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花和张白棉都沉默着不敢开口。
张强见状, 不由的放大了声音:“说话,都哑巴了吗?刚才在外面不是很能吵架吗?都说话啊。”
姚小花缩了缩脖子,她嫁给张强十三年了, 还是第一次见张强发脾气,这十三年来, 她虽然怕这个丈夫,但是又觉得庆幸,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张强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重话,却没有想到今天……不过姚小花毕竟是当娘的,见丈夫生气了,她把女儿拉到身后:“这件事不怪白棉, 怪我。是我答应了白棉给她做新衣服,但是昨天白兔的婚事不是定了吗?我想着白兔结婚也要做件新衣服,所以就跟白棉说, 让她把那块做新衣服的布给白兔,白棉的新衣服先缓缓。”她没有说大女儿有布票的事情,在她心里, 自己已经对不起大女儿了, 怎么能再用她东西。
姚小花的心思张白棉自然是不懂的, 她听到姚小花的话,怒气又一次来了:“可是我姐姐有票,我姐说了,你把买布的钱给我,她可以出布票。”
张强:“白兔有票?”
“才不是, 是我黎悦姐姐。”张白棉道, “她有票也不会给我, 肯定自己要买新衣服。她买了那么多回新衣服了,我打小就没有买过,好不容易我姐姐有票,为什么不给我钱买?你们给大哥做衣服、给大姐做新衣服、给大嫂做过新衣服、也给张鹏做过新衣服,就是没有给我做过。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们都又新衣服,我就没有?”
“你年纪还小,有你大姐穿剩下的可以穿。”张强道。
“那大姐凭什么可以穿新衣服?”张白兔问。
张强:“她上面没有姐姐,谁的衣服给她穿?”
张白棉想了想:“娘的啊,娘穿就的衣服,穿小的衣服不能给她穿吗?我可以穿她的旧衣服,她为什么不能穿娘的旧衣服?”
“你不可以这样跟你爹说话。”姚小花道。
张白棉红着眼睛流着眼泪瞪着她:“你果然对大哥大姐好,对我和姐姐不好,他们才是你亲生的,你让他们养老吧,呜呜呜……”张白棉跑了出去。
“白棉……白棉……”姚小花追了出去。
张强见状,也赶忙追了出去。
按理说,以他们的速度是可以追上张白棉的,但是张白棉仿佛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每次要被他们追到的时候,她都拐个弯跑走了。
张白棉直接跑到村门口,然后大喊:“姐姐……姐姐……”
黎悦正在山脚下晒太阳,还别说,虽然这天气的确冷,但是午后晒着太阳还是挺暖和的。结果她还没晒爽,就听到了张白棉的声音,那带着哭泣的叫声,让她不由的看向对方的方向。结果,她看到张白棉在前面跑,姚小花在后面追,同时后面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黎悦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是隐隐心中也有猜测。
没过一会儿,张白棉跑到了黎悦面前,还没等张白棉开口,姚小花和张强也到了黎悦的面前。张白棉委屈的躲到了她的身后,而姚小花完全没有了面对张白棉时的理直气壮,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黎悦,这种小心翼翼倒不是害怕,而是内疚和愧疚加在一起,还有一抹打扰理由的抱歉。张强则是隐晦的打量黎悦。
眼前的姑娘长着一张姣好的脸,五官和年轻的姚小花三分的相似。她穿着深灰色的棉袄,黑色的灯芯绒裤,衣服和裤子上没有一个补丁。
这姑娘就是粗粗的一看,也知道过的极好,而这样的姑娘,也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养的出来的。张强想起姚小花半年前说过的话,黎悦过继给了军人家庭,又和军医处了对象。那个时候张强没有别的想法,毕竟黎悦好了,姚小花就能少担心一分,对他们张家来说,也是好事。
可是这会儿,张强才真正的明白过来,黎悦过继给了军人家庭,恐怕不是一般的过继,那户人家对她肯定很好,不然哪能养出这样的她?
张强这人性格强势,有几分精明,但他确实不是那种会算计人的人。但看这些年他没有凶过姚小花,也没有阻止姚小花偶尔对原主的接济就知道。至于关于张白棉没有新衣服这件事,在张强眼里再正常不过。首先他是男人,从来不管这种事情。其次,谁家不是妹妹捡姐姐的穿,弟弟捡哥哥的穿?所以,他真的没当回事。
在张强打量黎悦的时候,黎悦也在打量他。张强是长得有些凶悍的,这也难怪当年张强能唬住黎家,把姚小花娶过去。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这样凶悍的人都是不好得罪的。黎悦对张强没有好印象,也没有坏印象。
要说当年张强是有能力把原主也带过去的,但是张强没有,因为他没有这个责任。再说了,姚小花也没有逼着张强如此,所以张强何必这么做?给家里找张吃饭的嘴?所以,张强给黎悦的印象就是个路人。
“月……月子,你咋来了?”姚小花回过神,吞吞吐吐的道。
黎悦笑了笑,很平淡的笑容:“我来的目的难道您不知道?白棉没有跟您说吗?”
姚小花不好意思的道:“说了说了,你妹妹不懂事,一点小事情就跑去找你,给你添麻烦了,你不用管她的。”
“这不是小事情。”张白棉大声的抗议。
黎悦拍拍她的手:“确实不是小事情。事情的经过白棉已经同我说了,是因为张白兔要结婚了,所以要用白棉还没有做新衣服的布,是吗?”
姚小花道:“可白兔要结婚了,她的事情比较紧张,所以白棉的事情就推一推,等明年白兔结婚之后,再给白棉做新衣服。”
“那明年大哥要做呢?大嫂要做呢?张鹏要做呢?”张白棉大声质问,“那是不是我又不能做了?是不是又要顾着他们了?”
“这哪里会这么巧?”姚小花道。
黎悦不想听他们吵架,她道:“别吵了,吵架是吵不出结果的,无非三种解决方式,第一种,白棉的布还给她,张白兔没有新衣服。第二种,白棉的布给张白兔,白棉没有新衣服。第三种,我有布票,我和白棉谈好了,她帮我割三个月的猪草,我把布票送给她,你们给她买布的钱。”
姚小花惊呆了:“这……这割三个月的猪草?”
一直沉默的张强也不解,不过姚小花问了,他自然没有开口。
黎悦道:“这是布票,难道你觉得我该白白送给她?请问,我为什么要白白的送给她?凭她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妹妹?”
姚小花开不了这个口。
张强道:“黎悦是吧?说起来,自从13年前,我去黎家接了你妈回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你,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看到你长这么大了,我很欣慰。”
黎悦并不是的带刺的人,但是她在姚小花面前,就是不想让她安心,所以听着张强这样说,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了最刺人的话,她道:“那是您见着了现在的我,如果是见着今年三月之前的我,就不会这样说了。在今年三月之前,我每天早上起来就要割猪草,割猪草回来就去洗衣服,洗好衣服回来就烧火,烧好火吃好饭就去洗碗,洗了碗回来就去上工。我从五岁开始,一直到16岁,我在黎家没日没夜的做了11年的奴隶。
当然了,这件事怪不了别人,毕竟我是黎家人,自家人都不会可怜我,别人为什么要可怜我?所以人家骂我有娘生没娘养,我只能忍着。但是三月的时候,李先进为了救我牺牲了,我娘……也就是李先进的娘过继了我。之后有人说我福气好,能被军属家庭过继。我想说,那是因为我有娘生没娘养,才有这样的福气。但凡我有娘生有娘养,人家也过继不了我。”
这话听的张强蹙眉,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是发现了,这姑娘带着刺,说话句句刺人,却又让人没办法反驳。
“月子……月子啊,是娘错了。”姚小花顿时又哭了起来。
“你可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烦。”黎悦冷声道。
姚小花赶忙闭上了嘴,眼睛顺着眼眶,只能无声的留下。
“我说过,你已经对不起我了,所以也别指望我以后会养你。但是你还有一个女儿,她还小,你还能弥补她。不错,你对继子继女好是应该的,但是请不要一门心思花在继子继女身上,而忽略了自己的女儿。当然了,你以后如果有继子继女给你养老的话,那也没关系。你确定你老了生病住院,你继子继女会花一大笔钱吗?你确定你老了走不当了,需要人照顾,你继子继女会端着香喷喷的白米粥送到你嘴边吗?但凡不能,你就不要再伤了白棉的心。”黎悦冷然的声音在山脚下回荡,这声音不但扎进了姚小花的心里,也扎进了张白棉的心里。
“黎悦,这话有点过了。”张强开口,“小花以后老了,自然有白羊给她养老。”张强是真的这么想的,儿子养老天经地义。姚小花是他的妻子,自然和他一起被儿子养老。再说了,小花没有对不起白羊的地方,凭什么白羊不给他养老?
黎悦笑了笑,没说话,而是看向姚小花:“如果你觉得我的话有错,就当我没说。那现在你们是怎么想的?要布票吗?要的话给白棉钱和粮食,然后白棉去我家住三个月,割三个月的猪草,三个月后她会带着新衣服回来。不要的话我就走了。”
姚小花不知道怎么反应了,或者说,她根本不在状态中。
张强道:“现在过年了,去别人家过年不好,年后我让白棉去你那,按照你说的,给你割三个月的猪草,我会给她带上三个月的粮食,你看怎么样?”
姚小花看向张强,有些意外他的话。
别说姚小花,就是黎悦也有些意外。“好。”黎悦想了想,又道,“叔,你没想过送白棉去读书吗?”黎悦会提一嘴,是因为从这件事上,他觉得张强比她想象中的好说话,甚至和张强交流,比和姚小花交流好多了。
“读什么书?当初白兔也没有读书。”张强道。
黎悦听了,笑了笑:“叔,两个女儿都是亲生的,你会一碗水端平吗?”
张强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的。”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儿子,两个女儿在他心中的确是一样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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