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延的这句话,让画室的另外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不断涌出的冷气带动了天花板上的树叶纸片,一点一点地抖动,像是躲藏在树干上的枯叶蝶。

    戚沉南忍不住睁圆了眼,视线在沈寒延脸上来回看了又看。

    ……有些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在戚沉南的印象里,沈寒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很难想象他会不敢看恐怖片。

    戚沉南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高棠棠,女孩的面上同样也露出了不可置信。

    看来刚才的沈寒延,的确做到了语出惊人。

    最后,这无边无际的沉默,还是被沈寒延的轻笑声打破。

    男人垂下头,抬手轻轻遮掩着展露笑意的嘴角。

    一瞬间,刚下的那一句话被他亲手打成了谎言。

    这个时间,刚好一束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中透入,打照着沈寒延,让光影附着于周身轮廓。

    再耀眼的明黄,一旦碰到了他,立刻都黯然失色。

    戚沉南居然有些不愿意挪开眼,一直到高棠棠尖锐的惊讶声音传来,这才不得不收回思绪。

    “你就是不想看嘛!”尽管语气中满是责怪,可高棠棠面上却丝毫没有生气的神情。“算了算了,还是听寒延哥的吧。”

    沈寒延只是笑笑不说话,手指又划动了几下,另一部带着浓厚清新色彩的校园电影开始在墙上播放。

    高棠棠打了个哈欠,双手撑着下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寒延哥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啊。”

    沈寒延说:“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不差这一件。”

    他说完这句话,画面上刚好是一群学生并排坐在操场,对着蓝天白云高声呼喊。

    “自由自在,永不拘束!!”

    “自由自在,永不拘束!!”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却丝毫没有青涩学生之间的那种隔阂。多的是人互相搂着肩膀,面向天空的脸上,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期望。

    戚沉南站在墙边的阴影,浑身上下都还维持着刚才担惊受怕的模样。

    惊吓留下的余温还未散去,她需要缓上好一会才能恢复。

    可现在,一个念头却突兀地闯入戚沉南的脑海。

    刚才沈寒延故意说自己害怕,会不会是因为她呢?

    戚沉南整个人因为这无比荒唐的想法一惊,飞快在内心否定了这一点。

    可心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兴奋,无声地反抗着她的否认。想法就像是毒药,飞快地朝着浑身上下渗透蔓延。

    ……

    站了好久,戚沉南转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去。

    也许现在,一点拂过面颊的清水更能够化解刚才的惊慌,压制……那个根本不可能的想法。

    画室卫生间并不算明亮,戚沉南一打开门,便被那股阴暗制止了脚步。

    小时候被戚建明和周薇芳丢在家太多次了,有时候一直到半夜都只有自己一人。戚沉南已经忘记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胆子开始变小。

    尽管长大后已经没有曾经那么畏惧黑暗,可她现在,只要稍稍接触到黯淡的环境,脑海里都会情不自禁地闪过刚才屏幕上播放的画面。

    又开始了止不住的害怕,并且内心那股热烈的欢喜有些无法操控的趋势。就仿佛连自己都被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其发展。

    彷徨与欢喜交织着互相影响,戚沉南呆愣了好久,最终将塑料袋放下用脚尖抵着卫生间门,不让它关闭。接着走去不远处的洗手池旁,双手掬起凉水拍在脸上。

    假装……这股透心的冰凉可以让她冷静一点吧。

    但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内心,又满是对沈寒延的喜欢。尽管在深层意识中,她都知道那个猜想的不现实。

    可戚沉南依旧会想,说不定,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她的胆小才会那样说的呢……

    水龙头下汩汩流着清爽,屏幕上的少年甩了甩被打湿的头发,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屏幕外,高棠棠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去,充满困意的惺忪睡眼中倒映出了沈寒延的侧脸。

    “寒延哥,我妈今天突然把我送到你这边来,是不是挺突然的啊。”

    沈寒延朝她那看了眼:“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高棠棠瘪了瘪嘴:“那当然是看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看那种猎奇恐怖的东西。”

    沈寒延轻笑一下:“来都来了,别想这么多东西了。”

    高棠棠叹了口气:“想是肯定要想的,刚才你肯定是因为她才说的那句话吧?”

    说完,她指了指卫生间方向。

    沈寒延没有否认:“不知道沉南胆子小,所以和你没关系。”

    高棠棠扯开话题,摇了摇头:“我都担心我妈贪图便宜,直接在你这边给我报个名,那我不是直接玩没了。”

    想到不久前,自己只不过提了嘴想要学画画,她老妈立刻想到了这位专攻艺术,出了名的大侄子。高棠棠唯有止不住地摇头叹气。

    沈寒延还是原来的淡然:“怎么,在我这儿学画画不好吗?”

    高棠棠立马摆手否认:“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呢。就是……”

    她故意咳嗽了几下,神情有些调皮古怪:“就是总觉得寒延哥你这的氛围就很专业,我要是来报名,纯纯就是亵/渎艺术……”

    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或许是沈寒延也因为她这一段惊为天人的话而无语。

    总之那一刻,画室里就只剩下屏幕上那一群因为即将高考而紧张呼吸的学生,在凝望或是深思。

    不管里外,好像都有些僵硬。

    最后还是沈寒延主动伸出手,摸了摸高棠棠的后脑。

    “要是喜欢就学,这儿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老师,教兴趣方面的,大有人在。”

    高棠棠吐了吐舌头:“再说再说,我觉得你们这肯定不会培养伊藤润二那种画风的……”

    戚沉南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状态,从卫生间方向走出,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阳光之下,沈寒延满含温柔地摸着高棠棠的头。

    一瞬间,她心底那些悄然的欢喜,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闪电直勾勾地击中了深处的脆弱。

    疼。

    欢喜的波纹还没来得及散去,与这股突然撞入的疼混合,效果径直翻了一倍。

    戚沉南不知道这股痛究竟为何而生,但她很清楚此时此刻的心情。

    失落,期望落了空。

    前一秒的她还在暗自期盼,自己对沈寒延来说会不会是比较特殊的那一个存在;可刺入眼帘的事实却告诉戚沉南。

    你是沈寒延的妹妹,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妹妹。他对你的好,同样也会给予其他的妹妹。

    曾经沈寒延轻柔的抚摸,就能够让戚沉南心动不已。可现在,他对高棠棠也是。

    算了……她早该清醒过来,接受现实。

    可手指还是忍不住蜷缩,导致塑料袋又发出了些哗啦声响。微弱动静被画室的空荡放大,屏幕前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投来视线。

    又触碰到了沈寒延眼底的温柔,可这一次,戚沉南选择了回避。

    迎着高棠棠热情的话语,戚沉南默不作声地走到他们身边。

    “刚刚我应该征求你的意见的,看我这脑子,直接给忘了,抱歉呀。”高棠棠拆了筒薯片,直接朝戚沉南这里递过来。

    他们两个人的性格一经对比,冰与火的极端差异便有所体现。

    戚沉南先是一愣,抬起眼来又忍不住扫了眼沈寒延。男人正低头不知在捣鼓什么,大部分又都被高棠棠挡住。

    她弯了下嘴角,最终还是伸手捏起一块薯片。

    “谢……谢谢。”

    话语被卡在了干涸的嗓子里,戚沉南咳嗽几下终于道了谢。

    看到饮料还被放在桌上没有拆封,那精心挑选的礼物也没有送出手。

    她计划好的今天,看上去也陷入了混乱。

    可戚沉南清楚得很,造成这般凌乱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不是高棠棠,也不是沈寒延,是她。

    ……

    自己还是放下一切幻想,老老实实地做沈寒延的妹妹也挺好。

    戚沉南忍不住这样想着。

    她的世界或许只有他,可他的世界却不是。

    形形色色的人有那么多,戚沉南又有多大的概率会成为梦寐以求的那个人呢。

    不可能,这真的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却是突如其来的坦然。

    好像将一切都放下了呢。

    戚沉南又再一次,回到了这个世界。刚好屏幕上的少年少女们结束了高考的最后一门考试,解脱又发疯了似的冲出考场。

    也许是不久前才经历过,戚沉南居然被他们的疯狂打动,止不住地产生共鸣。

    中途沈寒延接了个电话,他匆忙地出门。戚沉南刻意不让视线紧随其后,死死地盯着荧幕上正在表白的男女主。

    可余光似乎才是此刻的主角,她清楚地知道沈寒延很快就回来了,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

    并且,他还在靠近自己。

    戚沉南告诫自己,不能看他,不能看他。

    最后眼帘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盒水果冰激凌。

    沈寒延:“给,叫的外卖,得赶快吃了。”

    声音传入耳,戚沉南的视线依旧抛洒在前方,可目及之处纷纷模糊不清。

    她知道,也很清楚,这个声音的出现,对自己而言,或许是击垮了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防线。

    暗恋这种看似简单的小事情,又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那天临走前,高棠棠说了句:“总之,我不会叫你老师的,寒延哥。”

    戚沉南听得莫名其妙,却没有放在心上。

    轮到她时,还在纠结应该说什么比较正常,却听见沈寒延说。

    “觉得无聊了就过来,我会陪你的。”

    ……

    内心又陷入了混乱,戚沉南咬着嘴唇,最后还是点头。

    “好。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寒延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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