?”

    “什么吐蕃二王子……”陆晏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很快意识到对方所指,“那人是吐蕃二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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