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现在来说一说与“乌龙江”脉络相通的“福庵山”斋饭岭村。

    这是一个土地面积不大但山清水秀风景迷人的小村庄。村子里住着杨姓和何姓两大姓,总共有三、四十户人家。其中有两户杂姓,一家姓田,一家姓郭。

    斋饭岭村以东的福庵山脚下,有一条水面宽约七、八米,水清见底的福河,如同风中飘舞的玉带,曲曲折折,弯弯扭扭,蜿蜒汇入乌龙江。

    福河与斋饭岭村以北还有一条由棺材岭流出的无名小河,作为“斋饭岭村”与“棺材岭村”的界河、从中分开两个村庄,最后流入福河。

    福河与小河交汇处以南形成的三角洲,便是斋饭岭村。以北叫“坝上村”。沿小河而上便是“石眼井村”。

    斋饭岭村并非因三角洲而得名,而是以斋饭岭而得名。

    斋饭岭只是一座土山,并无险峰峻壑,也没奇禽怪兽。圆圆的山顶,徐降的斜坡,山势整体对称而且平缓。上面绿树掩映,鸟语花香。

    有趣的是此岭平凡中寓大奇,不仅长得个性十足还孤芳自赏,竟然不与周边的群山发生任何关系,独自矗立于地势平坦的田野中间,就像盛得满满用来敬神的一碗斋饭。

    因此,当地人以形命名,称此岭为斋饭岭,岭下的村庄正是以此岭命名,称之为斋饭岭村的。

    斋饭岭村以西有座水库叫做“招安水库”。

    招安水库所在的“奇峰岭”与“斋饭岭”正对面遥相呼应,于两山之间,把农田夹成一块半圆形盆地。

    奇峰岭当中的招安水库三面是山,有一面筑着宏伟的大堤。大堤之下,是正对着福庵山的只有十来户人家的“何家祠堂”。

    田氏兄弟单家独户的住在“奇峰岭”转弯处,大门对着斋饭岭村。

    斋饭岭村住着的二十来户人家中只有一户姓郭,其余的都姓杨。

    村子里的三百多亩肥田,全归两户人家所有,一户是何家祠堂的陀子何招安,外号“招安陀子”。另一户是“斋饭岭村”有名的花花公子杨兴财,外号“杨败家”。

    而杨败家和招安陀子又是联襟,田家的三朵花,他们俩一人摘了一朵。剩下的一朵沦落风尘,成为烟花女子。“奇峰岭”岭后的“袁家冲”里,财主袁才根为她赎了身后,将其娶回家中做了小老婆。

    斋饭岭村的田地归杨败家和招安陀子所有。两人的土地拥有量大概是六比四的比例,招安陀子的田地较为多一些,占六,杨败家占四。田家人基本上都是杨何两家的甸农。

    杨败家娶了田家长女田月,也就是田家的第一朵花。

    第二朵花田雪,比田月小十岁,可她嫁的丈夫招安陀子,却比姐夫杨败家还大两岁,又是一个陀子,真可谓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

    但是,别看招安陀子其貌不扬,但有田有山,招安水库就是用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而且他绝顶聪明。

    他与田雪婚后,夫妻俩育有两儿三女。分别是长子何俊、次子何杰、长女何珍、次女何婧、小女何叶。

    五个孩子都选择性地遗传到了父母的优秀基因,生得既像母亲一样漂亮,又像父亲一样聪明,个个都是优秀学子,闻名十里八乡。

    可惜招安陀子阳寿不长,只活到四十二岁就英年早逝了。

    临终前,招安陀子抓着妻子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雪儿,我死了以后,孩子们就全靠你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一定要让孩子们读书呀!没钱缴他们上学,就卖田,把这些田都卖了,倾家荡产也要让孩子们读书哇!”

    田雪泪流满面的点头答应了丈夫,并当即把五个孩子叫到丈夫的床前,让孩子们跪在父亲面前,向父亲保证,一定好好读书。招安陀子这才依依不舍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与招安陀子比,杨败家又是另一种性格的人。他与妻子田月育有两儿两女。女儿在大,儿子在小。

    大女儿杨清梅,长的像母亲田月一样,天资国色,貌美如花。十五岁就被瓷陵县的郭记绸布庄老板郭之腾娶去当了老板娘。

    二女儿杨秀梅虽然相貌平平,却不得了的有福气。她经人介绍嫁给了荷花渡“陈家塘”陈昌勇家的二公子陈志恒。这个陈家二公子可不简单,他是黄埔军校高才生,被授予国民党中将军衔。

    陈昌勇是因为仰慕杨兴财的为人,特意请媒人上门求亲。所以秀梅年纪轻轻就做了中将夫人。

    杨败家觉得二小姐秀梅给他长了脸,将秀梅的婚事大操大办,卖田卖地,制办嫁妆。

    婚礼的席面是流水席,不分昼夜的,来一桌开一桌。四面八方来贺喜的人是又吃又兜,光猪和羊就各吃掉了十头,还有鸡鸭鹅鱼不计其数。

    杨兴财嫁一次女儿,就败了二十几亩田。当然,杨败家当时的想法也是对的。女婿如此优秀,为了给女婿长脸,不要说二十亩田,就是赔上全部家产也是值得的。

    杨败家之所以叫杨败家,卖田嫁女还不在其中。主要的原因是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但他劫的不是别人的富,而是自家的富。只要有人向他哭穷,他就慷慨解囊,十块二十块的不在话下。

    村里人缺油少盐又没钱买的人家,就去南货铺赊欠,账都记在杨兴财头上。田月不知为丈夫杨败家付了多少冤枉账。

    杨败家的家里,三朋四友的常日络绎不绝,喝酒吃肉,开消大的吓死人。田月总是抱怨铜钱长了脚,悄悄的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她经常因此气得大骂丈夫败家子。但田月骂田月的,杨败家败杨败家的。

    光吃吃喝喝,还不算败。俗话说得好,天天添客不穷,夜夜做贼不富。更让田月生气的是一到过年,家门口居然还排满了讨债的人。

    杨家有田有地,哪来这么多讨债的人呢?但人家的账本上明明都有她丈夫的签名,杨兴财三个字总是不会错的吧。

    而面对讨债的人,杨败家从来都是二话不说,敞开大门,让人家一麻袋一麻袋的把谷子往外搬。

    田月说他几句,他还不耐烦的说:“不就几麻袋谷子嘛?唧唧歪歪的干什么?明年春天早稻种下去,谷子不就又有了吗?”

    没错,有钱就是任性。杨败家百余亩地,虽然卖掉了二十余亩,也还剩八十亩。有什么好愁的呢?每年种两季,每季五、六百石谷子,一年下来,千余石谷子,任他怎么败也败不光。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杨兴财还真把家产给败光了,而且没用多少年工夫。那么八十亩地究竟是怎样败光的呢?说来话长?

    某日,杨兴财的一远方表舅,说是要做煤炭生意,要把梅城县的煤,用船走乌龙江水道,经过长江运往四川去卖,说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但苦于钱庄不当给他银票,非要有杨兴财的担保才肯给,所以他便找上门来求杨兴财帮忙。

    杨兴财当然知道煤炭生意是一庄挣钱的生意,但他也知道蜀道难走,弄不好,不但血本无归,反而船毁人亡。便对表舅好言相劝:表舅,不是我不愿意替你做担保,而是您去四川做煤炭生意,未免大冒险了,长江三峡是鬼门关。去哪边做生意,十有九亏。

    表舅却表示: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有风险,总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不做生意了吧。

    他死缠烂磨的缠着杨兴财,说是只要第一批煤炭出手,马上就把钱庄的钱还上。

    杨兴财天生就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根本经不住表舅的纠缠,只好把八十亩田契做抵押,在钱庄给他担保了一千块大洋。

    他表舅有了大洋以后,就开始大兴土木,买船雇人的做起煤炭生意来。

    杨兴财亲眼目睹表舅把一船一船的煤运出乌龙江。但是只见他把煤运出去,却没见他人回来。不知是挣了钱就在外面消遥还是船毁人亡,总之是音讯全无。

    两年后,银庄就来斋饭岭村找杨兴财要债。

    杨兴财是个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算数的人。他二话没说,就把八十亩田契,全部抵债了。

    还完债以后,他就剩下一栋两房一厅一厨的房子和阁楼上够吃一年半载的谷子。

    田月终日以泪洗面,大骂丈夫败家子,又有什么用呢?

    但杨兴财却不气馁,他对妻子田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了几年,我再给你买回这些田来就是。”

    杨兴财的确是个人才,卖光了田以后,他就去郭记绸布庄找女婿郭之腾,在他的大店铺里租了一间小小的店面。

    由于信誉好,杨败家无米起灶,就在瓷陵县的瓷器大市场赊了一批瓷器,又像模像样的做起了瓷器生意。

    凭着自己说话算话的个性和为人诚恳及其乐于助人的精神,杨兴财的生意越做越好。

    两年后,又买回了三亩田的他开导女婿郭之腾说:“一座金山,不如半亩瘦田。之腾啦,听我的没错,有钱就置地。把钱放在手上,要不了几天就会花光的。”

    郭之腾认为岳父言之有理,就听从杨兴财的劝说,在斋饭岭村买了两亩地。斋饭岭村也就由此才有了一户郭姓人家。

    百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眼看着杨兴财又要发起来了,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去了他五十一岁的生命。

    杨家重新陷入困境,并且一蹶不振,再没有起死回生。

    被杨兴财视为骄傲的小儿子杨振南,当时才十三岁。少年丧父,高小未毕业的他被迫辍学。

    杨振南十六岁的哥哥杨振东,天生就是一个结巴子,因为语言功能障碍,一天学也没有上。

    从此,振东和振南兄弟,便天天在一起捡狗屎。

    直到三年后,国民党中将陈志恒回家接老婆秀梅和三岁的儿子胜旺时,才顺便把十六岁的小舅子扬振南也带走了。

    杨振南跟着姐夫陈志恒到达部队后,部队的官兵都很喜欢他,尤其是老乡朱茂林,直接开口向陈志恒要杨振南给他当勤务兵。

    陈志恒觉得杨振南还小,把他放在朱茂林那里先锻炼几年也好,等他熟悉了军营环境以后,再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也不迟。

    于是,他答应了朱茂林。

    而杨振南跟随姐夫陈志恒离家以后,家里就只剩下田月和杨振东母子俩相依为命了。

    振东虽不认得字,但非常能吃苦,他辛勤地耕耘着父亲留下来的三亩田。两口之家还算是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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