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是有愁也有乐。在王家祠堂大闹分家后的第三天,天空下着小雨,人间万物得到雨露的滋润后,越发显得生气勃勃。

    乡间的小路上都是湿漉漉的,过往的行人留下了大小不一的、深深浅浅的脚印。

    李媒婆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左手拧着一个大包袱,急匆匆的走在朱家大院到王家祠堂的乡间泥土路上。雨点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身后却是她留下的一串三寸金莲的脚印。

    为了成就季贤和秋霞的婚事,李媒婆乐此不疲的跑来跑去,当然也是很辛苦的。但这是她的职业,是她的生财之道,所以她高兴这样的辛苦。

    当她第一脚跨进王家祠堂的院子时,就哈哈大笑的朝着正在阶檐下晾衣服的于韵妹说:“哈哈哈,王师母,看我跟您们送什么来了。”

    于韵妹听到李媒婆的笑声,立即回过头了,笑容可掬的说:“哎呀!李大姐,下这么大雨您都来了,真是辛苦您了,快请进。”

    “不辛苦,不辛苦,王师母,为了秋霞姑娘的婚事,就算跑断腿我也乐意,哈哈哈!”李媒婆一步跨上阶檐,一边收伞一边说。

    于韵妹接过李媒婆的伞,挽着右手向大厅走去,边走边大声说:“爹、娘,李大姐来了。”

    正在前东屋翻看万宝全书的王耀荣,早就听到李媒婆的笑声,已经在私厅门口来迎接李媒婆了。

    听到老五媳妇的喊声,他便快步走出私厅门,到大厅里爽朗地大笑说:“呵呵,李大姐,这边请。”

    李媒婆跟着于韵妹和王耀荣进了前东屋的私厅。王耀荣请她在小方桌前的樟木靠背椅子上坐下。

    于韵妺就去泡茶。

    老太太在自己的卧室里咳嗽。

    李媒婆把包袱放在方桌上,然后才坐下来,笑着说:“王老先生,秋霞姑娘真是好福气呀,包袱里是朱太太为秋霞姑娘做的新衣服,一共四套,都是绸子和缎子面料,颜色也很好看。待会叫王师母拿去给秋霞姑娘试试看,我敢打包票,秋霞姑娘穿了这些衣服一定会更加漂亮。”

    不一会,于韵妹就端了两杯茶进来。

    她将茶一杯放在李媒婆面前,一杯放在老爷子面前,毕恭毕敬的说:“李大姐,请用茶。爹,您喝茶。”

    李媒婆喝了一口茶,又把茶杯放回桌子上,笑着问:“哈哈哈,王老先生,朱太太邀请您们去朱家大院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日子选好了吗?”

    王耀荣说:“考虑好了,后天吧,我已经翻过万宝全书了,后天是个好日子。老五媳妇,你认为呢?”

    “爹看好了就行,我没意见。”于韵妹恭敬地说。

    李媒婆又喝了一口茶说:“哈哈哈,那就后天吧。朱太太说了,欢迎您们多去几个人,越热闹越好。朱太太喜欢热闹,她见王老先生名下这么多子孙,都不知道羡慕成啥样了,哈哈哈!她还说,今后娶了秋霞姑娘过门,准能沾一点王府上人丁兴盛的旺气。哈哈哈!”

    秋霞去朱家大院回访的日子选定了,李媒婆就离开了王家祠堂,去朱家大院给朱太太传话了。

    朱太太早已经准备好了酒菜,款待这个为她走脚报讯的忠实信使。

    李媒婆走后,于韵妹就把李媒婆放在桌子上的包袱打开,看见包袱里颜色鲜艳的绸缎衣服,她兴奋极了,心想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穿上料子这么好的衣服。

    当时的她感情还真有点复杂,对女儿是又羡慕又嫉妒。她羡慕女儿命好,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婆家。嫉妒女儿年纪轻轻就穿上了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穿过的衣服。

    于韵妹看过衣服以后,又把衣服重新放回到包袱里扎紧,再提在手上高高兴兴的穿过中厅,走到秋霞的闺房门口,轻轻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秋霞和秋萍、彩云、妙苗、兰萍、兰芳等一伙女孩子聚在一起,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说笑笑。有的钩坎肩,有的绣花,有的织毛衣,有的纳鞋底。

    见于韵妹进来了,她们便按各自不同的辈分称呼她,有的称她五审,有的称她五奶奶。

    秋萍盯着母亲手里拧着的大包袱说:“五婶,您手里提着的是什么?这么一大包,是啥好吃的东西?”

    “你就知道吃,这是朱家大院给你姐姐做的新衣服。”于韵妹愉快的说。

    “什么?姐姐新衣服这么快就做好了?快给我看看。”秋萍兴奋的说。

    “你激动什么?又不是给你的,”于韵妹把包袱放在秋霞的床上,笑着说:“秋霞,快打开看看。”

    秋霞没有急着打开包袱,而是问母亲是谁送来的。其实她已经猜到是李媒婆送来的,但她心里却希望是朱公子亲自送来的。

    听说是朱家大院送来的新衣服,姑娘们便同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挤在一起要看秋霞的新衣服。

    秋霞被秋萍挤到了一边。

    于韵妹也被挤到姑娘们的身后,她一脸慈祥的说:“你们看吧,我走了。”

    秋萍粗鲁的打开包裹,顿时,鹅黄、淡紫、翠绿、粉红,四套不同颜色的绸缎衣服,出现在姑娘们的眼前。

    “哇!”姑娘们齐声发出一声尖叫,一人拿一件在自己身上比试着。

    秋萍挑了一件淡紫色的缎子旗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然后问大家说:“好看吗?”

    彩云毫不客气的说:“不好看。”

    秋萍又去把兰萍拿在手上的那件粉红色缎子旗袍、拿过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继续问大家:“这件好不好看。”

    大家仍旧摇头,表示不敢恭维。

    彩云拿起一件鹅黄色斜襟绸子短袖衫,一条黑色绸子百褶裙说:“我喜欢这一套,霞姑要是穿上这一套,肯定比七仙女还好看。”

    秋霞却喜欢那件淡紫色的缎子旗袍,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并不在乎这是物质上的东西,她在乎的是朱公子本人。

    妙苗对这些衣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她是多么的羡慕秋霞啊!想想自己就是十石谷子卖到王家祠堂来的,再想想秋霞,才见了一面,人家就送来了这么高贵的衣服。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呀!

    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她嫁的丈夫英俊潇洒,而且在王家祠堂还能有一口饱饭吃,不像在娘家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一直在中厅跟香连等三四个小孩子一起捉迷藏的秋波,从中厅里跑回自己和大姐的房间,气喘吁吁的说:“大姐、二姐,娘叫我来叫你们去吃饭。”

    “就吃中饭了?好像才吃过早饭似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秋萍拿起自己的针线包,一边走一边说。

    秋萍走了,接着兰萍、兰芳、彩云、妙苗都走了。

    秋霞把乱七八糟的扔在床上的新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在五斗柜的第一个抽屉里,然后牵着秋波的手走出房间,去中厅里吃饭。

    午饭后,于韵妹就把去朱家大院回访的事情跟秋霞讲了。

    “秋霞,后天我们就要去朱家大院回访,是你爷爷选好的日子。”于韵妹说。

    听到去朱家大院回访,秋霞情难自禁,激动得心里撞鹿,她是多么的想见到朱公子啊!自从三月初三相亲那天起,她就天天都想见到他,她的整个心房都已经被朱公子占据。

    秋霞面颊绯红,声音颤抖的问:“后天就去吗?就我和娘两个人去吗?”

    “不,不是我们俩去,你爷爷也会去。”于韵妹回答。

    秋霞想了想问:“我爹不去吗?”

    “你爹他怎么会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这个人?不过我也不想他去,”于韵妹说。

    “那娘想谁去呢?”秋霞又问。

    “我想你三伯母、四伯母陪我们一起去。”于韵妹说。

    “三伯母、四伯母会去当然好,要是秋萍也去就更好了。”秋霞说。

    于韵妹噗嗤一笑说:“你傻呀,是你选婆家,又不是秋平选婆家,秋平怎么能去呢?”

    “那娘做决定呗,最好是多两个人去,我一想到去朱家大院,心就蹦蹦跳。我一个女孩子家,第一次去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想想都难为情。”秋霞害羞的说。

    “我也想多叫两个人去,但除了你三伯母、四伯母,其他的人我也不想叫。也不知道你三伯母、四伯母会不会去。”于韵妹说。

    晚上,于韵妹就把三伯母和四伯母叫到一起,一边做针线,一边拉家常。

    于韵妹说:“今天朱太太派李媒婆给秋霞送来了四套绸缎衣服,料子和颜色都很好。”

    “朱太太真是一个大方人,秋霞以后嫁过去肯定是享福的,我家妙苗都羡慕死了,回来跟我说,秋霞的衣服有多好看多好看!”四伯母学着妙苗的声调说。

    三伯母说:“秋萍回来也说了,还闹着叫我要她小姑妈也帮她做四套她姐姐那样的绸缎衣服。我说你哪能跟你姐姐比呢?她就生气不理我,嘿嘿嘿。”

    于韵妹叹口气说:“唉,朱家大院的条件是没说的,朱公子也是没说的,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我就担心调包。”

    “应该不会吧?”三伯母担心的说,“要是真调包就麻烦了。”

    于韵妹又说:“后天,秋霞就要去朱家大院回访,日子是爹选好的。”

    “爹和你们一起去吗?”四伯母问

    “爹应该会去。”于韵妹回答。

    “老五去吗?”三伯母问。

    “不要老五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老五是什么样的人,他去了也是白去。我是想要你们俩陪我去。”于韵妹看看三伯母,又看看四伯母说。

    三伯母、四伯母相互对望了一下,异口同声的笑着问:“我们陪你去,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朱太太说过了,叫我们多去几个人。她说她喜欢热闹。”于韵妹一本正经的说。

    三伯母、四伯母又互相对望了一下,交换了一个眼神,仍然笑着说:“这么说,我们就一起陪你去。”

    听到三伯母和四伯母答应去,于韵妹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来了。夜深人静之时,妯娌仨人才各自回屋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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