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清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劲。

    那男子身材高挑,看上去便极富力量感,但却扮作一副小厮打扮,还压低了身子,不知道在探查些什么。

    陆晏清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身子隐藏在墙壁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地望向那处。

    那男子环顾了一圈,当他的目光将要朝陆晏清所在的方向扫视过来时,陆晏清猛地缩回了身子,背靠着墙壁,感受着心中突然一阵猛烈的心跳。

    当她再朝那个方向望去的时候,那男子已经挪开了视线,像是确认了周围环境的安全之后,迅速从左边快步离开。

    陆晏清即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男子的步伐一看就是练过武功,有一番底子在的。这样的人,为何有这般异样的举动?

    她感觉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事情,刚按捺下内心的不平静,想要转身离开。当她刚转过头去时,却被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

    陆晏清有个好习惯,就是她再害怕也不会叫出声来,哪怕她现在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仿佛要脱离胸膛了一般。

    那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般,极为平静地开口:“表妹怎么在此处?”

    哪怕邵斐那张脸平时看来再俊俏不过,现在在陆晏清眼中也跟那鬼面罗刹差不了多少。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她感觉自己的呼出的热气尽数喷到了邵斐颈上。

    几息过去,陆晏清强行按捺住了内心的动荡,眨了眨眼睛,将目光放到面前的人身上。只是没等她开口,邵斐就接着吐出一句:“表妹不会又是闲逛至此吧?”

    陆晏清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淡淡的嘲讽之意,随即摇头,说自己只是出来行个方便而已。她这回说的全然是实话,这也没什么好欺骗的。

    邵斐上下打量了她两下,像是在查探她话中真伪,最后只是简单说了个“哦”字便无下文,作势转身离开。

    眼看邵斐没有停留的意思,而刚才那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身影却还在脑海中闪现,陆晏清急忙开口叫住这人:“表哥……”

    邵斐应声转过头来,面上显出几分不耐烦之色,似在示意她有话快说。

    “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为何将大家都封在这永宁寺中?”陆晏清接着说完了她剩下的话。

    邵斐脸上神色却显得更加冰冷,只是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回去好好待着就是。”

    “可是我刚才看到有个男子从那边经过,看上去形迹可疑……”陆晏清没再挑战邵斐的耐心,而是直接说出她刚才看到的信息。

    邵斐原本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终于正色看向陆晏清,面上也严肃起来:“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陆晏清看他的样子,估摸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便也一五一十地告知对方。

    “……就是这样,但他很快就离开了,我就也没看到更多。”

    “那人往哪里去了?”邵斐接着问道。

    陆晏清朝他指了指那人离去的方向。刚放下手,就见邵斐身后有另外两个和他同样打扮的人往这边过来。

    想来这两人是邵斐的同僚。邵斐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去,看着两人道:“梓方、重霄,你们两人来得正好。”

    那两人中一个长方脸的开口问道:“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邵斐点点头,刚要开口,却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个陆晏清,侧过身来对她说:“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语气说不上冰冷,但也绝对称不上柔和。陆晏清腹中心思轮转几回,却不想就这样被他赶回去,转而咬了咬唇开口道:“倒不是我不想回去,只是……只是我一向记不住路,如今却不知道如何回去。”语气中三分尴尬三分委屈,还有几分羞涩,听起来要多真有多真。

    这话当然是她拿来蒙骗邵斐的。她不太记得住路是事实,但就这一段路程,她还不至于走不回去,只是不想错过这个和邵斐相处的机会罢了。

    邵斐凝眸看向她,一时间竟也拿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可不管真假,时间却耽搁不得,他也不可能这时候再找人将她送回去。

    沉思了片刻,他开口朝两位同僚道:“刚才有一形迹可疑的男子朝那边离开,还望你二人追查一番。”看到面前两人点头应下,他才朝身旁的陆晏清低声道:“你跟我来。”

    眼见那两人朝那男子离开的方向追去后,陆晏清跟着邵斐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她见邵斐终于停下了脚步,便也大着胆子开口:“表哥如今可能告知,今日寺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邵斐吸了口气,思量片刻后,却先开口问她:“你可知今日来永宁寺的除了你们还有何人?”

    陆晏清摇摇头,她是跟着昌陵侯府来的,自然不知道还有哪些旁人。

    邵斐看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接着说道:“前两日会试放榜,圣上龙颜大悦,准了前十名的贡士来永宁寺中沐浴佛礼……”

    话音刚止,陆晏清便立刻反应过来:“是那些贡士出了问题?”

    邵斐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既已如此告诉她也无妨:“他们失踪了。”

    “失踪?”陆晏清不由得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看到邵斐面上不似作伪的神色,陆晏清惊讶过后只感觉荒唐。

    永宁寺是佛门圣地,这几天又有金吾卫把控,十个大活人怎会突然失踪?这一听便知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十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有谁会对他们下手?这意义何在?

    邵斐显然也不能解答这些问题,现在他们连人都还没找到,也难怪要封锁山门不让人出去了。

    “十人一齐失踪……应当是一桩有预谋的案件。”陆晏清喃喃自语道,“人定是还在这永宁寺中,只是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你说得不错。”邵斐肯定了她的判断,心下却有些不知道该拿陆晏清如何是好。指望陆晏清自己回去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随便找一处屋子让她待着又难以保证安全……这样看来,最好的选择竟还是让她跟着自己。

    即便是内心瞧不上陆晏清这样的女子,不喜她心机算计的模样,邵斐仍是做出了选择:“你跟我一道去后院看看。”

    “记得跟紧。”丢下这几个字,邵斐大步向前迈去。

    陆晏清对于这样的结果当然没有反对意见,只是邵斐虽然为了她稍稍放慢了脚步,她追赶起来仍然吃力得很——甚至在路上因为走得急而扭到了脚腕。

    陆晏清蹲下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脚腕,一阵酸痛之感从中传来,若是在平时,她定要就此停下不走了。但看着前方邵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不曾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她只好咬了咬牙,忍着痛意坚持跟了上去。

    后院主要是永宁寺中弟子所居之处,除了禅房便是柴房、杂物室一类少有人烟的地方。

    陆晏清加快脚步,终于跟上了邵斐,却见邵斐在一间禅房前停住了。

    这间禅房看上去和其他禅房并无什么不同,但却门窗紧闭,窗外还特意糊了一层纸。

    这样明显的异样,邵斐若注意不到那简直是瞎了。他走到窗边,猛地揭下了那一层纸,朝屋内看去。

    ——这屋内果然有人。

    屋内被关了两名男子,身上都是读书人的打扮,只是衣冠有些散乱,不仅如此,他们双手被麻绳捆在身后,双眼被蒙了起来,口中还塞了一团布,但他们显然注意到了窗外的动静,朝窗户这面扭过头来。

    邵斐立刻明白了,这两人应当就是那十位贡士中的两位,如今被困在这禅房中,看他们这副模样,想必是被什么人给捆来的。

    目前最要紧的事情当然是救人,邵斐走到门边,试着推门进去,却发现这门从里面被锁住了,那两人手又被捆着,自然无法指望让他们开门。

    但人既已找到,看上去似也无大碍,邵斐还是稍稍放下心来,朝一旁的陆晏清道:“你暂且先在这里看着,我去找钥匙来。”

    陆晏清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救人重要,她提高嗓子朝房里两人喊道,让他们稍等片刻,马上就有人来解救他们。

    邵斐于是快步离开,只是当他经过后院的柴房时,却忽地注意到柴房的那扇门似有松动。

    他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那扇木门,却见门被动摇了两下,随即有两个人从中走了出来——

    前面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发髻稍有凌乱,但却不减周身气度;后面那人一身青袍,也是清朗书生的模样,只是出门时踉跄了一下。

    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邵斐,双方都顿住了脚步,相互对视。

    还是邵斐先反应过来,走过去朝他们问道:“你们是今日来永宁寺的贡士?”

    盛顾言稍稍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朝邵斐行礼后开口道:“正是,在下盛顾言,身旁这位乃季伯卿,我二人约于一个时辰前被人绑来此处。”

    邵斐点点头,和他之前的猜想差不多,果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你二位是如何出来的?”先前那两人想必也是被绑到禅房中的,却被困在了里面。

    盛顾言往一旁走开两步,示意邵斐往柴房里面走去。

    邵斐也正有此意,大步迈进柴房之中,却见是个阴暗逼仄的环境,一旁堆了几乎有人高的柴火,只有中间空出来一片地方。

    而如今中间那片空地上散落着两捆麻绳、几团破布,以及几片碎瓷片。

    盛顾言跟着走了进来,朝邵斐解释道:“那人将我二人捆了带进来之后便不见踪影,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从地上摸到了一个瓷碗,于是就砸了这碗,拿瓷片磨开了麻绳。”

    也是他们运气好,寺院中常有野狗,僧人不忍心见其挨饿,便在这柴房中置了一个瓷碗,不时装上吃食供它们饱腹。话虽如此,真拿那瓷片磨开麻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人出来了当然是好事,邵斐倒也有几分佩服眼前人的胆识:“解救了便好,其他被绑的人应当也在这周围,还劳你们一同先在附近帮忙寻找,我去唤其他人来。”先把人救出来,再来探查这十人被绑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盛顾言也认出对方金吾卫的装束,想来有对方帮忙自然是好事:“有劳阁下。”

    邵斐只是点头道:“职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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