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沉南几乎是被这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

    不可能。

    这个念头仅在脑海中存在了一秒,便瞬间被戚沉南否认。

    她双手攥紧了被子,用力至极。杏目又在浓黑中瞪大,努力地想要看清天花板上那经年陈旧的一条条裂缝。

    就好像那儿藏着真正的答案一般。

    这不可能,怎么会呢……

    戚沉南的耳朵边,一遍又一遍地徘徊着自己的声音。它既倔强,却又微弱不堪,努力地想要将刚才的念头否决。

    可同时一道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有曾经小时候,关于自己与沈寒延共同经历过的一幕幕。

    有还未熟识时他帮自己剥蟹,却不小心被刺破了指尖;有他翻箱倒柜地搜寻他的那些老式玩具,然后一个一个摊开在自己面前;也有小学时他单手插着口袋站在校门口最亮眼的位置,举着她最喜欢吃的奶油夹心面包,笑着对别人说她是他妹妹……

    最后和他相关的一幕,又定格在了楼下车库,对方亲手将插满蜡烛的蛋糕递到自己跟前的模样。

    当时的男人,又对着她温柔地笑着。

    沈寒延占据了戚沉南过去这十八年里的大多数时间,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远远超过了戚建明与周薇芳的陪伴时间。

    只要是和沈寒延有关的一切,即便是只有三秒钟的回忆,也能让戚沉南喜笑颜开。

    这么看来,刚才她那些慌张的否认,丝毫没有说服力可言。

    她……是喜欢沈寒延的吗?

    这个问题,戚沉南并不知道答案。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喜欢的她,又怎么会理解这种号称一生里最复杂的情绪呢。

    她只能确定的是,一想到沈寒延,左胸那生机勃勃永不停歇的位置,便喜悦又开怀。就似乎,她的高兴与他的名字挂钩。

    深夜里,万籁俱寂,窗外偶尔会有汽车前灯的黄亮光芒闪过。它从左到右一瞬闪过,接着很快又恢复到之前的安宁。

    戚沉南仍睁着眼,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变化。

    明天还有整整一天的考试安排,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内心深处的激动牵扯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分情绪。

    最后,她干脆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穿好衣服后,从书包里拿出英语资料,想用学习来转移自己的注意。

    可今晚的英语字母似乎存心想要与她作对似的,不论戚沉南翻到了哪一页,眼前总是能出现和沈寒延有关的一切字母。

    最后,她干脆双手将书本合拢,裹紧外套往写字台上一趴。

    侧过头,戚沉南看到了躲藏在窗帘缝后方的那一轮弯月。风没有停止它的喧嚣,云层也在没有星星的空荡天空中快速移动。

    只有月亮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戚沉南热情似火的眼眸,因它而冷静了片刻。她蓦地想到了那个被摔碎的陶瓷月亮,以及自己因为开心过了头,而忘记对沈寒延说的“生日快乐”。

    啊……

    她的心又乱了乱,依旧是因为沈寒延。戚沉南换了个方向,想要将月亮抛之脑后,不让它破坏自己的一番好心情。

    可就在这时,房间门外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开门声,以及戚建明那显然是喝醉酒后才有的胡言乱语。

    很快,周薇芳被吵醒。这对勉强维持了十八年婚姻的夫妻,终于女儿成年后的第一天,彻底撕破了脸皮。

    尽管有房间门的阻隔,可他们那激烈的争吵声,还是清晰无比地传进了戚沉南耳中。

    她还保持了趴着的动作,没有动。视线聚焦在房间门上,就这么假装熟睡,像只骆驼,想要逃避一切。

    看来这份难得的好心情,是注定维持不长了。

    她忍不住怀揣了丝遗憾地想道。

    最后,还是对门邻居忍无可忍,上前重重地拍响了门,这才制止了那对夫妻间的争吵。

    戚沉南趴着趴着,迷迷糊糊地跌入了混沌。隐约记得,在那里,自己看到的依旧是沈寒延。

    -

    在那场轰轰烈烈,震惊四方的争吵过后,戚建明与周薇芳似乎一同意识到一件事——女儿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他们继续履行法律上规定的那些义务。

    于是,他们难得在同一件事情上产生了默契,那就是彻底地将戚沉南抛下,转头各自寻找真正的温柔乡。

    戚沉南期末考试结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迎接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昏暗客厅。

    早晨走时她迷迷糊糊地忘了关窗,白天还不配合地下了场雪。雪花从缝里逃窜进来,又因为温暖而化成一滩水。现在的窗边狼藉一片,窗帘也湿了一大半。

    戚沉南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声,她淡漠无比的眼扫过那一片片水渍,最后轻叹了口气,转身朝阳台上走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很快,就会变成她一个人的家。

    冰箱里还有些剩菜剩饭,戚沉南用微波炉加热片刻,又从自己房间的储物箱里拿出一小罐橙汁。

    她将两盘菜与一碗饭摆上了餐桌,又打开了头顶的氛围灯。拔下拉环,戚沉南举起易拉罐,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随意晃了晃。

    就当是给自己,庆祝高三上学期的结束了。

    在吃晚饭时,戚沉南忍不住偷偷幻想,今晚沈寒延会不会再次过来给她一个惊喜呢?她总是朝防盗门那里投去视线,就连电视上正热播着的穿越剧都无法吸引注意。她刻意放满了吃饭的速度,就在等待……等待……

    只是,当碗里最后一粒米饭被咽下肚,戚沉南终于意识到,今晚她的期盼,或许要落空了。

    电视屏幕上,悲惨的女主角跪在暴雨中,正无声地哭喊着。她面前,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他们自顾自地走,谁也没有发现远处歇斯底里又无声的她。

    戚沉南终于将目光从防盗门上收回,她站起身,仿佛没事人一般,从容淡定地将碗筷收起。端到水槽旁,她带上手套开始清洗。

    身后,电视里的女主角终于彻底放声痛哭。悲恸声响经过空气的洗礼,传入戚沉南耳里。

    她没有因此停下,还维持着洗碗的节奏。

    整座公寓都仿佛被掐断了声音,唯有那位外来者,正用哭声诉说哀伤。可或许刚刚好,戚沉南是她最好的听众。

    在将最后一个盘子甩干水珠,放上碗架后,她突然像是放下了某个沉重的负担。仰起头来,看着窗玻璃外属于老城区的万家灯火。

    灯光是城市的焰火,它们相互吸引后逐渐聚拢,接着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美丽烟火。

    戚沉南视线所及之处,每个家庭都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她蓦地长舒一口气,同时嘴角的笑容也愈加明显。

    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开心快乐的。

    在戚沉南内心,突然擦过这样一句话。

    同时,她也想到了那个人。

    能够操控自己心情的,沈寒延。

    既然他不会来,那么她就主动去找他。刚好,那个被沈寒延形容得无比神秘的画室,戚沉南总是想着要去看一看。

    这个与他有关的念头出现后,果然那些郁闷压抑的情绪少了许多。

    戚沉南擦干手上的水渍,跑到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想要寻找一本全新的笔记本。

    她从来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可就在今天,心口的那一腔喜欢,正叫嚣着要在这个世界留下印记。

    终于,在储物柜的最深处,戚沉南找到了一本全新,只是纸张有些发黄的笔记本。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仔细将沾染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最后打开台灯,戚沉南庄重地坐在写字台前,思考良久后提笔写下。

    【成年后的第一天,我发现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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