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一眨眼,乐了。
“果然是‘家有贤妻男人不遭事’。朕很骄傲,娶到皇后。”
皇后脸上微红,面对夫婿似笑非笑,似乎是严肃又是调戏的目光,不自在地移动开视线。
夕阳的光透过亭子进来几丝,映衬四福晋的脸越发红了,恍惚间门,是刚大婚时候的娇羞。
皇后不由地笑了出来,抿了抿唇,红着脸道:“说别人,我自己也一样那。兴奋的好像刚嫁给爷进宫的时候。”
四爷点点头,细看皇后两眼,脸上眼里的笑意不禁加大——媳妇儿养得好,这是一个男子最大的成就之一。
“朕的皇后年轻着,和那时候一样。今儿内务府前来汇报册封典礼的礼服花样,也都在夸皇后保养得好,应该用鲜艳的纹样。”
!!皇后的心“咚”的一声,又是“咚”的一声,“砰砰”跳着。双手十指不由地绞着,好似在按住那不安分跳动的心脏。
“我昨儿下午进宫,佟佳母后说起来小米粒、小糯米几个大闺女的婚事人选。乌雅母后说起来乌雅家的亲友们……孩子的婚事,皇上给操心着。以前我们府里和乌雅家交际来往不多,不大熟悉。以后,佟佳家、乌雅家,一样来往。”
“皇后安排着,朕都放心。”四爷牵着皇后的手,出来亭子,漫步在假山长廊里。
皇后的手触电一样地动了一下,眼睛瞄着不远处看过来的孩子们,似乎是要缩回来,可又不舍得,心脏又开始不规律的跳动,脸上又开始发烧,连忙转动脑袋:“爷,皇上,您要去住养心殿,我……我……我去住永寿宫吧。我想去养心殿后殿,可我也知道这不合礼仪。昨儿年妹妹问我,她要去住栩坤宫……其他的妹妹们,也都想要住得距离养心殿近一点儿。”
声音越来越低,低到不可闻。
四爷闻到一股子醋味,一个愣神。
永寿宫距离养心殿第一近,栩坤宫第二近……而皇后本该按礼法住六宫最好的宫殿,即使坤宁宫变成祭祀宫,佟佳皇额涅住习惯了承乾宫。但自己若提建议,立马会惹出好大几坛子醋。养心殿后院……还是类似雍亲王府的前后书房,空着吧。
四爷保持安静。
果然,皇后见夫婿安静地听着,知道夫婿还是一贯地不管这些家常事务,没有特别重视哪一个妹妹,抿了抿唇,眼里浮现一抹满足幸福的笑儿,又开口了。
“这些事情,不要皇上操心,我会和妹妹们商议好。倒是住处的桌椅家具花瓶瓷器等等,想要皇上帮忙掌掌眼。我听说,十三弟协理内务府?皇上一定是因为内务府人操办的物件儿不合心意,才要十三弟协理的。我和妹妹们也想着,将住处收拾的符合皇上的心意那,皇上的审美是最好的。”
皇后口齿缠绵。刚刚脸上因为住处问题,纠结烦恼不舍逐渐消退,一脸期待地看着四爷,饱含情意和对宫中生活的向往。
四爷刚要说好——好在,四爷的理智永远存在。
“你们喜欢什么样子,布置什么样子。朕都喜欢。”四爷说的“铿锵有力,肯定欣赏”。
“爷,您说的什么那?我是认真的。好吧,这可是您说的,我们自己布置了啊。”皇后听出来皇上的取笑,口中略略不乐意。却是面颊绯红宛若少女,眼里的柔情蜜意要洋溢出来。
这就好比夫妻两个装修房子,“钱基本花光,精力基本耗光,感情基本吵光”。因为这住的地方呀,它和审美关系不大,怎么舒服怎么来。大部分男子偏文雅肃穆实用,而女子则偏温馨浪漫一点。男子要大面积的书房寝室,女子要大大的房间门衣柜放服饰配饰。窗帘布幔等等颜色方面,自然也是各有所好。还是各人布置各自的住处为好。
夫妻两个漫步湖边,四爷漫无目的地散步,皇后脚上很自然地跟着他走着,口中认真地说着以前府里的丫鬟婆子小厮安排、内务府送上来的宫殿修缮方案。四爷时不时鼓励一两句,偶尔一句故意逗乐的话,跟逗小猫儿似的,逗得皇后气鼓鼓的,却又开心地笑着,小两把头上的金缉米珠镶琉璃蔷薇簪的流苏一晃一晃和夕阳一样耀眼,眉梢眼角含春。
其他人逐渐围上来,一起说着家常话儿,说这几天的趣事儿,太阳西落,夜幕逐渐降临,小太监们在各个门上挂起来灯笼,方是散了。皇后领着一些女子去选新上来的布料,言说选宫殿的事。四爷去朗吟阁批阅折子,几个小太监在外头扫落叶,苏培盛端茶进来。
九龙灯照亮一室,映衬四爷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朦胧中多了一份柔和。
各旗的提督交上来的,有关于禁熏酒令的实施措施……四爷看着,小小的满意,唇角一勾,针对其中的一条条,逐条仔细回复。
又有原来诚亲王的人告发诚亲王胤祉,曾经在过去几年里,在家里以“储君”自居,四爷将折子放到和昨天陈梦雷的折子在一起,依旧留中不批示。
漕运总督施世纶奏报病重,请求退休休养。四爷手里的毛笔顿住,凝神思考片刻,问苏培盛:“你记得,施世纶的长子,如今在京城?”
苏培盛正在剪蜡烛芯,立即转身弯身回道:“正是那,皇上。别的奴才不记得,这件事奴才记得清楚,皇上您曾经很是感叹过。那年西部战争刚起来,施世纶在漕运上协助皇上输送江南粮草,粮草运到陕西,陕西说粮草和文件上不符合,少了十万石。施世纶说没少,提供了证据,原来是陕西那边储存不利,十万石粮草发霉了。陕西官员说,江南先补上十万石,不要告诉皇上。施世纶不答应。陕西官员就威胁施世纶,说你儿子也在陕西做官儿。施世纶大怒,上告皇上,陕西被罚下去一批官儿,包括他儿子,是长子——奴才想起来了,名儿叫施廷祥。”
四爷点点头,提笔回复要他留任,有他长子施廷祥飞马赶去,领着太医去淮安,先看病。
理藩院奏报“俄沙皇彼得一世宣布废除长子继承皇位制度”,四爷微微皱眉。简短回复折子,四爷拿起一张宣纸,给年羹尧和六公主、九妹夫、黑龙江将军……写信。
南海水师提督奏报“荷兰西印度公司探险家雅各布·罗格文率领的一支舰队发现一个位于南太平洋中的小岛,由于发现该岛这一天正好是基督教的复活节,起名复活节岛……”四爷琢磨,五弟或者其他谁,还是要出海一趟。
…………
一般皇帝上午批阅的奏折是国家大事,晚上则是地方上的奏折,密折等等,关于地方老百姓和国际上的事。可能是含蓄文化的原因?所有有资格上折子的人,都使劲地用各种方法表达,好似都默契地想要通过“文山字海”,显摆文采、歌功颂德表达感情,使用繁琐字句,将最关键的事情放到折子最后说。如果皇帝没注意到出事了,质问下来,他们诚惶诚恐地认错儿:臣有罪,臣上奏此事,在哪封折子,哪一行。臣惭愧,折子没有写好,字儿不好,都是臣的错……。
皇帝再有事业心再精明,也就一天十二时辰,处理完这一件,可能就顾不上另一件事情了。
时间门长了,一些事情不处理,也就过去了。于是,那折子写的越发长长又长长,好似史上第一懒婆娘的裹脚布能绕地球赤道五六圈。
四爷对此很有经验。
当然,也有一些逗乐的。官员们的性情、操守、水平不一,奏折水平也都参差不齐,自认为要汇报给皇帝知道的大事也不同。
比如汉军正红旗的直隶总督赵弘燮最喜欢汇报天气情况,四爷曾经亲眼见过老父亲对此的烦躁。
赵弘燮:皇上,这是顺天府保定府等地6月初下雨的情况。康熙:到处都下雨,报告雨晴的奏折太多了,而且京城和京北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了。
赵弘燮:皇上,这是顺天府保定府等地6月初下雨的情况。康熙:已经回复过了啊
赵弘燮:这是顺天府保定府等地6月初下雨的情况。康熙:京城和京北12日又下了大雨我已经听说了,不必再报告了。
赵弘燮:这是顺天府保定府等地6月中旬下雨的情况,河道状况安好没有蝗灾。康熙:(我去)27日的雨我知道了,不要再继续报了(啊啊啊)!
本来以为6月过去了,终于消停了,第二年又来了。
赵弘燮:这是顺天府永平府等地下雨充足的情况。康熙:雨水早就充足了,你的报雨奏折也太密集了?
然而,第三年,又又来了。
这不,他又来找四爷刷屏找存在感了:皇上,这是今年9月中旬下雨的情况,河道状况安好没有秋汛。四爷:采用统一的,高冷中不失优雅,优雅中透露着威严的,行书大字“知道了”!
还有持续推销tai湾芒果的tai湾巡抚,先说今年的芒果长得好,大讲特讲今年tai湾雨雪情况,日常晴雨表,收成情况……最好又说今年的芒果长得好,皇上我给您送点儿进京?
四爷觉得,自己是大可爱,大臣们真的,有点可爱的,嗯,都是小可爱。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看折子逐字逐句的认真,一目十行速度也很快,脑袋动得更快,提笔回复也是简单几句。等他全部完成了,晃晃右手腕,看看时间门早着,有点小小的不适应。
环视一圈,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大力推广折子策略,如今有资格上折子的人,不及上辈子的一半。小小一堆密折的数量,更是有点少:上辈子改革后有权利上密折的人多达一千三,如今只有两百人。
而上辈子他回复折子字儿很多,交流抒发一二情意,官员们写的错别字都给指出来。这自然也花时间门。这辈子,写的字儿少了太多太多,情怀等以后有空慢慢抒发吧。
最后一封密折,乃是人在浙江的戴铎送上,是一个名单,江南闵浙官员进京给皇上道喜,随行带着的美女美男金子银票珠宝等等。四爷挨个仔细地看,朱笔在折子末端落下一个字“已知。”
四爷起身躺到靠窗躺椅上,闭目养神。苏培盛正在给香炉换香片,在水盆了净了手,先拿毯子给盖上,从抽屉里摸出来精油,心疼地给皇上揉按手腕。
放松身体思考片刻,脑袋里将所有事情大体思虑一遍,便吩咐了一声:“派人去找来慎刑司音图。再命人去潜邸找来王之鼎和饽饽。”
“嗻!”
苏培盛出来书房,来到东厢房一间门小屋子,吩咐正在用晚食的几个小太监:“出来两个人,一个去慎刑司,一个去皇上潜邸。”
立即就有所有小太监放下碗站起来。
苏培盛指了两个:“刘二奇、王元勋。”等他低声给两个小太监吩咐事情,院子四周不远不近的,有四五个小太监盯着看着。他嘱咐完两个小太监怎么说话办事,一转身,见有一个小太监恭候在门口恭敬地等候,对上自己的目光,立即小跑上来:
“苏管事,奴才是传奏事小管事刘玉,我和您说……”眼睛瞄着周围嘴巴贴着苏培盛的耳朵嘀咕嘀咕:“刚您说话,有好几个不要脸的盯着那,不是一次了,都在观察皇上的行程动静性格,试探、讨好、奉承皇上那。据说,是听内务府造办处赵昌的命令。苏管事,……”声音越发小了一点儿。“皇上登基,所有大管事,都瞄着太监总管的位置那。”
苏培盛听得心惊肉跳,他以前也在宫里呆过,只是跟着四爷出宫有年头了,慢慢的没有宫里人的警觉性了。他装做随意聊天的架势,给刘玉一个白眼加踹一脚:“咱家使唤刘二奇、王元勋,自然有原因,为什么不使唤你,你自己想!”仰着脑袋气哼哼地走了,一边走一边骂:“一群端起来碗就犯懒的小崽子,皮痒痒找骂。”
刘玉诚惶诚恐地听着,点头哈腰地行礼认罪儿,心里头的欢喜沸反盈天要他不敢抬头,生怕露出来痕迹。
苏培盛进去通报四爷,出来书房后自己也去了潜邸。音图很快到来,规规矩矩地磕头行礼,嘶哑的声音里极力透出来真诚:“给皇上请安。”
“免礼。赐座。”
“奴才敬谢皇上赐座。”音图在一个绣墩上坐了一个屁股边儿,一副随时起身回话的恭敬架势。
“朕收到理藩院奏报,彼得一世要废除长子继承制,沙俄那边,这两年有什么具体消息?另有满汉蒙三品以上八旗官员,任职简历,一起送上来。”四爷继续躺着,眼睛没有睁开。
“奴才遵命。”
音图声音嘶哑里透着老迈。两鬓白发,也是有岁数的人了。发现皇上没有其他命令,麻利起身,再次磕头请安,后退着退下了。
这是他的一项好处,不站队,谁做皇帝忠心于谁。当然,人怎么可能没有偏心私心?但职责上能做到最好,自身差事上不耽误,已经是难得了。四爷将他的态度“看”在心里,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思虑慎刑司这个重要的情报衙门。
潜邸里,安静的虫鸣不闻,好似都没有人声儿,黑漆漆的零星几点灯火。和外头那些大声庆贺新皇登基的气氛格外不同。人在如意斋后院正准备早早休息的饽饽,听到苏培盛传达四爷命令,很是奇怪,四爷都登基了,她都要等死了或者被安排封口了,四爷还找自己做什么?
“……皇上找我?”饽饽裹着披风出来屋子,抬头看看完全黑下来的天色,更糊涂了。这个时辰,四爷难道还在处理政务,没有和娘娘们喝酒运动庆贺庆贺?
苏培盛派来的小太监王元勋,因为她的表情,比她更纳闷儿,重复道:“饽饽姑娘,皇上找你,有要事。”
“这么晚了皇上还没休息?举国欢庆三天那。”
“皇上的私事奴才不知道。举国欢庆三天,皇上该处理的政务也要处理了。皇上的脾气,饽饽姑娘比我们更知道不是?”
“……你们要劝着皇上好生休息,这段时间门,累到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得知四爷做了皇帝,还是一样的脾气,饽饽这段时间门的怨气散了一点点,又心疼了。
心里恼怒自己不争气。一眼瞥见苏培盛的小跑过来,当着苏培盛的面儿“砰”地关上门,回去屋里快速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再出来,面对苏培盛质问的目光,一梗脖子冷笑道:“苏管事,我还以为,你跟着皇上进了朗吟阁,不认识我们了那。”
苏培盛气得跺脚:“饽饽姑娘,‘我们’是谁?咱家本来就是随身伺候皇上的。皇上刚登基,对府里人还没有一个安排那。哪里就‘不认识’了?”
饽饽刚要反驳“难道我们不是随身伺候皇上的”?意识到自己是女子不是宦官,脸上先是一红,正在这时,邬思道转着轮椅过来,笑问道:“有事情?”
“有点事情。”苏培盛陪着笑脸儿。一转脸看到王之鼎大步走过来,对邬思道笑道:“邬先生早点休息。咱家先回去汇报差事了,忙完这两天就来找邬先生喝酒。”
苏培盛领着王元勋、王之鼎、饽饽一起快步离开,邬思道瞧着他们的背影,听身边来送披风的小厮纳闷道:“苏管事刚去了府里的粘杆处?这时候,还有什么大事要用到粘杆处?”
邬思道手拢着披风,微微一笑:四爷做了皇帝了,要开始改革了。改革,当然要先突破内务府、宫里太监宫女、六部衙门官员,……内内外外所有人的讨好、奉承、糊弄等等软性包围控制。只是他也怀疑,难道四爷真能留下粘杆处这些黑暗里做事的人?
他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白天的邸报上说多尔衮恢复爵位,还要在他的后人里选一个出来做王爷。鳌拜、多尔衮、八旗官兵禁酒令……无不要他思绪翻滚。
到底也是俗人啊,留恋这美好且脏污的人世间门。邬思道抬头看看九月中的圆胖月亮皎洁,恍惚发觉自己好些天没抬头看月亮了。
月亮真美。
他顿时舒展了眉眼。
“今儿月色好,去请性音、文觉两位大师喝酒赏月。”
雍亲王府里,皇帝潜邸,依旧安安静静的,却是气氛逐渐舒缓,也不知怎么的,有点儿温馨,透着菊花果酒的甜丝丝味道儿。
朗吟阁东偏殿,四爷正思考的入神,桌椅、炕、多宝阁、茶几等等朱红家具清雅肃重的屋子里沉香袅袅,窗台上和窗外的菊花花卉散发阵阵清香入鼻端,秋天的夜晚朦朦胧胧带着香甜,橙黄灯火映衬着,如梦似幻宛若仙境夜宫。
听到苏培盛禀告:“皇上,王之鼎副管家和饽饽姑娘来了。”四爷点点头:“宣。”
听到一阵急促有犹豫的脚步声,王之鼎和饽饽的请安声,四爷微微睁开眼睛看一眼,借着蜡烛的光瞅着两个人精神头挺好,笑问道:“起来。这几天,累到了吧?有没有好生休息?”
王之鼎搓着手嘿嘿笑:“回皇上,不累。有好生休息。”
“嗯,这就好。”四爷两手撑着雕花扶手站起来,语态亲近。“朕有个命令,你们领着潜邸的人去查,翰林院陈梦雷、进京的江苏巡抚吴存礼,人际来往、家事、政绩真相,所有的信息都查。”
王之鼎和饽饽听得心惊肉跳。
条件反射地答应道:“属下遵命。”
饽饽偷偷瞄着皇上周身看,做了皇上的四爷,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头上光圈更耀眼了人更尊贵更懒了?仔细一看,却又一样的。这身繁复奢华的衣服,衬托的四爷好似更年轻了。听声音,也是依旧清亮的,只是可能最近累到了还没休息过来,有点点沙哑。
陈梦雷是三王爷胤祉的人,大皇叔是光头阿哥,二皇叔被圈禁,老三是唯一年长于皇上的兄弟,皇上要利用陈梦雷打压?可又直觉不是,更不敢乱猜。至于吴存礼,四爷,皇上,这是要拿吴存礼开刀?吴存礼乃是康熙老佛爷表彰过的“好官清官”啊。她迷迷瞪瞪的,只顾盯着皇上看,没听到王之鼎说话,却是立即想起来,邬思道曾经分析过的,凡是被康熙老佛爷打压下去的官儿,都是准备给新皇继续用的,凡是留着的,说明是不必要用的,可能有问题的。
有机会光明正大做官儿还不珍惜!饽饽心生一股子戾气,或者说要发泄的怒气,遂咬牙道:“皇上,你放心。他可能是一个钓名沽誉的假好官,我们一定查清楚了。”
“皇上,奴才尽快去查,一定查实际了。”王之鼎也反应过来,肃容答应着。
“早点回去休息。告诉府里的人,都警醒着。”
“遵命!”
这一声遵命,特大声,大声到声音都劈了裂了,好似逃出生天似的感动和感激。
四爷奇怪地看他们一眼,王之鼎赶紧道:“可能是前些天风寒好了,嗓子还有点沙哑。”
四爷俊脸上露出来一抹感叹,一阵身,踱步到窗边,右手慢慢地转着菩提佛珠,脸上皮肤清晰感受外头的夜风徐徐吹着的寒凉。
“路上小心。天气冷,要府里厨房熬着红薯姜茶,准备过冬。有的厨师进宫了,你们暂时先凑合着。”
王之鼎差点没忍住泪洒当场,低了头,哽咽道:“皇上,有您的关心,我们都浑身暖和。我们自己也会熬汤做饭,您放心,一定照顾好府里人。”
“嗯。办差也小心。”
“哎!”
饽饽和王之鼎昂头挺胸地离开了,激动的那真是浑身冒热气脸上潮红:皇上说他们要警醒着,是还要用他们那!皇上还关心他们的身体!皇上难道不是要放弃他们?
苏培盛在门口纳闷地瞅着他们的背影,好像气息哪里不一样了?小碎步进来书房,一看墙上自鸣钟的时间门,而皇上已经坐到御案后,举着朱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做计划,写满了,将手上的纸张举到桌边的九龙蜡烛上燃烧,丢到满黄地珐琅彩喜鹊登枝渣斗里,烧成一堆灰烬。
他安静地候在一边不敢打扰,等皇上一身放松地斜靠椅子,手中拿起来桌边书本《鲁滨逊飘流记》就沉浸进去了,忙提醒道:“皇上,您答应了小主子们,一起玩水。”
四爷愣了一下,一拍脑门,笑道:“朕差点忘记了。”
放下书,四爷领着儿子们玩水游泳,四福晋领着闺女们玩水游泳。洗漱沐浴收拾好,正好到熄灯时间门。四爷在朗吟阁的书房后院住,几个精力旺盛还不想睡的皮孩子来挤被窝,被闹醒的四爷便领着他们一起看《鲁滨逊飘流记》,父子讨论一番,其乐融融,俱是一夜好眠。
弘晖在门口听苏培盛说阿玛和弟弟们都睡下了,放心地踱步回去,路上遇到十七叔,一起巡视几个地方的防守。听到十七叔感叹:
“今天恢复多尔衮爵位的圣旨一出来,哎,我这心,不知道什么滋味儿。你阿玛,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你不知道,你八婶婶都有力气进宫给两位母后请安,在良母妃、惠母妃跟前哭了一场。”
弘晖皮皮地笑笑:“十七叔,阿玛可能还没有封赏计划。”
“哎。我呀,有时候想着,我们还不如不封,就这样,挺好。”一旦开始册封,兄弟们谁是亲王,谁是郡王,这差距谁能舒服?“以前呀,册封排行靠前的哥哥们,后头的弟弟们有的就不服,你十四叔还因此闹过,气得你玛法拔剑要砍他,你阿玛哄着你玛法说了一首诗……”
十七叔又开始抒发感情了。弘晖眼里多了一抹温暖,安静地听着。
青莲苑里,再次等不来皇上“翻牌子”的众位,得知皇上和孩子们都睡下了,目瞪口呆:得嘞,洗洗睡吧。没见爷连正院也没去那,皇太后的孝期,当皇帝了也守着。
侧院里,年妃躺到床上,等宫女拉上天蓝色帷幔,她自己拉好被子,对着橙黄蜡烛照亮的黑暗,又是遗憾又是叹气地悄悄自言自语:“普天之下这么多人守孝期,就没见过爷这样规矩的。虽然我怀疑爷就是故意的,但我没有证据。睡吧。”
正院里,皇后躺到床上,对孙嬷嬷感叹一声:“估计都以为爷还守孝期那。当皇帝的,哪有需要守满孝期的?爷这是借机自己睡那。曾经爷说他来安排生娃娃的计划表,我当时还觉得爷是要借机多接触美色,哪知道我呀,是大大地误会了我们爷啊……当初这要是任由爷安排,我们家的孩子,估计也就弘晖几个了。”
这话说的,真……相了。孙嬷嬷恭敬地笑给盖好被子。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拉上深蓝色帷幔,俱是抿嘴儿笑。床里进入睡眠的皇后也笑。
一家人安心睡觉,经过这段时间门的压抑,都狠狠地睡一个好觉。
城西相臣萧永藻的府邸书房,灯火通明。萧永藻连同剩下的八爷党静坐沉默,好一会儿,萧永藻动动老了坐久了酸痛的腰背,叹息道:“今天的圣旨,诸位都知道了。八爷和十四爷在皇陵没有委屈着,刚八福晋也派人给送去衣服茶叶银子包裹。皇上,从来都是重情义,对吾等,从来都是不分派系,以国事为重。”
揆叙冷笑:“萧相爷,你是不是傻了?皇上用人是从来不分派系,可你能被四爷所用吗?你看看,皇上重用的都是什么人?你还记得,皇上曾经提出来的,欧八旗?太上皇曾经提出来的,火耗归公?”
王鸿绪苦笑:“揆叙老兄,莫要动气。皇上……,当初以为摊丁入亩只在两江,如今,已经在八个省份实施了。未来……但是我们也无需焦虑,首先八爷和十四爷好着,这就要吾等放心了。皇上重情义,不管如何,性命无忧。”
性命无忧,便不用狗急跳墙瞎扑腾了。
在座的人齐齐叹息,就觉得,死里逃生,一辈子的叹气都叹出来。
墙上自鸣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萧永藻叹气道:“诸位,都先回去吧。明天好生休息一天,准备后天的早朝会。”
皇上登基的第一个早朝!众人瞬间门精神一震。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能就这样放弃,总要尽力保住官位!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四爷精神饱满地醒来,苏培盛领着小太监上前,伺候皇上和小主子们穿衣洗漱。登基大喜的大庆三天,不上早朝,但有政务要处理。作为皇子,要早起读书,比以前做皇子之子更严格。
连同其他赶过来的孩子们一起打拳,换衣洗漱,用了早膳,刚好自鸣钟响了七下。皇子皇女去读书,四爷踱步去书房前院,领班太监正指挥小太监摘下来灯笼,见到四爷的人影一起行礼。
四爷:“都起来。今儿有谁请见?”
“回皇上,有十三贝子、内务府总管海保、噶达洪。”小太监刘玉口齿清晰,表情姿态都很是恭敬谄媚。四爷环视一圈偷偷摸摸“观察新皇性格”的太监们,一眯眼:“宣十三贝子。”“嗻。”
四爷刚在书房主位坐下来,苏培盛进来奉茶,胤祥大步流星地逆着光进来,“啪啪”打着马蹄袖行礼:“给皇上请安。”
“起来。坐下。不是要你今天好生休息?怎么起来的这么早?”四爷借着清晨的太阳光,仔细看一眼弟弟,确定面色好着,稍稍放了心。
“臣昨天天刚黑就睡下了,睡了五个时辰,故而早早醒来。”胤祥说着话,将红缨顶戴摘下来,放在小茶几上,自己端坐在下首。“皇上,臣有事情禀告。”
“慢慢说。”
“昨天臣去孝陵,给皇祖母磕头,见到了八哥和十四弟。八哥病了,说起来太~祖皇帝当年起兵的往事,说他和十四弟输的原因,劝说十四弟和皇上认错儿,很是有诚意。十四弟情绪还是有点焦躁,但臣走的时候,明显缓和不少。”
四爷对此倒是平静,点着下巴示意他用茶:“昨儿你六哥和朕抱怨,说汗阿玛之前给老十四支用内务府五年。朕答应他了,给他支用内务府六年。胤祥,朕也给你支用内务府六年。”
胤祥吓了一跳:“皇上的心意臣感动。但臣不能答应。臣家用银子够。”六哥为了出口气特意要求,四哥您再给我一样的特权,六哥不知道怎么醋那。
“都是朕的好兄弟。给他当然给你。”四爷端着茶杯,一手端着茶杯盖,悠哉地挂着茶叶沫,语气随意中透着坚持。
胤祥额头冒细汗:“皇上,六哥需要,臣不需要。汗阿玛宠十四弟,汗阿玛也宠着臣,出门巡视经常带着臣。臣很满足。”
“这样,好吧。”四爷不情愿地回应一声,抬头看他眼睛一眼,淡淡的黑眼圈依稀可见,心疼道:“最好休息七八天,黑眼圈才能下去。下次可不能这样熬夜,更不能夜里跑马。哎,朕知道你是一定要早起的,这样吧,你的府邸距离皇宫骑车骑马也要两刻,晚上回家遇到人潮堵着更久。朕给你换一个住处,搬到……王府井帅府园,步行也就一刻。朕知道你要推辞,坐下坐下。”
胤祥哪里还坐得住?真着急了:“皇上,臣家里住着挺好。”这谁都还没册封那,太上皇后都还没受封那,您先给我搬家?
四爷摆摆手,面对弟弟的推辞,“很有经验”地淡定着:“朕这是考虑你的特殊情况。再说了,这搬家,也不能着急一时,要先装修新宅子。正好内务府在修缮宫里,你又管着内务府了,正好。朕再给你一百万两银子,装修费用朕出了,自己的银子,不花内务府,也不花国库。”
“!!!”
胤祥一撩袍子,直接跪下来:“皇上,万万使不得。”
“使得使得。昨儿下午,你五哥六哥七哥他们来请安,朕说起来,都很赞同。”四爷想当然。
胤祥心潮起伏,脸上表情复杂难言,却越发坚定:“……皇上,臣感激皇上的心意,但此事万万使不得。臣如何能搬家,还要您的银子?”
四哥这登基才第三天,就要给自己搬家,还给巨额银子。四哥当皇帝后还如此疼爱自己,胤祥感动之下,眼圈都红了。
“皇上,如今家国传承之际,事情繁多,样样儿都要花银子,更有皇子们的府邸装修银子,几位公主选额驸的出嫁银子……皇上,您手头银子也不丰富,臣万万不敢接受。”
“他们的银子,朕都有预留,这是给你留着的。”四爷深邃的目光里浮现一抹愧疚。“你管着内务府,需要经常来宫里禀告事情,跑来跑去的,时间门不能浪费在路上。昨儿晚上,你四嫂还说起来,说朕要你去内务府,是不是担心内务府做的物件儿不合心意,这话可对了。内务府的人啊,以前就抱怨朕要求多,仗着汗阿玛脾气好宽容,做出来的物件儿连入眼都不能。”
胤祥面对四哥的挑剔,有点傻眼又有点心疼,四哥就是这个讲究性子呀:“皇上,他们都是清闲惯了。皇上,臣一定精心内务府的差事。府邸和银子,臣真的不能收。”
“胤祥不收,是不是觉得银子少?这样,二百万两吧。别担心,朕有银子。”四爷财大气粗,气势通天。
“皇上!”胤祥真急眼了。“皇上,这些年,您经常帮衬臣府里,臣手里也有一些银子,够日常花用。皇上,臣的府邸住的挺好,很有感情,不需要搬迁。”
“朕知道你的府邸住着有感情,这样,朕看看,弘晖弘暖几个小子,给谁住。”
胤祥结巴:“皇……上,皇子们岂能住臣住过的房子?几位皇子的住处,应该有礼部和工部在皇城选。”
“那就先空着,将来看你的儿子们,哪一个过去住。就这样说定了,搬家,二百万两银子,诺,朕专门将银票带在身上。胤祥!”四爷生气状。“六年支用内务府特权,你不答应,搬家也不答应,这银子,你也不收?”
胤祥面对四哥黑下来的俊脸,真心觉得愧对四哥一番心意了。面对四哥掏银子的豪迈姿势,大清新出来的面额五十万两大银票闪瞎人眼,吓得以头抢地连连磕头:“皇上,万万使不得。臣真的不能收。……臣……臣,臣搬家,臣搬家。但银子真不能收。皇上,这银子您留着。”
四爷心里一乐,面上大不快,还不满意地瞪眼,举着银票气恼道:“胤祥,朕给你银子,你怎么不能收?打小儿你吃的用的,哪样儿不是来朕这里拿?现在长大了,就不花朕的银子了?”
胤祥被训的真心愧疚了,一抬头,眼里湿润,伤心道:“皇上,臣有俸禄,这几年办差,还有您一直支持着,手头有银子。”
四爷更生气的架势:“行吧行吧。”将银票放回荷包,泄气地伤心道:“你装修宅子的时候,缺什么,只管自己从内务府取。算了,朕就知道你不会自己拿的,朕看什么物件儿好,赏赐给你,你可不能不要。”
胤祥一咬牙,鼓起勇气问道:“皇上给赏赐,臣自然欢喜。皇上,其他兄弟们都赏赐吗?”
“都给都给。”四爷很是大方的模样儿,双手扶他起来,笑哈哈的。“你六哥身体要养着,不能操劳具体差事。很多事情呀,还是要靠你。过两天就要你去户部办差。胤祥呀,你的身体一定要养好啊。昨儿你两位母后说,你落海受罪了,加上出门办差几年,府里子嗣太少,明年选秀,给你选几位姑娘。”
选几位姑娘?还不是一个?胤祥刚起身,被吓得脸发白,吸口气,怔怔地解释:“……臣,一定用心办差。皇上,臣……有五子二女。”其中有三个嫡子一个嫡女,这子嗣数量,在康熙众位儿子中绝对算可以的。
“朕知道你左拥右抱的为难。”四爷一副都是“过来人”的同情小眼神,“朕帮你说话了。可这事儿,是做母亲的权利,朕也不能代你拒绝。还是好生保养身体先。”四爷变成一副男人都懂的“年过三十”小眼神,“送给你的补品,吃着怎么样?”
咳咳咳,胤祥顿时乐了:“补品很好,吃了以后肠胃舒服。臣感激皇上帮臣说话。”略停顿,眉心紧皱:“臣这几天在家里观察下来,自己没有教育好几个孩子。弘昌和弘晈……弘晈,臣尽力弥补,臣不在京城和他疏远了,他日常和哥哥姐姐们关系都好着,与皇上家的孩子也亲近。可是弘昌,打小和一家人不亲近,进学后和弘皙关系密切。等弘皙被放出来,臣想奏请皇上,将弘昌圈禁在家严加看管,免得出去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而牵连全家。”
四爷皱眉,因为担心,就圈禁一个孩子,有点无情。但胤祥的请求,他也理解。十三福晋的第一胎是闺女,一位侍妾格格生下长子,为了这个长子,胤祥还专门求康熙,请立这位侍妾格格做侧福晋。可是弘昌也不知怎么的,和小花生、弘暾等弟妹不亲近,和弘晖等一帮孩子也不亲近,进学后就跑去亲近弘皙,弘昌和弘皙过于紧密的关系……
“这个事情,朕知道了。你再观察观察,尽可能劝说弘昌。大约下个月,册封弘曣和弘皙做郡王。”
“弘皙也是郡王?”胤祥小小的惊讶。
四爷沉吟道:“汗阿玛和二哥,都曾经对弘皙寄予厚望,多加培养。如果弘皙用心办差,能力一定有的。”
弘皙能力有,毕竟是康熙和老二教导出来的。但是弘曣是老父亲唯一嫡一的唯一嫡子,一定是郡王,后面还可能是亲王。弘皙,除了作为叔叔的疼惜外,则是因为顾忌康熙和胤礽的感情。
“皇上,其实,有关那件白矾密信案,我一直有怀疑,粗糙的,根本不像是二哥的手笔……”倒像是弘皙年轻冲动的毛糙计划。胤祥从他四哥的眼睛里得到答案,心里一惊,轻叹口气:“臣明白了。弘皙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四爷轻轻摇头:“朕略尽心罢了。”下一代的事情,上辈子任由弘历和一群叔叔、堂兄弟们争斗,这辈子,还是任由弘晖等一群孩子们自己处理。
四爷待要说话,苏培盛在门口探头,四爷听到动静一抬头:“什么事情?”
“皇上,”苏培盛小碎步进来行礼,道:“马兰峪总兵范时绎请见,看样子很是焦急。身边还有五名沙俄王子的亲卫。”
沙俄王子的亲卫?四爷思及昨晚那份密折,点头道:“宣。胤祥,你去前门替朕见见海保、噶达洪。这两个,昨天送上来的瓷器颜色,要朕看着就伤眼睛。今天不知道有什么好样品。”
胤祥一听,立即答应着:“臣正要去内务府转转。”说着话,行礼退下。
胤祥在半路上遇到范时绎,以及侍卫们。面对范时绎的行礼,抬了抬手。看见有五个侍卫是沙俄人打扮,胳膊上抱着纱布,纱布里冒血,不着痕迹地皱眉。
到了书房前门廊,看见了海保、噶达洪,刚要说话,见到三哥五哥七哥的身影,笑着请安。哥几个互相寒暄几句,恒亲王胤祺特意说起来:“十三弟,你昨儿没见,哎,你六哥啊,和皇上撒娇,美人黄金都不要,就要支用内务府六年的特权。跟孩子似的。”
那语气,酸的,一个什沙海不是水,都是醋。
胤祥瞧着三哥、七哥脸上也带出来,笑道:“六哥这是补偿性心理。皇上给他特权,其实他家里哪里能花用多少?”
“哼!”“哼!”“哼!”
三声。
胤祥:“……”
后头走上来的胤禟、胤俄笑着给哥哥们请安,胤祥也给他请安,哥几个互相寒暄着,胤禟问哥哥们在说什么?胤祺重复一遍酸气,胤俄一听那同仇敌忾的,浑身酸酸的:“六哥就是六哥,不佩服不行。”胤禟更直接:“十三弟,你也问皇上要支用内务府的权利,皇上一定答应。好生气气六哥。”
胤祥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胤祐厚道一点:“别激将十三弟了。我们六哥呀……”那小心眼的。
诸位兄弟一起无奈摇头,到底是气不过。胤祥赶紧道:“哥哥们,弟弟要去一趟内务府,回头我们再说。”站在一边等候的海保、噶达洪两个人,抓住机会一起给皇叔们行礼。
胤祉看他们一眼,拍拍胤祥的肩膀:“你最了解皇上的喜好。”
胤祥谦虚地笑着,和哥哥们告辞,领着海保、噶达洪走了。
几位皇叔互相看一眼,黑着脸要小太监进去禀告。
胤祥到了内务府,进来主管的屋子,被请到上首坐着,听海保抖着白胡子哭诉说:“十三爷,皇上今天估计没有时间门见我们了。您帮我们看看这个碗的颜色。”
说着话,另外一个白胡子老头噶达洪,哆哆嗦嗦地从桌子上捧过来一个红木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个瓶子。胤祥接过来一打眼,惊艳,仔细一看,乐了。
手里的粉彩蟠桃纹天球瓶,通体内外施白釉。瓶体上以粉彩描绘桃树一株,枝繁叶茂,自瓶底沿腹部蜿蜒而上,浑圆腹部用八颗硕大饱满的桃实压坠枝头。绘画工细、层次清晰。彩绘构图疏朗有致,釉色浓淡相间门,绘画精细工巧,色泽艳丽、赏心悦目。硕果娇花在细润晶莹的白底衬托下,华而不俗,美而不妖。实为难得的佳品。但是!这只是乍一看!
胤祥轻轻地放下瓶子在红木盒子里,一转身,面对眼巴巴的两个老头子,微笑安抚:“粉彩瓷刚出来没几年,颜色种类更加丰富多变,色泽艳丽柔亮,为画面的塑造和描绘增添了更多的可塑性。且粉瓷的整体制作充满雅致之风,宛若三月桃花瓣儿的明媚风流,深受世人的喜爱。”
“皇上的要求,古文有句话‘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有一次汗阿玛举例四哥喜欢的瓷器说‘增一分则拙,减一分则陋。’两位请看,这瓶子,其实已经有点形状了,给睁开秋水双眸就有神了。”
发现两位老头子迷糊着,胤祥琢磨用词,再描述:“就是,外形上有线条美,比例上有几何美,色彩浓淡色度明暗各方面,美到看着它,就能感受到那份规律性和韵律感?”
两位老头子一起点头又摇头:“奴才等有点明白,需要让它活起来。可还是不明白。”海保诉苦:“十三爷,匠人们反复试验皇上的要求,都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这是最好的样品。”
“就是……色泽亮堂柔丽,彩料浓淡天然,粉质感强,新鲜灿烂,清雅秀美,风流婉转。这上面的桃子,要画的好似真的,要人看着它就想象它的鲜嫩多汁,想要抱着啃一口,却又好似面对仙桃敬畏有加。额,就是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鲜艳耀眼的立体动感,在注重漂亮的同时还注重实用性,有正经慎重之感。……”
胤祥尽力去表达,康熙皇帝喜好的瓷器清新雅丽,品位很高了。但在他四哥看来那就是宽厚古拙。他四哥喜欢的,是清新中的高级清新,极品中的极品,轻盈秀美、工丽妩媚至超凡脱俗。
???好像,有点感觉了?这不就是要一个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比例、线条、柔软度等等等等无一不完美的绝色美人,不光活色生香、风流婉转灵气逼人,还要典雅秀丽大气雍容?两个老头子面面相觑,一起对着十三爷留下激动的泪水:这样的美人儿哪里去找啊!想要!
噶达洪眨巴眨巴昏花老眼:“十三爷,多亏了有您指点。瓷器方面,瓶子碗碟花盆杯盒笔筒……,粉瓷、青花的、斗彩和粉彩结合的,珐琅彩的,金彩描金洋彩的……我们再做一个样品给您看看。这里还有一个雕刻样品,您给掌掌眼。”
说着话,他去打开另外一个红木盒子,另一位内务府总管董殿邦抱着一捆纸张一脑门的细汗,小跑进来:“给十三爷请安。”“起来,图纸给我看看。”“哎,多亏了有十三爷。”董殿邦感激地捧着图纸送上来。董殿邦负责的桌椅设计图样。胤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一定是被皇上训斥了,吓得跑来找自己。
海保、噶达洪因为董殿邦的到来,面上大度,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内务府四个总管,都想在新皇面前好生表现,都将对方当敌人。果然不一会儿,最后一个总管李英贵也来了,宽敞的屋子显得拥挤。胤祥对他们的眉眼官司置若罔闻。事情解决,他需要去内务府的账房看看预算,等他和账房沟通弄懂预算开支,已经快到午时了。
他大步出来内务府,内务府的四位总管,大小管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账目呀。
皇上要十三爷整顿内务府账目?!
胤祥在内务府门口,遇到兴冲冲前来领日常开支的六哥胤祚,兄弟两个说话,面对他六哥意气风发的模样,胤祥张张嘴,恭喜一番,到底是没敢说,他四哥要给他搬家。
胤祥在去畅春园请安的路上,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立即回去朗吟阁告诉四哥,他不要搬家。却又思及四哥说他“小时候吃四哥的喝四哥的……长大了……”的黑脸,更不敢。那真是欲哭无泪。
四哥说兄弟们都赞同给他搬家,兄弟们在四哥面前还能说不赞同?这么多兄弟,四哥您不光单单给我搬家,还给我两百万两银子,我就算不要银子光搬家,一旦消息传出去,兄弟们会怎么想?!胤祥感动于四哥的心意,满脑袋哥哥们那冲天的酸气,六哥的洋洋得意,越想越是手足无措。
就在胤祥琢磨,要不要和老父亲询问对策的时候,到了畅春园了。面对朝自己殷勤行礼的八旗侍卫们,人在秋风中脸被吹的发白,都穿着厚实的夹棉袍子披着披风,胤祥瞬间门顾不得自己的烦恼了:畅春园、青莲苑、朗吟阁、北花园都是避暑的地儿,入秋进冬特冷,需要在寒冬来临之前完成皇宫修缮。
胤祥进去畅春园,给康熙请安,说着话儿。
康熙盘坐炕上,正在品茶,听完过程,猛地咳嗽出来,惊呆了有没有。
“……你四哥要你搬家?”康熙放下茶杯,使劲地瞪大了眼皮耷拉的眼睛。
盘坐对面的胤祥一脸感动的坚毅:“汗阿玛,儿子知道,这会要兄弟们不服气。儿子拒绝了四哥的支用内务府特权、装修银子,儿子……想答应四哥搬家。搬的近点儿,儿子保证,节省出来的时间门,都用心办差。”
胤祥说用心办差,那绝对是言出必行。康熙关心的是:“你不怕被你兄弟们知道后群殴你?”
胤祥咬牙:“汗阿玛……”尾音里带着祈求。
他不能再拒绝四哥的心意,哪怕被醋劲儿上来的兄弟们群殴。
康熙:“……”
这对儿兄弟……真是……要人看着嫉妒得恨不得离间门一二。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一个复杂,一个坚持。
朗吟阁书房偏殿,四爷面对范时绎的诉说,听呆住了。
“我只想从他身边逃走,决不顺他的意,只是尽我所能逃避他对我的要求。”沙俄王子阿列克谢要范时绎帮他转达这句话。他人在审讯中受伤,加上逃亡路上伤势,不能动弹,被迫在守陵村养着。
“苏培盛,派人去给傅鼐传旨,领着太医去守陵村。再去传旨裕亲王保泰。宣沙俄王子的亲卫。”
话音一落,苏培盛立即打手势要门口等候的小太监去传旨。门里,沙俄王子的五个侍卫进来,首先是沙俄人见沙皇的最高礼仪,四爷要坐,见范时绎没坐,他们也没坐,站着开始他们的讲述。
这是一个悲伤的,明明互相爱对方,却兵戎相见的父子故事。
阿列克谢王子是彼得一世与叶芙朵基雅皇后的儿子。在这段联姻中,彼得一世利用保守派登基,登基后开始改革。第一步是坚持废除皇宫亲卫射击军,让保守派妻子背后的贵族家庭成员丧失了特权。彼得一世对不认同他的人脾气暴躁,关键他很忙很忙。夫妻二人感情日益冷淡,经常大吵架。于是,妻子坚定地站在了反改革一派,甚至不惜发起反对沙皇彼得的叛乱行动。
结果,叶芙朵基雅皇后被投入修道院,从此幽禁。而受到牵连的小阿列克谢也跟随着母亲进入了修道院。随后,他又被安排与几个姨母们一起住在老宫殿里,无人问津。
生活的落差要年幼王子难以忍受。彼得一世一直忙于改革和对外争霸,更没有时间门来看儿子,身边一群关心他的,教导他的,都是母家的人。所以对于小阿列克谢来说,父亲是一个迫害母亲又没给过自己温暖的存在。
就这样,阿列克谢逐渐成为反对彼得改革事业的代言人和力量核心。因为根据当时俄国的长子继承法原则,阿列克谢最有资格和可能成为下一任沙皇,所以他对于改革的态度至关重要。
彼得一世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忧虑万分。他给出儿子两条路选择:一条是认可自己的改革措施,成为改革继承人;另一条是放弃继承权。
结果,阿列克谢出于叛逆心理和对父亲的仇视,做出一种消极的反抗,选择了第二条路。他宁愿放弃继承权,也不愿认可父亲。
于是,阿列克谢趁着父亲出访丹麦的时机,逃往了奥地利,他像逃离父亲的控制。这在沙皇看来,是明目张胆的反叛,因为阿列克谢身为继承人,擅自离开就有举兵谋反的可能。
一年后,彼得一世收到消息,阿列克谢试图与查尔斯六世达成一个协议,利用他的军队帮助坐上俄罗斯沙皇的王位。作为回报,他将把俄罗斯与奥地利接壤的边境土地送给奥地利人。
两年后,彼得一世派特使劝说儿子回国,说父亲已经宽恕了他的罪行,只要他回来就一笔勾销。阿列克谢这才敢回来。
要知道,此时彼得一世有了新的妻子叶卡捷琳娜,虽然不被世人承认,但合法了。这位妻子本是俄国对外征战过程中获得的俘虏。但经过彼得一世身边的宠臣缅希科夫的帮助,叶卡捷琳娜很快就得到彼得一世的宠爱,一跃为后,更是生下了儿女,和彼得一世关系亲密。
彼得一世正急于安排一个不反对改革的后继者,显然阿列克谢不在父亲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阿列克谢王子信了父亲的话,前往圣彼得堡。当他回来后,他立即被剥夺了王位的权利,并被迫宣誓放弃王位。与此同时。经受不住吓的阿列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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