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淙酒劲还未过,头昏脑涨的坐起来,把身上的外袍拿到眼前确认了一番,蹙着眉扔到君珂身上,一脸的懊恼。
什么表情?
君珂很想骂一句‘不识好歹’,但想着自己先做亏心事在先,还是忍忍吧。
小八甩甩脑袋,只当自己眼花,看着沈玉淙要起身忙着三两步跑过去扶人,被沈玉淙给拒绝了。
沈玉淙走得匆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君珂轻薄了他。
小八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也走了。
君珂莫名其妙的望着两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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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近水台魔物的事姜淮就收到了方天明的来信,信中只有八个字“确有蹊跷,需要支援”,姜淮和沈玉淙知他不是随便示弱之人,当即就准备整装待发前去汇合。
出发前姜淮去和余净月道别,余净月拖着日渐消瘦的身体带领近水台全员出来相送,唯独不见刘长青。
余净月朝着众蓬莱弟子行了个礼道:“多谢各位仙友鼎力相助,他日我近水台休整好必有重谢。”
弟子们衣衫整洁,各个正气凛然,朝她也是一拜回礼。
只有君珂和小八正啃着早上发的馒头浑水摸鱼,头冠歪歪扭扭,显然是睡过了头,站在一群整齐有序的队伍后显得格格不入。
出发时,君珂给小八说:“我待会儿去找朗华师兄,他御剑又稳又快,别跟我抢啊。”
小八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你就不能自己学学御剑吗?”
“我没剑啊。”君珂手一摊:“你有吗?”
小八摇头:“我又不是灵隐山正经弟子,方长老没发给我。”
牛首山的方天明掌管的便是各山的灵器,蓬莱的灵器向来是出了名的,但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先要由牛首山聚天地灵气用稀缺的玄晶矿炼制,快则几年,慢则几十年几百年才有一把像样的灵器出炉。
说起八卦来,小八总是乐此不疲,凑近君珂继续说:“据说当年师尊拜入蓬莱之时便有一把神剑出炉,那把神剑可了不得,出炉自带剑灵,方长老还没看得清长什么样就见它主动去了师尊那儿,神器择主视为大吉之兆,掌门乐了好几天。”
“朝之?”君珂问。
“不是。”小八摇摇头:“朝之是女魔头死后才得到的,谁也不知道那把剑叫什么去哪儿了。”
君珂听得入迷,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江湖百晓生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八得意的道:“那是我人气旺,人家师兄们愿意跟我分享。”
沈玉淙站在列队前,远远看着两人勾肩搭背,虽君珂此刻装扮是男儿身,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妥,但他还是面色不善的道:“沈安宁!”
君珂还在笑小八,笑着笑着又忘了沈安宁是谁,小八赶紧垂着头把她给推出去,君珂这才反应过来。
灵隐山规矩多,长老也严厉,每个人都好整以待,偏偏君珂像个砸场子的,走到前方看着沈玉淙道:“怎么了?”
沈玉淙懒得跟她浪费口水,朝着身后,肃然吼了声:“御剑!”
弟子们齐声高喊:“是!”
君珂又被迫上了‘贼船’,一路无言,君珂站在他身后,鼻尖有意无意的问到他身上的香味,脑袋里又想起在屋顶上不雅的姿势,还有沈玉淙那黑如长夜的眸子,还有那张透着粉的脸,以沈玉淙傲娇的性子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到他这幅模样了吧?
想来,她当时应当多瞧几眼才是。
这个想法一出来,君珂立刻吓一跳,想什么呢?!
他可是自己的敌人,是随时发现她身份就会把自己碎尸万段的敌人啊!!
说到敌人,君珂忽然想起招魔铃的事,她闲下来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复活她之人不仅给了她通行令,还把招魂铃也一并给她,这一做法想来不是对她不利的人呢。
确定了他身份是友非敌后君珂又想到了第二个问题,“伏魔塔”。
在她复活后不久,伏魔塔突然禁制全破,是偶然还是故意?还是说有人早就知道伏魔塔会有这一遭,又想到如今能压制伏魔塔的人只有她,所以才出此下策复活自己?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明朗了。
有人想利用她收复破塔而出的怪物,还想让她回去重新封印压制伏魔塔,他赌的就是君珂不会对百姓见死不救。
君珂很不想承认,但这人真的赌对了,她不仅要帮助蓬莱收拾这些魔物,还要回去试试以她现在的妖身能不能压制得住沉淀几千年的伏魔塔。
不过,如今最棘手的问题,还是她这身子,仙魄有损便不再是大成之境,若是真的遇到强劲的魔物她未必是对手。
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沈玉淙猝不及防的下降,还未从思绪中脱离的君珂吓得抓着他的手臂才堪堪站稳,她还没埋怨他的御剑技术,沈玉淙就先侧眸盯了下她不安分的手,眼神像带了刺,君珂无奈只好放开。
落地后,她这才看清此处,竟是熟悉的地方——秉都皇城!
刚从清冷的近水台出来的弟子见惯了破败荒凉,不过数个时辰便到达了门庭若市的皇城,视觉冲击让人一下兴奋起来。
秉都皇城是天临国的都城,天临国千百年前曾是一代大国,后因战败和魔族侵扰而落幕。
或许是因为曾经被魔族侵扰过觉得晦气,其他国家对秉都总是敬而远之,才让它奇迹般的遗留在世间。
如今皇城内街市繁华,百姓安居乐业,看着并没什么蹊跷之处。
蓬莱队伍整齐列走在大路上,无论是出尘的气质还是独有的第一仙门气场都该是令人侧目才对,路边的商贩却一副见惯不怪的淡然神情,或许说是根本注意到有这么一群外来者。
毕竟是皇城,见过的仙门多了去了,所以大家也没多在意。
君珂跟在沈钰淙身后,抬头看了下厚重的乌云,心里存了疑问,明明魔气这么重,为什么百姓没受到半点伤害?
“杏花糕~”
君珂兴奋的看过去:“杏花糕!”
小八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君珂就已经冲出了队伍朝着路边的商贩走去,冲着老板甜甜一笑道:“老板,来两份杏花糕。”
沈钰淙脚步一顿,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跟着停了下来,姜淮走了两步也注意到了脱离队伍的君珂。
小八刚想上去求情,沈钰淙率先转移话题问姜淮:“不如先找家客栈?”
大家御剑一天了,肚子已经响了好几次,听到沈仙尊的提议瞬间两眼放光,渴望的看着姜淮发话。
姜淮收回放在君珂身上的目光,指着旁边一家客栈道:“嗯,瞧着大家也累了,便就在这家客栈修整下吧,朗华先行与你方师叔回合。”
朗华领命,刻不容缓的消失在了街道。
老板热情的给君珂弄了足足两提桂花糕,到了付钱的时候,君珂很自然的回身朝沈钰淙看去。
沈钰淙刚巧也望向她。
两人视线就这么尴尬一撞。
不一会儿沈钰淙落下阵来,无奈的把钱袋扔给小八,便转身跟着姜淮一起进了客栈。
小八拿着钱袋去付钱时君珂已经迫不及待吃了吃了一块,含糊赞道:“太香了,人间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八一边给老板钱一边吐槽道:“跟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
君珂一想,好像真的有几百年没吃过了,而且还是她最爱的杏花糕,这样想着又补偿似的猛塞进两块。
“小心撑死你。”小八嘴上这么唠叨,进了客栈还是最先给她倒了杯水。
君珂喝了两口才不至于把自己给噎死,满足后还不忘给大伙儿也实力推销一波:“杏花糕绝对的美味,没吃过的一定要尝尝,保准不会后悔。”
姜淮瞧着新奇最先来了一块尝个鲜,赞道:“不错。”
他这一夸,相继有弟子都来讨,大家乐呵的各抒己见,都觉得还不错。
这一瞬的欢声笑语也算是给弟子们一路紧绷的神经放了个松,连沈钰淙绷着的脸也稍显缓和,趁着君珂不注意顺手拿了一块糕点。
君珂惊喜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
沈钰淙没回话,轻咬了一口,视线放空在远方。
君珂看他这发呆的神情就知道应该又在想他那位神秘的故人了,便也没硬逼着问他感受,转身跟大家一起享受美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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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一众人离开后近水台便恢复了冷清,阿朝不在时余净月便越发急躁,睁眼闭眼都是刘长青异常坚定的话。
她没办法让大脑的声音静下来,只能通过做些家务来分散注意力。
对于从未干过粗活的大小姐来说哪里是做事的料,再加上心烦意乱,一会儿砸碎一个花瓶,一会儿弄翻个座椅,动静没停过。
阿朝此时正在后山看望不愿离开墓地的刘长青,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端着精心准备的吃食和清水。
刘长青像没了骨头似的趴在君珂的墓碑上,凌乱的白发遮住了他布满伤疤的脸,阿朝站在他一丈远的地方,道:“刘伯伯,该吃饭了。”
墓碑前的人过了许久仍是没有动静,阿朝试探性的问:“刘伯伯?睡着了吗?”
她伸手去推了一把:“刘伯伯?”
那身体就跟被抽了线的木偶似的往后一栽,躺在了地上。
阿朝急道:“怎么回事?刘伯伯?”
“快,去叫我阿娘!”阿朝手足无措的道:“顺便叫仙医!快去!”
正在她慌乱之时刘长青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点点绿光从他身体里飘散出来冉冉升入高空,开始只是零星半点,接着越来越多,刘长青的身体随着绿光的泄露也在缓慢消散中。
阿朝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余净月跌跌撞撞跑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急的满脸泪痕。
余净月拉着阿朝的手臂,抖着嗓子道:“怎么回事?刘叔怎么会这样?”
“我··我不知道··阿娘”阿朝委屈的哭了起来:“我一来刘伯伯就这样了···怎么办···”
“刘叔。”余净月想走过去却脚下发软,最后跌坐在他身边,看着不断从他身体里解散出来的绿光,她慌了心神,伸手去胡乱的堵:“刘叔····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我···你还没跟我好好说过话···”
“你别走····净月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求求你···别走····”
她泪眼朦胧,一边啜泣着一边语无伦次的嘟囔着,但刘长青的身子并没有因为她的挽留而停止消散。
余净月无计可施,绝望的用自己微弱的灵力罩住不断升空的绿光,这自暴自弃的做法非但没有阻止他的消散,反而令他全身抽搐似的痉挛起来。
她手一抖,不知道该收还是该继续。
正在两难之时,一道沧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修罗道逃出来的人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你又何苦在折磨他让他不得超生呢?”
“谁?”余净月猛地回头,却是空无一物。
阿朝愣道:“阿娘,什么谁?”
“谁在说话?”余净月疯了似的找着声音的来源。
“哈哈··”那声音猖狂道:“我不过是红尘过路人。”
话音落,余净月强行设的屏障被轰然击碎,绿光如过江之鲫密密麻麻的消散于空中,刘长青的身体也凭空消失在眼前。
“不要!”余净月哭着大喊,冲过去拼命的想抓住绿光。
“死者已矣。”那声音带着惋惜:“这孤鬼费尽心机逃出烈狱,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不过是想魂归故里,见上家人一面,没曾想你却如此躲着他··实在可怜。”
“不是···”余净月崩溃大哭道:“我没有躲着他···我只是···我只是不想面对····”
哭着哭着便在阿朝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待到余净月再次醒来,便是身处在断崖之上,脚步一挪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余净月吓得瘫软在地上。
“别怕。”又是那人的声音,只是这一次余净月循声望去,竟是能看清他的背影。
那人一身青袍手持酒葫芦,抬手就是灌了一口,才继续道:“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人,回答了便送你回去。”
“谁?”余净月咽了咽唾沫,心口跳的很快。
“青瑶。”念这名字时,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下来。
“青瑶?”余净月在脑海中努力搜索了一番,确定道:“不认识。”
“呵,不认识?”那人轻笑了一声,眸光闪过一瞬杀气,跟着声音冷了下来:“那你为何会有她的心?”
余净月还没看清来人便被他单手锁喉悬挂在悬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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