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阵,阿浪才把江识野带进vip病房。

    前者轻手轻脚到夸张,仿佛里面住了只随时会惊醒的娇气猫。

    于是江识野也自动脑补出岑肆虚弱躺在床上的样子。

    他其实没脑补出来,毕竟那是他打架从没占过上风的岑肆。

    而当他走进病房时,非常愕然——

    岑肆正坐在床上精神抖擞地打游戏。

    他瞟了门口两人一眼,又急忙看回硕大的电视屏。开口:“别忙啊,我要破发了。”

    他玩的网球游戏,现在局分刚好deuce,一副形势紧张让他都来不及打招呼的架势。阳光照着洁白的被单和他懒洋洋坐着的身体,肩膀因拿着游戏手柄而微耸,轻凸的锁骨处盛着一小窝像会溢出的金色。

    偌大的vip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游戏里激动的bg江识野不知道阿浪是用什么表情看他家老板打游戏的,反正他挺无语的。之前好不容易凭着良心捏起的一点担忧也彻底消散。

    这局结束后,岑肆伸了个懒腰开口:

    “阿浪你出去吧——你来一局吗僵尸?”

    阿浪本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看了江识野一眼,潜台词都写在圆圆的小眼睛里。

    你真的叫僵尸啊?

    江识野已经懒得解释了,这欠扁外号总比岑肆叫他全名好。也不知为什么,片场时那声“江识野”现在还在脑子里转。

    卷舌清越,最后的字音调一转,拖着点轻沙的尾音,好听是好听,但好听就让他别扭,像裹着层说不清的情感。

    他摇头:“我不玩。”

    “噢。”岑肆似乎也只是客套一句,继续开下一局,娴熟地操作着手柄。

    等发球过网了才问:“那你来关心我的?”

    江识野看着电视屏幕,房间太亮堂,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屏幕反射的人影,刻在绿色的网球场里。

    “嗯,关心你是不是被我狂揍到生命垂危,我好决定坐几年牢。”

    岑肆低笑一声。

    那热搜他醒来也看到了,尴尬窘迫得要死,不过瞧见对戏的图心情又好了不少。

    虽然很糊,也是一个合照吧。

    说来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气。

    岑肆不信来庆市拍戏,遇到前任当群演会是巧合。

    他觉得这是江识野的刻意为之。但对戏老半天,这人的陌生和距离感也是实打实的。

    甚至在他宁愿他打他时,都砸来一句“没必要”。

    没必要吗。

    岑肆心里泛酸地疼,也气,都不知道气谁。

    起来时腿发软没站稳,脑子也不太清醒。电光火石间只有一个念头,栽到这人身上去。

    来都来了,干嘛还装得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一闭眼真就昏过去了。

    虽然也不是没昏过吧,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第一次,说不定也是那“没必要”的原因。有个成语咋说来着,怒火攻心?

    不过现在一想,江识野这种若无其事可能是最明智的,至少比老死不相往来好。

    行吧,你装我也装。

    “哪儿能让你坐牢啊,”岑肆笑,“我已经发博解释了,不用客气哈。”

    江识野撇了下嘴,心想自己好端端被莫名牵扯,听到的不应该是道歉吗。

    不过岑肆说话一向欠揍,他也习惯了,只问:

    “你怎么解释的。”

    “重感冒啊。”

    配上悠闲玩游戏的姿势,听着格外大言不惭。

    看江识野明显不信自己的瞎话,岑肆便又承认:“好吧,主要是拍戏好累,我想休息几天。”

    “于是你装晕?”

    “我是真晕,庆市太热,我中暑了。”

    这理由也很离谱,不过江识野勉强信了。

    当时剧组医护人员都围在他身边,真晕假晕肯定看得出来。

    他讽刺道:“这么娇气。”

    岑肆笑:“是啊,而且一看到你,我就想碰瓷。”

    “有病,一天闲得慌。”

    电音的“win”声响起,岑肆笑得手抖:“僵尸,你真一点儿没变啊。”

    江识野轻嗤一声。

    明明吕欧还说他变深沉了不少。

    岑肆松开游戏手柄,默默把自己的手腕按住:“真没什么想问我的?”

    声音沉了些。江识野忍不住歪头看向他。

    以为是张侧脸,没想到直接对视上。

    他立马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岑肆相貌是偏刚柔并济的类型,没有表情的时候,其实会给人清冷矜贵的错觉。但性格使然,这种像一尊冷凝冰瓷的风采只会出现在严肃的寸照里。江识野觉得他更像一团灼烫的火,燃得亮,也烧得烦。

    但此番对视,他莫名在岑肆的眼底感受到一股寒意的深沉,像一把凉刃戳到心里。

    问什么?

    问为什么进娱乐圈?

    “你自己的选择,我干嘛问。”

    岑肆低头嗯一声。

    “行吧。”他说,“我得入戏了,你走吧。”

    “入戏?”

    “我得代入自己是叶消嘛,体弱多病。”他夸张地皱眉闭了闭眼,深沉又没了,“头晕眼花,混混揍得我好难受。”

    “……”

    赶客就赶客吧,整这么戏精干嘛。

    江识野白了他一眼。目光不经意地从手腕滑过。

    戏精像很敏感般,立马抬起来摆出一副颤抖的尔康手姿势,对他嬉皮笑脸:

    “我一躯病体就不送了,下次来别空手啊僵尸。”

    江识野觉得这人幼稚死了。转头:

    “做梦吧你。”

    病房门打开又关闭,看到江识野消失在自己视线后,岑肆脸上的欠劲儿才渐渐隐去,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着自己轻颤的双手,自嘲疲惫地又笑了下。

    出了病房,吕欧就打来了电话。

    江识野压着嗓接听。

    结果对方一顿激动咆哮。

    “阿野,我以为这个戏有岑肆已经够他妈牛逼了!没想到你还把他揍了!不愧是你!”

    吕欧之前一直在a组演路人,消息都是网上看到的。最开始他不敢联系江识野,怕真打出问题了。直到刚不久刷到岑肆发了条微博“就感冒了,与别人无关哈”,这才安下心来。

    他当然不信这一句敷衍回应,问到底啥情况。

    江识野只得再次解释:“我没揍。”

    “那他真感冒了?我咋不太信啊,就他那身体素质……”

    江识野耸肩,本想说一句中暑,转头看到几个医生护士往岑肆的vip病房走。

    他凝望着,心不在焉地回:“不知道。”

    “阿野,这不会是套路吧,”吕欧饶有兴致地分析,“你们多年没见,他就想碰瓷做个热搜逗逗你。岑肆最喜欢逗你了。”

    意识到有个字没用对,他又亡羊补牢地改口:

    “最喜欢招惹你了。”

    “能把自己惹去医院?他有这么无聊吗。”

    “还真有。别人没可能,但我觉得岑肆很有可能。”吕欧一本正经。

    江识野扯了下嘴角,心想岑肆这人既不讲理也不讲礼的任性形象真是根深蒂固。他小声对听筒说:“不说了,上电梯了。”

    “别!”吕欧在听筒里喊,“我还没说完呢。前天你买的吉他到了,咱这现在拍戏封场快递送不进来,你去巷口拐角的文具店拿一下,别忘了啊。”

    江识野按电梯的手一顿:“吉他到了?”

    “对,快去取吧音乐人——对了,你在a院吧?它旁边有个网红粥铺,顺便再帮我带一份皮蛋瘦肉粥。”

    江识野立马说好。

    两天前路过琴行,他就动了买吉他的心思。可能也是因为穿越那天吉他被易斌砸了,他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儿。

    那是一玩地下乐队的老哥送他的吉他,很旧了,但他一直宝贝着,弹了好几年。

    这次他直接从那从天而降的五万存款里挖出一大块,买的fender原木单板吉他。

    说来也挺滑稽的,江识野身为一个体育生,心思和热忱却完全不在这。

    他喜欢编曲写歌,玩玩乐器。不过“音乐人”这个调侃太重,在他们那群文艺细胞匮乏的兄弟间传着挺牛逼,但其实就三脚猫功夫。

    十几岁的小孩儿能做出啥音乐啊,只是他糟糕生活的调剂罢了。

    可惜穿越后他笔电变了一台,以前写的那几段verse也没了。排队买粥时,江识野搜肠刮肚地回忆着曾经一时兴起编出的旋律。

    可惜啥都没想出来,思绪一直被后面讨论的声音打断。

    “他在哪儿发的微博啊,哪个医院?不会就是a院吧!”

    “这肯定都保密的啦,在a院我们也蹲不到啊。”

    “这可能是我离四仔最近的一次了!”

    “那倒也是。听说岑肆这次拍的是限制级电影。”

    “嗯,网上不是说是同性恋么?”

    “这么带感,不过他确实是男女通吃。”

    “羡慕那个对戏的演员,我也想上他。”

    “……是被他上吧?”

    恰好排到江识野点单了,营业妹子惊讶地望着他:

    “帅哥,你是和岑肆对戏的那个演员?”

    后面人:“!!”

    江识野:“……”

    出于某种保护自己的心态,他装傻:“岑肆是谁。”

    妹子一愣:“哦哦,不好意思啊,我认错人了,”目光再在脸上晃了一会儿,便掩饰尴尬地询问点单,说粥都限购两份。

    然后江识野一嘴滑,就鬼使神差多点了份杂粮养胃粥。

    大概是真被岑肆给洗脑了。想了想,觉得那人虽然挺欠,但毕竟也是一个躺在医院的老同学;而他又顶着个“肇事者”的假名号,就买份粥做做样子吧。

    于是急着拥抱吉他的他,又回了趟医院。

    柚姐和阿浪正在门外低声说话。

    “消息封锁了吧。”

    “嗯。”

    “那就好……他睡了吗?”

    “刚缓过劲儿来,才睡着。柚姐,我感觉又严重些了。”

    “唉,一直就是这样的,时好时坏。这次确实突然。”

    “好难受,我觉得至少应该——”

    “我知道你意思,我也心疼。但他又不听我们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

    抬眼看江识野走近,柚姐立刻闭了口。

    江识野提了提外卖袋,言简意赅:“多买了份粥。”

    柚姐心知肚明地接过,严肃的脸笑了下:

    “阿肆在休息,代他谢谢你了。”

    “没事:”江识野说。略窘迫地揉了揉后颈,“那……走了。”

    “好。”柚姐好像还生怕江识野不走一样,直接干脆地把他送到了电梯口。

    等到门合上后她才回头,表情又立马恢复了严肃。

    走进病房,阿浪小声:“柚姐,四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这粥……”

    “先放冰箱里留着。”

    柚姐低头看着床上已陷入昏睡的人,冷汗还凝在白皙的脖颈上。她熟练地把那只还攥着被单但已脱力的手轻轻掖进被子里,叹了口气,

    “等等看啥时候能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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