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祠堂的中厅里,已经高朋满坐,季贤和秋霞因为等船被耽搁,所以晚到了一步。

    四伯母见秋霞和季贤来了,忙起身相迎,不料,秋霞却因酒席上的油腻味大为反胃,一阵恶心,差点吐在四伯母的身上。

    秋霞赶紧捂住嘴,迅速跑进西北屋,进了自己的卧室,扑通一声吐在了马桶里。

    于韵妹见状,急忙跟了进来,递给秋霞一块手帕,心痛的说:“唉,真是好种子不传,歪种子不失,娘的坏脾气又被你捡了。你就在房间里呆着吧,我去弄点没油盐的饭菜来给你吃。”

    “娘,我不要吃饭,您叫仲恺去摘个柚子给我吃吧,我想吃柚子。”秋霞说完就去床上躺着。

    于韵妹轻轻的带上门出去了。

    不一会,仲恺就抱了一个剖好了的柚子进来,笑着对姐姐说:“大姐,给你柚子,可好吃呢,又酸又甜。”

    秋霞就像小孩一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有吃就开始流口水。她急切地说:“仲恺,快给大姐,大姐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仲恺把抽子掰开两半,剥开一片给她,其余的都放在方桌上。

    “大姐喜欢吃,待会我又去摘,摘一箩筐给大姐带回家。”仲恺亲切的说。

    “真好吃!”秋霞一边津津有味的吃柚子,一边对弟弟说:“仲恺,你先去吃饭吧,吃完了饭再去摘,大姐带几个回去就行了,要不了一箩筐。”

    “好嘞。”仲恺答应一声就回中厅吃饭去了。

    王家祠堂一大家子人,这是分家以后,第二次聚在一起吃饭。第一次是满叔王思安续弦时,大家一起在中厅里喝王思安和陈晓燕的新婚喜酒。这一次是喝仲财和郝妙苗的第一个女儿好月的三朝酒。

    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使所有的亲人和长辈都光荣升级,在坐的每一位,无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无不欢喜的庆祝小好月来到人间这个大舞台上;无不期望小好月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路平安,幸福快乐。

    仲财喜当爹爹,高兴的给每一位长辈敬酒,不知不觉的喝得烂醉如泥,被几个兄弟扶回房去歇息。

    季贤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也有几分醉意,便与喜欢吹拉弹唱的同样有几分醉意的小姑父和天孝父子俩,在大厅里用吃饭的大方桌搭起一个戏台,三个人不亦乐乎的唱起了花鼓戏《刘海砍樵》。

    大伙都围在大厅里看戏,有的拍手叫好、有的高声尖叫、有的哈哈大笑,场面热闹非凡。

    勤劳懂事的陈晓燕却主动帮着四伯母收碗洗碗,她做起事来,手脚非常麻利,里外都是一把好手,自从她进了门,王家祠堂的妯娌门就都像姐妹一般的亲近,整个大家庭又和睦起来。

    唯有仲书媳妇,狗改不了吃屎,还是和从前一样蛮不讲理。但是她唯一的女儿彩云姑娘,虽然只有十五岁,却非常懂事,从来不跟她母亲一般见识。家里的大人们都非常喜欢她。

    秋霞因怕油腻味不敢出房间,一个人孤独的躺在床上,想去看看小好月都不行。她想叫人把小好月抱来给她看,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秋萍和秋波都在大厅里看戏,高兴的似乎忘记大姐回来了;母亲于韵妹和三伯母都在厨房里帮忙,也没有时间搭理她。

    正当她百无聊赖之时,四伯母却抱着小好月推门进来了。

    “圆圆,你看看谁来了?是霞姑姑来看你了。霞姑姑肚子里有个弟弟,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不能来咱家看圆圆,咱就来看霞姑姑。咱圆圆的名字还是咱姑父取的哩!圆圆,多好听的名字呀!”四伯母笑容满面的对怀里的小好月说。

    秋霞没料到自己才想去看圆圆,四伯母就给她抱过来了。

    她高兴的一骨碌坐起来,起身下床,从四伯母怀里接过小好月,高兴的说:“哟,我正在想我们小圆圆呢,圆圆,真可爱!”

    “哟哟哟,这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大可爱了。”此时,小好月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了一个懒腰,小眼睛转来转去,把秋霞逗的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小好月又换了一副表情,小小的身体在秋霞怀里扭了几下,然后眉头一皱,“呜哇呜哇”的哭了起来。

    秋霞不知何故,于是问道:“圆圆,怎么了?姑姑弄疼你了吗?”

    “哈哈哈,不是姑姑把咱圆圆弄痛了,是咱圆圆爱干净,尿尿了,要奶奶给她换尿布。”四伯母笑着从秋霞怀里接过小好月,在一张松木椅子上坐下,打开小好月的包裙,一股带着浓郁奶腥气的便便味扑入了秋霞的鼻子。一向敏感的秋霞,这回却没反应,她笑着说:“哎呀呀!还是的嘞,我们圆圆真聪明,有便便了知道告诉奶奶,真乖。”

    四伯母给小好月换下脏的尿布,就急匆匆的回屋去了,因为她要给小孙女洗屁屁,再换上干净的尿布。

    就在四伯母走后,母亲于韵妹已经帮忙洗完了碗筷回到秋霞卧室里,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

    秋霞摇摇头说:“饿是饿,但什么都不想吃。”

    “唉,这样就糟了,跟娘一样。”于韵妹说。

    “娘,那该怎么办呀?这样下去,我的宝宝不就要挨饿了。”秋霞摸了摸肚子说。

    “唉,”能有啥办法?要是有办法,娘也就不会因为生你们姐弟几个,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于韵妹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噢,对了,你小姑父说,今年腊月十五要迎取秋萍过门。你三伯请了邱姐夫来家里打家具。过完中秋节,你邱姐夫父子就要来家里做工夫了。你三伯说家具起码要半个月才能打完。为了争取时间,你三伯特意腾出一个房间给你邱姐夫和建国父子住,晚上可以打夜作。”

    秋霞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因秋萍早告诉了她,但她还是不放心的说:“娘,秋萍才十六岁,今年就过门,会不会有点早?”

    “要说早也不早。过了年,秋萍就十七岁了。她是仲春生的。但对于娘来说,又确实是太早了。你们姐妹仨都是娘的心头肉,哪一个娘也不舍得嫁出去。”于韵妺说着说着就哭了,“你还没当娘,等你当娘了,就会明白娘这片苦心。”

    秋霞递给母亲一条手帕,然后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肚皮,心想:“不要说将来才会懂得,现在就已经懂得,我的那一根筋不是连着我的宝宝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季贤和小姑父以及小姑父的儿子天孝,疯疯癫癫的唱了一会戏以后,由于酒精的作用,都感觉有几分困意。小姑父一边拉二胡,一边头像鸡啄米似的打起盹来。

    天考和季贤忙停止演戏,和小姑父鸣金收鼓,各自找地方睡觉。

    季贤看了一下怀表,已经是下午四点。这时他才想起妊娠反应厉害的妻子还没有吃饭。

    平常在家里,都是母亲和吴妈把秋霞照顾的周周到到,他根本不用操心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也难怪他会一时疏忽忘记秋霞还没吃饭。

    季贤匆匆跑到秋霞的房间,见秋霞正在跟岳母聊天,他就自我检讨说:“秋霞,对不起,我喝多了一点,一时高兴就和小姑父还有天孝老表一起在大厅里唱《刘海砍樵》去了,竟然忘了你还没吃饭。你一定很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弄给你吃。”

    季贤说完,打了一个饱嗝,一股酒气从他嘴里喷出来,秋霞一阵恶心,来不及吐到马桶里去,就全吐在地上了。

    季贤赶快去扶秋霞,心疼的替秋霞摸后胸,那经过胃酸处理后的、经过呼吸道呼吸出来的酒气,更加难闻。一阵紧似一阵的恶心,使秋霞几乎要把五肺六脏都吐出来。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吐出来的都是黄黄的胆水。

    秋霞拼命推开季贤,叫季贤离她远一点。

    季贤却以为秋霞是生他的气,越是不肯离开,越是要向秋霞道歉。秋霞难过得都想哭了。

    于韵妹见状,于是把季贤往门外推,一边推一边解释说:“姑爷,秋霞不是生你的气,是你身上的酒味让秋霞恶心,你先到仲恺的房间去躺一会,我来照顾秋霞。”

    季贤把岳母说他身上的酒味让秋霞恶心,听成了他让秋霞恶心,于是懊丧的走出了房间,双脚不受大脑支配的走出了西北屋,然后又漫无目的地、鬼使神差的走回到了他自家的铁栅门旁。他一屁股坐下去,躺在围墙脚下,打起了呼噜。

    齐伯领着伙计们收工回来时,看见季贤睡在围墙下,又闻到季贤身上一股酒味,便知道季贤喝醉了。

    齐伯连忙蹲在季贤身边叫唤:“少爷,少爷!”

    好不容易才把季贤叫醒。

    与此同时,于韵妹因要照顾秋霞,没留意季贤走了,以为他去仲恺房间睡觉了,当她安顿秋霞睡着了以后,才去厨房产煤灰准备清扫秋霞的呕吐物,在房门口遇到了从中厅进来了秋平和秋波。

    秋波要推门去找大姐,于韵妹拦住说:“你大姐身体不舒服,刚刚睡下了,你不要去吵她,先去外面玩一会吧”

    “哦,那我再去玩一会,等大姐醒来了,我再找大姐玩。”秋波说完,一蹦一跳的往中厅里跑了。

    于韵妹又对秋萍说:“你小姑父和你天孝表哥呢?我一直忙着照顾你姐去了,都没去招呼你小姑父和天孝。”

    “小姑父和天孝哥在跟我爹我娘商量事情。他们不让我听,我就来找姐姐。”秋萍说着把门推开一条缝,往房间里瞅了瞅,“我姐这是怎么了?”

    “她肠胃不好,吐的厉害,才刚刚睡着。你不要去打扰她。”于韵妹说。

    “哦,我姐夫呢?刚才他和天孝哥在大厅里演《刘海砍樵》,小姑父拉二胡,天孝哥演胡秀英,姐夫演刘海,演得可好嘞!娘,您怎么没去看呀?”秋萍眉飞色舞的说。

    “你姐夫在仲恺房间睡觉呢。”于韵妹朝仲恺的房间撸撸嘴说。

    “哦,那我去看好月去。”秋萍说着出了西北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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