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徐砚清就被他家阿娘硬生生从被窝里捞了起来,丧丧的咸鱼挣扎着想要再睡一会儿,结果一张温热的帕子就拍在了他的脸上。

    “阿清还像是小娃娃一样,撒娇要阿娘给你净脸吗?”苏氏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徐砚清的脸蛋。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徐砚清被自家阿娘一通调侃,忍不住趴在阿娘肩头腻腻歪歪:“阿娘,我好困!”

    “让你再睡三个时辰你还是觉得困,快起来,要不然阿娘就让你光着屁股躺在床上。”原本文雅温柔的苏家女郎嫁人生子之后似乎也变得越发直接粗暴了。

    等到洗漱完毕,徐砚清终于清醒了一些,在木瑜的伺候下换上昨日锦绣坊送来的春衫。

    衣衫整体是淡水蓝色,胸口绣着一片水浪纹样,衬得原本就皮肤白净的徐小郎君更加唇红齿白,面容精致。

    苏氏忍不住又在自家儿子脸上捏了一把,然后非常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阿娘的孩子,小模样就是漂亮。”

    小郎君被夸漂亮什么的,是真心的吗?而且阿娘这个口气,究竟是在夸儿子还是在自夸,徐砚清翘起唇角,算了,阿娘开心就好。

    如今京都提起苏府说的都是中书令苏老大人的府上,苏老大人共育有两儿两女,除了长子是嫡出,其他的皆为庶出。

    而他嫡长子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尚了怀亲王的妹妹青珠公主为妻。青珠公主嫁进苏府如今已有四年,也就只生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可不得大办一场。

    然私下里,苏夫人却是跟青珠公主闹腾不可开交,本来大梁就有尚公主不得出仕的规定,好在后来官家继承大统后废除了这一禁令。

    苏夫人本就不喜青珠,便一心往儿子房里塞人,青珠公主身份尊贵又是个烈性女郎,不许自家夫君纳妾,致使这四年来也就没有庶子、庶女抢在她的孩子前面出生。

    对于青珠公主腹中这个孩子,苏夫人也是期待了很久,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小小女郎,听说苏夫人当时就给青珠公主落了脸面。

    青珠公主才不会在意苏夫人那点儿小手段,她嫡亲兄长是身份尊贵的怀亲王,只要怀亲王一如既往得官家重视,苏夫人就永远别想给她夫君纳妾。

    有关苏府这些私事,苏氏在路上简单跟徐砚清交代了一下,不过徐砚清是个郎君,自然不需要跟那些个内宅妇人往来,只要心中有个数就行了。

    等苏氏带着徐砚清一进苏府,苏氏就被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请走了,临走的时候苏氏将她带过来的几个丫鬟都留在了儿子身边,才暗暗撇了撇嘴不甚愉悦地跟着小丫鬟往后宅走去。

    徐砚清忍不住轻笑,过来请他家阿娘的是苏夫人房里的丫鬟,估计阿娘又要在苏夫人那里听一耳朵的抱怨了。

    苏彦江是苏夫人的嫡长子,虽不说身份有多贵重,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郎君,风姿绰约少有文采,放眼京都也是极受人瞩目的郎君,打小苏夫人就对这个嫡长子报以厚望,如今儿子后院却被青珠公主把持着,管也管不了她确实是头疼。

    “徐小郎君?”静安郡主进门的时候隐约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便向着那处走了过去。

    静安郡主那可是大长公主千娇百宠长大的贵女,她的一举一动比之青珠公主还要受众人瞩目,所以她这一动,众人的目光瞬间全朝着徐砚清的方向望了过去。

    徐砚清怎么也是个秀逸精致的郎君,只是以往行事风格过于不羁,让大家对他都抱有一种偏见,即便是苏寒枫如今被赶出京都,也没能尽数洗刷掉众人对徐砚清的偏见。

    于是众人见静安郡主走到徐砚清身边,皆在一旁用团扇遮挡,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徐砚清站得有些累了,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歇脚,但是这会儿静安郡主过来,他只好拱手朝着静安郡主行了一礼:“静安郡主。”

    “这处人多,咱们找个地方歇了歇。”静安郡主冲着徐砚清眨了眨眼,笑得很是艳丽。

    徐砚清抬起身,两人四目相对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意,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走远了。

    “听说以前静安郡主对苏寒枫颇有好感,如今苏寒枫的阴谋暴露人前,没想到徐砚清竟然入了静安郡主的眼。”

    “不过徐砚清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对静安郡主献起了殷勤?”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受了情伤,改邪归正又喜欢女郎了!”

    ……

    徐砚清和静安郡主在苏府寻了个凉亭坐下来。

    静安郡主见徐砚清满脸疲累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依着你那般慵懒的性子怎么会想着掺和青珠女儿的洗三礼?”

    在青灵山小住的那几天,静安郡主算是真在徐砚清身上长了见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同徐砚清那般惫懒的郎君,整日除去洗漱用膳,其余的时间不是窝在躺椅里就是躺在床榻上。

    丧批咸鱼深深叹了口气,恨不得让下人给他搬张床榻让他躺着,再不济有个躺椅也行。

    可惜这会儿在别人的地盘上,他只能用手臂撑住下巴,倚在石桌旁:“青珠公主的夫君是我表兄,洗三的小姑娘是我的小侄女,所以就来了。”

    静安郡主见着徐砚清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忍不住一声嗤笑:“徐砚清你是骗鬼呢,平素里也没见你们武安侯府跟苏家走得有多亲近,再说了就你这惫懒的德行,还侄女不侄女的,怕是你自个闺女出生了,你都懒得看上几眼。”

    徐砚清抬手摸了摸下巴,他究竟在静安郡主心里留下了怎样恶劣的印象,不过他仔细一琢磨,颇有感悟地点点头:“郡主说的有理,其实我是被母亲硬生生从床上拉起来的。”

    “这才是大实话。”静安郡主咂舌:“同命相连啊,要不是母亲非让我过来,我才不要进青珠的家门。”

    青珠公主比静安郡主大上三四岁,又比静安郡主大了一辈,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所以静安郡主从小就不喜欢跟这个小表姨玩,就是如今长大了,也仅仅只能维持表面上的情谊。

    如今想想静安郡主更是气愤,她和徐砚清是好友,偏偏青珠又嫁给了徐砚清的表兄,简直就是给她强行降辈分,气人!

    两人窝在凉亭里躲清闲,偶尔说笑两句,倒也算是有趣,总比在宴席上听那群人虚假的左右奉承来得快活。

    ……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殷晏君端坐在案前饮茶,他眉目之间清冷孤寂,风簌簌吹起,衣衫翩飞间衬得他仿若随时都能羽化飞升的仙人。

    而他对面却坐着个强行矫正坐姿的怀亲王,很明显这位素有纨绔名声的王爷,并不喜欢这般板板正正的坐姿。

    殷晏君今日下朝之后,思索一瞬还是应了怀亲王的邀约,前往苏府赴宴。

    他生来性子淡泊,除了自己嫡亲的姐姐大长公主之外,跟下面弟弟妹妹关系并不融洽,然而怀亲王从小就是个看不懂别人脸色的浪荡子,三番两次厚着脸皮凑到他的面前。

    殷晏君是储君,从小就是个端正自持的性子,对身边之人要求亦是颇多,所以怀亲王年少时总想逗逗这个少年老成的皇兄,只可惜十次里面得有九次的结果都是他被殷晏君按在地上好生收拾一通。

    后来被收拾的次数多了,怀亲王总算是学乖了些许,在殷晏君面前勉强能装出一点儿皇室礼仪。

    “不知武安侯府的小郎君什么时候竟和静安这丫头关系如此好了?”怀亲王行事不羁,真要论起风流浪荡,就是十个徐小郎君都比不过一个他。

    “年轻人总能说到一处去。”对此殷晏君并不打算发表任何看法,他到底身份特殊,并不适合亲去庶妹房中看望孩子,于是便招了招手,示意文镜将贺礼送到怀亲王面前。

    “青珠有了孩子是件好事,让她心中放宽,平时行事不要太过了。”殷晏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目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怀亲王拿过那锦盒,笑得满脸愉悦:“皇兄能够记挂青珠,是她的福气,臣弟自会将皇兄的话说与她听。”

    其实怀亲王也明白自家妹妹在苏府事情做得过了些,只是他那个妹妹性情高傲向来不听劝慰,如今他倒是可以借着官家的由头,好好劝劝妹妹。

    “嗯。”殷晏君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隔壁的徐砚清还在跟静安郡主说笑,只见静安郡主盯着徐砚清的脸:“徐小郎君,本郡主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一点儿?”

    徐砚清如同上次那般抬头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这次他略带着几分疑惑:“上次郡主不是还说我胖了吗?”

    他最近在武安侯府除了吃就是睡,再加上要养胎的缘故,苏氏就更是注重他的饮食,只不过他吃的多吐的也多,两相下来也是折腾得够呛。

    静安郡主将徐砚清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番,很是确定地点头:“怕不是上次本郡主说你胖了,你就偷偷克扣自己膳食了吧!”

    听得出静安郡主的打趣,徐砚清笑着摇头:“那倒是没有,说不定是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吃再多都不胖。”

    静安郡主笑得乐不可支:“哪有郎君会说自个儿天生丽质,徐砚清你这也太会自夸了!”

    隔壁院子里这会儿怀亲王早已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留着殷晏君一人依旧端坐着,面前书案上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子,却迟迟没有落下的意思。

    听着隔壁凉亭里嬉笑的声音,他神情微顿,略有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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