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看外面好热闹啊。”弄墨悄悄掀开车帘,朝陆晏清感叹道。

    “是啊。”陆晏清不由得感叹道。从前她随家里四处流转,只在台州待过较长的五年时间,那时虽也经历过上巳节,但根本不及京城的规模宏大。

    上巳节日古已有之,但在前几朝多行临水祓禊之事,如今齐朝上巳,虽众人也来到水边,但已变成踏青游玩为主。

    曲江在京城东南角,为众人踏春、赏景、设宴等绝佳场所,每逢上巳,几乎是全城出动,邵宁婉这些京中贵女自然也不例外,这回还捎上了陆晏清。

    只见曲江池畔,三月初晨,沿堤草新,莺啭而残风袅雾,鱼跃而圆波荡春。冰连岸白,芳照沙红,又见蒹葭兮叶叶凝雪,杨柳兮枝枝带风。1

    陆晏清和邵宁婉到时,来的人已不少,四周已搭起帷帘,杯盘酒器,佳肴名醴俱在陈设之中,举目四望,处处是佳人韶影,芬芳妍丽尽入眼帘。

    “你可算来了。”正当陆晏清为眼见所见之景而惊叹时,突然有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晏清猛地转头,才发现是何钰舒笑着看向她。“我先前还以为诗中所叙是夸张,没想到今日亲眼见到才知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陆晏清也笑着道。那些三月三曲江诗文每年总是层出不穷,她在外地也对这京中盛景有所耳闻。

    “好了,我可给你留了位置,快去吧。”何钰舒揽住她的胳膊,想把她往前面带去。

    陆晏清自然乐意,不过她还记着自己是同邵宁婉一道来的,可当她转头看向邵宁婉时,却见那人笑着朝她摆摆手:“表姐你先去吧,我跟韩熙待会就来。”果然,她是不用在这事上为邵宁婉操心的。

    “今日宴席是谁主办?”陆晏清随着何钰舒落座,侧身问道。曲江踏春虽已成定俗,但仍旧少不了牵头主办之人。

    “还能有谁?”何钰舒朝上方所处努了努嘴,“英国公家的那位呗。”

    陆晏清顺着何钰舒的方向望去,见到上首处一位精心梳妆,显得雍容华贵的姑娘,正是英国公府的嫡女乔欣然。英国公为齐朝开国元勋,家世功勋享有世袭爵位,在京城一众世家中也称得上数一数二,乔欣然又是英国公府这一代唯一的嫡女,地位非同一般。由她来主办这宴席,众人自然别无二话。

    没等她俩再说话,就见邵宁婉跟韩熙一道走来。

    “多日不见陆姑娘,风采依旧。”韩熙走到她们相邻的座位坐下,笑意盈盈地看向陆晏清。

    陆晏清却觉得这话真是说不上来的耳熟,该说韩熙和韩修则不愧是兄妹吗,夸人的话都是差不离的。

    “郡主亦是。”陆晏清浅浅笑着回道。

    邵宁婉也坐到一旁,抱怨般地朝几人说道:“今日可别再吟诗作对了,乔欣然也该整点别的玩意了罢。”

    三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笑了,邵宁婉不喜这等附庸风雅之事,她们都是知晓的。

    不知是不是乔欣然听到了邵宁婉的心声,竟真的没提那些老一套的赋诗之流,而是道:“众人皆已来齐,便开席罢。今日便不提那些诗文雅赋,我们来行投壶射礼之事。”

    说着,就见几人呈上铜投壶以及数支箭矢来。

    “我们以击鼓传花定序,最后选中者还需再自行挑选一位,两人一同比试投壶,败者需饮下胜者为其调制的一杯酒。”

    宴席上众人反应各异,有觉得新鲜有趣者,也有不擅于此而感到头疼者,邵宁婉则显然是前者。

    “这可比过去那些有意思多了。”眼睛亮了一瞬,邵宁婉语气里满是兴味。

    陆晏清对此自然是报以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随大家一起便是。比起投壶,她倒是对这宴席上的美食佳肴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这糖糕是怎么做的,竟能做出这么多形状来。”陆晏清夹起一块兔子模样的白色糖糕来,这般精巧的造型看上去让人有些不忍下口。

    只是陆晏清显然并不在这些人之内,她一口咬下那兔子的脑袋,发表评价道:“这糕点味道倒还不错,就是做得有些过甜了。”她不太喜欢那等齁甜之物。

    然而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一曲奏毕,那击鼓传花之物正好停在邵宁婉手中。

    不过这应该是正合邵宁婉的意,她明显对此兴致高昂。陆晏清倒是心下庆幸,邵宁婉就坐在她旁边,多亏是她拿到,不然就要轮到她了。

    然而陆晏清很快发现自己庆幸得过早了。乔欣然看到是邵宁婉拿到,笑着说道:“倒是巧了,邵姑娘想来是个中高手,便请邵姑娘先行,还需再选一位女子一同比试。”

    邵宁婉不好意思选那些不熟的姑娘,于是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周围的几人身上。

    韩熙看到邵宁婉这副模样,急忙冲她摇头。何钰舒则低下头去,装作正在喝茶,不予理会。正当陆晏清也想低头时,却发现为时已晚。

    “表姐……”听到邵宁婉这声叫唤,陆晏清就心下暗道不好,“便请表姐和我一道吧。”

    这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晏清身上。

    “这位姑娘看上去倒是有些眼熟,却不知名讳是?”乔欣然看着陆晏清,开口问道。

    既是点到自己,陆晏清也不会怯场,走出座位道:“在下陆晏清。”

    “原来是陆姑娘。”听到先前邵宁婉对她的称呼,乔欣然心下也已有几分计较。

    她唤人将投壶摆至中间,道:“那便开始吧。你们二人谁先来?”

    陆晏清朝邵宁婉望去,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于是陆晏清干脆道:“便由我先来吧。我技艺不精,权当是抛砖引玉了。”

    看邵宁婉的样子,估计是对此颇为擅长的。投壶是近年来才风靡之物,陆晏清先前并未尝试过,她对自己的水平可谓毫无把握。

    不过她今日运气不错,第一投便投中了。看到箭矢落入壶中,陆晏清心下也安定几分,又是一掷,一声脆响,竟是连中。

    不过她的好运气大抵也就到此了。投壶一共十六矢,每人八矢,陆晏清最终一共投入了四矢。这个成绩算不上多好,但陆晏清对此已经满意了,至少第一次能有这样的成绩已是不错。

    邵宁婉不愧是昌陵侯府出身,于射艺一道甚是精通,连投六矢竟都中了。

    陆晏清看到对方出手后就知道这场比赛的结局了,于是也随着众人一道为其喝彩。

    邵宁婉却只是站定,目光盯着前方,第七矢从手中脱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却是将将擦过了投壶,坠到地上。

    陆晏清心下也不禁升起几分惋惜,然而邵宁婉很快拿起最后一支箭,没多犹豫便从手中掷出,陆晏清顺着望去,果然见那最后一支箭落入壶中。

    乔欣然最先反应过来,鼓掌道:“邵姑娘好技艺,竟是差点全壶,陆姑娘稍逊一筹,但也是风姿出众。”

    “胜负已分,还请邵姑娘为陆姑娘调酒一杯。”乔欣然挥挥手,示意来人把箭矢收拾好。

    邵宁婉原先面上还有几分不快,想来是为自己没能投中全壶而失意,但听了乔欣然后面一句话,眼光又亮了起来。

    一杯酒而已,陆晏清原先觉得不算什么,但看到邵宁婉这副样子,她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

    姑娘家聚会,自然不会有什么烈酒,多半是清甜的果酒。然而邵宁婉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她取来酒盅,将那樱桃酒、葡萄酒等等各倒了一些进去,随后又舀了各式菜肴中的酱汁加进去。

    于是摆在陆晏清面前的便是一杯颜色混杂、暗沉浓郁的“酒”,她几乎难以想象这杯东西入口是个什么感受。

    陆晏清嘴角的笑也有些僵住,随即抬眸看向面前的罪魁祸首,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表妹真是有心了,这份心意表姐已领。”

    听着陆晏清嘴上感激,实则恶狠狠的语气,邵宁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然而她就是那般喜欢闹腾的性子,即使被收拾一两回也屡教不改。

    陆晏清几乎是视死如归地面对这杯看上去就难以下口的东西,只是没等她举杯饮下,一个小厮却跑了过来,打断了她们的玩乐。

    那小厮道:“众位姑娘,诸位公子有邀,请到舫上一游。”

    乔欣然朝江边看去,果然看到几只画舫停在江上,船头可见几位男子身影。

    “请问舫上都是哪些人物?”乔欣然问那小厮道。

    那小厮也不意外乔欣然会问这个问题,很快答道:“是英国公世子等人在舫上宴饮,见到众位姑娘,差小人前来相邀。”

    乔欣然这会心下明了,原来是自己哥哥乔鹤远弄出来的花样。既是兄长设宴,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一同赴宴倒也无事。

    不过她还是要参考其余众人的意见,朗声道:“英国公世子于舫上设宴,众位可愿一同赴宴?”

    “我们随乔姑娘安排便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接了一句,迎来众人纷纷附和。

    少年男女,心中萌动在所难免,今日又是男女不必设防的日子,众人便也存了几分心思在。

    “那便多谢世子相邀。”乔欣然从席中走下,对那小厮道,“还有劳你带我们诸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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