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领命办差, 那是风风火火地全府出动,十三福晋挺着大肚子亲自照顾他衣食住行,警告府里的所有人, 谁也不许打扰十三爷办差。
胤祥还很是隆重,每天按时到顺天府、刑部、大理寺转悠,和衙役们说话,和各地方赶来的证人坐大街上喝大碗茶聊天, 和各级官员们打交道,……那叫一个激动和急切啊。
十四阿哥胤禵在第二天一大早, 就去了西山健锐营了,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丰台大营。
如此这般,过了五天,审讯到裕亲王下面的一个案子, 裕亲王病重, 太医都说熬不过去了,裕亲王世子保泰叮嘱了,谁也不许告诉裕亲王这些烦心事,可是架不住一个庶福晋去哭。
“王爷,我娘家的事情,八年前的老事, 被翻出来,我着急啊。王爷,我那兄弟, 那真不是故意的。他宠着一个小妾, 那小妾娘家犯事,他给衙门里递了话,……王爷, 刑部在审那,王爷,求求您,王爷,我就这么一个兄弟,就那么一个侄子……”
裕亲王在病中,本来就没精神,被她这一哭,哭得心烦意乱,就问老管家:“去找来世子。”
世子保泰晚上来给裕亲王请安,听管家说起来,气得直喘气。
他本来就不满意父亲宠着一个庶福晋,更烦那庶福晋乱七八糟的各种亲戚天天找事儿,当下就对着老父亲板着脸:“阿玛,这事情您别管。如今顺天府、刑部、大理寺一起审案子,普通老百姓没有发觉,我们可都知道,都是对着我们来的,特意低调的。几位阿哥爷去找皇上哭,都被皇上骂了回来。您一出头,那些宗室都来和您哭,您去找皇上哭去?”
头发胡须都白了的裕亲王撑着病体,担忧地看着儿子,问道:“怎么能这样严苛?”
“是严苛。”保泰给老父亲拿一个靠枕靠在脖子上,扶着他半坐起来,一屁股坐到绣墩上,面容颓败:“这事儿,是四贝勒挑起来的。能不严苛吗?儿子对四贝勒是又怕又畏的,打小儿四贝勒就那性子,阿玛您也知道。”
“说起来,儿子以前还是四贝勒的小迷弟,上学的时候,和四贝勒的关系最好了。”保泰的双手搓着一天办差疲惫的脸,叹息道:“可能怎么办?谁能折腾的过他?那眼睫毛都是戏。”
裕亲王更担心了,捂嘴咳嗽两声,接过来毛巾擦擦脸,将毛巾递给管家,喘口气,又问:“那我们府被牵扯进去,没有办法了?”
“几位阿哥爷都没有办法,我们有什么办法?”保泰累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示意一个小厮给他捶背,摊着身体半闭着眼睛:“阿玛,这事儿,就那么点儿,和我们府上有什么关系?”一个庶福晋的娘家兄弟的小妾娘家,也能牵连到我们府上?
“儿子认为,我们府上要是出面,那才是要人笑掉大牙。”
裕亲王一噎。
可他也没有办法,他老了,又病了。老人面对年轻力壮的儿女们,总是天然地弱气的。
“阿玛不管这件事了。可是保泰,你几个弟弟妹妹,你给照顾好了,哎,总要一家和睦。至少,要他们不惹事,能照顾好自己,别给你拖后腿。”
保泰心里顺畅一点儿,老父亲还是关心自己的,嘟囔道:“儿子这几天看着衙门审讯,确实是要好生教导着弟弟妹妹们。这将来,就算分给他们庄子,庄子上每年有什么收成,该送来什么,他们心里要有数。若是连庄头都管不住,……”
保泰没有说下去。
裕亲王也不再说话。
何不食肉糜,这是所有大户人家子弟的通病。麦子和草分不清,下面人说马是鹿,他就觉得是鹿,……指鹿为马,那是有权有能力的主子。没有能力没有实权的,就等着被下面的官员奴仆们指鹿为马吧。
父子两个都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哪知道第二天那庶福晋再次来找裕亲王哭,说她侄子被刑部抓了,求王爷去说情。
哭得裕亲王正要起身真去刑部的时候,保泰福晋冲进来,和她大吵一架:“王爷病着,你没看见吗?为了这点子事情,要王爷去刑部,你当王爷是什么?啊!我就知道你没有好心,天天扯着王爷的招牌拉扯你娘家,现在还要毁了王府的声誉!王府倒下了,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一番话骂的这庶福晋捂着脸跑了。
裕亲王也觉得自己老糊涂了,面红耳赤的。
保泰福晋还不解气,和亲近的奶嬷嬷背地里骂她:“没心不长眼的。不就是不服气我家爷做世子?这是皇上钦定的!我家爷当年,可是在无逸斋,和皇子们一起进学的!你肚皮有本事,这方面你也有本事,我就服气你。见天儿乌鸡眼似的使坏,王爷身体气坏了,我看谁还能听她哭!”
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又说:“我家爷都是世子了,我家爷还怕什么?不就是顾着王爷的身体?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话也对。保泰是孝顺孩子。他若是不孝顺的,他都已经是世子了,帮着折腾折腾老父亲,等老父亲早点去世,他早点做王爷,那更好。而且皇上早就说了,给他多承袭一代王位,到下一辈再降为郡王。
可是这话传到了庶福晋的耳朵里,话儿就变了。
“说世子已经是世子了,不需要孝顺王爷了。……王爷,你还在那,我们娘俩就要受这个气,王爷,我们娘俩和你一起走了算了……”
裕亲王在病床上,气得老泪纵横,双手不停地拍打床铺。
“老了,老了,一辈子了,满以为可以了无牵挂地去见祖宗们了,又闹起来了。就一个王位,就一个王位!”
一个王位就这样。
一个皇位那?
裕亲王一时想起来最近皇上的动作,太子和皇子们的动作,担心家事,担心国事,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病情就加重了。
裕亲王病重,亲友们都来探望,康熙也着急,胤祥更着急。
十一阿哥直接就说:“就是你办案子太着急导致的。你就不能等等再抓那犯人归案?要不先办其他案子也成啊。”
胤祥大冬天急得一脑门汗,烦躁地在刑部大堂后院转圈圈,听了这话更烦得很,摘了暖帽擦汗。六贝勒好心地送上自己的扇子,他手上用力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这事情吧,胤祥办的真没有错儿,可也是真急躁了一点儿。就因为他知道自己急躁了,所以他更烦。
烦的胤祥晚上听说裕亲王挺过来这口气了,一摸后背,都是冷汗——四哥天天说他年轻不会办事,他一直不服气。如今受了教训,差点一脚就落个逼死伯父的罪名儿。
惊了半响,后怕不已的。思及这段日子兄弟们互相扯皮扯后腿掣肘自己,一时又气得慌。下来床,拖着鞋子在地上转来转去的。闹腾的刚要睡着的十三福晋困意全无,嫌弃道:“爷,您睡不睡?”
“你先睡,爷去找四哥!”说着话,胤祥就唤丫鬟进来给他穿衣服。
骑马就来找他四哥诉苦。
四爷也正准备休息那,温香软玉抱了一怀刚起来兴致,门口王之鼎小声呼唤:“爷,爷,十三爷来了。有急事那。”
!!!四爷深呼吸一口,吩咐道:“去,厨房里最热最烫嘴的茶啊汤的,给你们十三爷送去。”
王之鼎:“……哎。”
他怀里的巴鲁喇斯格格“咯咯”直笑:“爷,也给您一碗‘热豆腐’。”
四爷:“……”
一瞪眼,四爷捏着她的鼻子气恼道:“惯的你们。”
“爷这话可不对。惯的我们?谁惯的?”巴鲁喇斯格格娇俏地露出来一口小白牙哈哈哈笑着,起身给他拿过来大衣服给穿上,口中还嘟囔:“要说,那也是福晋惯的我们。要不是福晋,爷今晚上又在书房自个儿睡那。哼。”还瘪了瘪嘴巴。
四爷伸胳膊穿衣服,一见她的模样顿时来气:“你听爷的,还是听福晋的?”
“听福晋的!”巴鲁喇斯格格哼哼着白眼儿。“爷将一个后院当摆设,要不是福晋督促,爷现在还一朵花儿也不采那。”
四爷猛地咳嗽。
四福晋再次有孕,府里的侍妾格格们沸反盈天,于是四福晋就闹着要四爷答应,一个月至少有半个月要去后院睡。
可天地良心,四爷也是正常男人,真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
“爷不和你说。”四爷伸脚要她给穿靴子。
巴鲁喇斯格格一嘟嘴巴,拿着他的靴子不动弹:“那爷,待会儿要回来。”
“回来。”四爷无奈。“爷保证。”
巴鲁喇斯格格这才笑了出来,灯火下,不施粉黛一身白色亵衣亵裤的她,拿眼瞅着自家爷,圆月般的脸一片清辉,抿唇一笑的娇羞,宛若天山雪山上的格桑花纯洁幸福。
四爷不由地挑唇笑了出来。
出来后院,来到前院的后书房,一眼看见胤祥被烫的跳起来,顿时大乐,哈哈哈哈。
胤祥被烫的捂着嘴巴,不停地哈气。听到四哥的笑声,恼道:“四哥,你故意的!”没有四哥的授意,哪个敢这么捉弄他!
“就是故意的。”四爷愉快地承认。
“四哥!弟弟的嘴巴一定起泡了!”胤祥说话都说不清了,顾不得和四哥生气,跑到里间洗漱间一照镜子,果然嘴巴上起来两个水泡,又气又伤心的跑出来,喊着:“四哥,弟弟正一肚子火气那。你还这样捉弄弟弟!”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四爷一坐下来,瞅着他的小样儿黑了脸。
“我来做什么?”胤祥也生气了,一屁股坐到四哥对面,瞪大了一双狭长的眸子。“四哥,这么晚了,弟弟就不能来了?哦!弟弟是不是打扰你的好事了?”
胤祥露出一个都是男人懂的小表情,挤挤眼:“是不是四嫂给了四哥孩子指标了?”
四爷:“……你怎么知道?”难道所有人都知道了?
胤祥得意洋洋:“我当然知道。还有谁不知道吗?我们的活阎王被逼着生娃了。”
四爷脸更黑了。
胤祥更乐了,就觉得嘴巴上的水泡也不疼不痒了。
接过来王之鼎手里的药膏自己抹着,抬着下巴小眼神埋汰哥哥。
“我就说嘛,四哥一个佛爷,今晚上居然不在书房?嘿。还以为四哥能坚持到明年那。”
“……”
四爷一抹脸。
歪在椅子上,一副男人的为难。
胤祥挤挤眼:“四哥,今晚上在哪位小嫂子的屋里?等等,你不要生气,不用说,弟弟来猜猜。不是瓜尔佳小嫂子,就是巴鲁喇斯小嫂子!”
“!!”四爷有点惊讶了。
“这你也知道?你四嫂,连这些都告诉你福晋?”
“不是四嫂告诉我福晋。”胤祥白四哥一眼。“四嫂的嘴巴严,也就我家福晋整天嘴巴没有把门的,闺房的事情都朝外说。是我猜的。”语气一顿,变成严肃,药膏也不抹了。
“四哥,你没发现吗?四嫂在帮你。弟弟通过福晋的只言片语就能分析出来四嫂的行动——巴鲁喇斯格格的娘家在关外,出来一个能人了。当初他们回来大清,汗阿玛给他们在盛京周围划了一片草原做牧场,正好挨着八公主要嫁的喀喇沁部落。如今那个能人,都被周培公要到盛京做工部了。”
四爷沉吟不语。
三百年前,蒙古巴鲁喇斯大部随察和台西迁,成为察哈台汗国属民。二百年前,帖木尔建立了帖木尔帝国,成为成吉思汗后又一辽阔帝国。巴鲁剌思是蒙古族姓氏之一,与成吉思汗同宗。一百年前,帖木尔帝国分裂,莫卧儿王朝被法兰西、英吉利等军队进驻,一部分部民因为大清海战,领着部民来到大清。皇太后念着同根的情分,又看姑娘好,就指给了四阿哥做格格。
巴鲁喇斯格格出生在印度,长在关外的马背上,格桑花儿一般明媚的美少女,一身热情洋溢,情意绵绵,日常说话最是直白。十七八岁了,心性和一些十三四岁的人一样天真烂漫。四爷一直当她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四爷说不出来话,人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陷入沉默。
胤祥眸光一闪,抓住机会,站起来走到四哥身边,推心置腹地劝说:“四哥,我知道,你当初选了四嫂做四嫂,就是不想牵扯妻族势力。可是,皇太后、皇额涅、德母妃,都不这样想。他们都喜欢你轻松一点儿,有人帮衬着。”
“当然,弟弟也知道,这帮衬也有限。”胤祥眼里一抹自嘲的笑儿。“我们兄弟,能有什么妻族势力那?巴鲁喇斯小嫂子的娘家兄弟出息了,这完全是撞大运。谁也想不到,盛京能发展起来,谁也没想到,敖嘎有能力,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吧。”胤祥摇摇头,不甘地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
“四哥,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时候,你就是要给巴鲁喇斯小嫂子面子。四哥若不放心,给周培公去信,要他管住敖嘎。对,他的名字叫敖嘎。敖嘎和小嫂子的感情好着那,当年小嫂子的母亲在战争中去世,是敖嘎养大的。”
“……”四爷抬手按按眉心,叹息道:“有这样的天降福气,四哥也开心。”
无奈一笑:“家事、国事,自古以来分不清。是四哥强求了。”
胤祥瞪圆了他的丹凤眼:“四哥,你说什么那。”坐回来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家事、国事,自古以来,就是结合在一起的。不管世界怎么变化,人嘛,就这么回事儿,还能变成什么模样?”
四爷:“……”
“十三弟,一语惊醒梦中人呐。”四爷不由地一乐。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幕和花影重重,目光里一片清明。“是四哥入了魔障。”见识了后世新时代的一些美好又能怎么样那?人,万变不离其宗。自己能把大清整治好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就为难了,其他的,都有后人来操心。
四爷不由地摇头无声一笑。
转头看向一副洋洋得意地给嘴唇抹药膏的弟弟,戏谑地笑道:“明白错在哪里了?”
“明白了。”胤祥给四哥一个委屈的眼神。“嘴巴都给烫出来水泡了,想吃热豆腐也吃不成了。”
“噗嗤”,四爷抬手给他一个脑崩儿。
“丰台大营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了。你急得什么?记住这个教训,凡事,欲速则不达。”
“知道~~那裕亲王哪里?”
“太医本来说,熬不过这个冬天。如今能再过一个春节,也是要人高兴的事情。”
“这样弟弟就放心了。”弟弟拍拍胸脯,真担心裕亲王伯父被他这一折腾的,早一步走了。
一眨眼,放下药膏,走到四哥身边,望着窗外的西北风呼吸,寒冷袭人花木凋零:“四哥,裕亲王伯父和八哥的关系最好。我听说,汗阿玛昨天晚上亲自去看伯父了。万一,伯父和汗阿玛推荐八哥……”
“然后,……”
“弟弟明儿去打听打听。”
胤祥知道他四哥心大,对这些事情从来不关心。决定自己以后要时刻关注着。
四爷一回头,看着他眼里的严肃,越发无奈。
安静中,墙上的自鸣钟“铛铛铛”地响了二十一下,熄灯时间了。胤祥嬉笑着:“四哥,你快去小嫂子那里,我自己睡书房。”
四爷:“……”
四爷安顿好胤祥。苏培盛挑着长形灯笼,慢吞吞地回去后院,一进来月亮门,就看见巴鲁喇斯格格挑着一个灯笼,披着披风跺着脚,望着自己的方向,一头乌发披散着。
见到了他,一脸惊喜地跑上来。
“爷,我以为你不回来了那。”小姑娘一脸欢喜化为实质,扑面而来。四爷伸胳膊抱住了人,接过来宫灯,发觉的她的手有点冷,心疼问道:“在屋子里等,怎么出来了?”
“我担心嘛。爷要再不回来,我就去书房找爷。哼!谁知道爷是不是又在书房喝醉了。”
四爷:“……爷答应你了。”牵着她的手快走几步到了海棠苑,进来屋子,苏培盛机灵地接过来灯笼跑了出去,小姑娘不顾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一头扑上来,紧紧地抱着他:“爷,我长大了。”脑袋蹭着他的脖子,声音里透着一抹哽咽。
四爷抱着人,沉默。
丫鬟婆子们都跑了出去。
“爷,我进府里,三年了。我不管。我长大了,你看看。”动动身体表示自己真的长大了,语气委屈又倔强,还有气恼的娇羞。
四爷脑门一道青筋蹦蹦跳。随即因为小姑娘的心意,心里一叹:“知道最近别人对你的态度变化吗?”四爷尽量保持府里的清净。但人间就是人间。
“知道~~我知道,福晋本来是要瓜尔佳格格抢爷的。是看我哥哥的面子。哼!她们都好像狼一样地抢爷。我也抢。”
咳咳。
“其其格,”四爷揪出来她的脸蛋儿,瞧着她脸红脖子红的,捏着她的鼻子无声一笑。“看着爷。”
“看,就看。”其其格鼓起来勇气,对上爷的眼睛,深邃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好似一个小漩涡要她心甘情愿地沉迷其中。
“其其格,不管敖嘎做不做盛京工部尚书,你都是爷的女人。现在是,将来也是。”
“刷”!其其格的眼睛璀璨地亮了起来,心脏“砰砰”地要跳出来。
“……真的?”
“真的。”
其其格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一双天山雪莲一般纯净的乌黑眼瞳痴痴地望着他。
“爷,是要我不去依赖娘家吗?”
“是。”
其其格低了头,随即抬起来,眼里多了一抹真实的崇拜。
“我知道,爷不需要妻族助力,我记得了。大哥说,他会好生办差,不参与其他的。但是,如果有需要,爷不要顾虑只管吩咐大哥。那书本上不都说‘举贤不避亲’?”
“……好。”
其其格开心地笑了出来,那笑容,是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孩独有的笑容,好似春日的湖水一般潋滟纯净。
“爷,我看了书本儿,还是不大会。爷,我会慢慢学习的。”
“……好。”
“那今晚上辛苦爷了。”
“……不辛苦。”
……
第二天,四爷早起,去正院找四福晋。
四福晋有孕了瞌睡,刚醒来。看见他穿戴整齐踱步到来,有点惊讶。
“爷,这么早?”
四爷一挥手,要丫鬟们都先退下,盯着福晋的眼睛。
那目光,要四福晋惴惴不安,却又赌气地一扭头。
“我只是,只是……”
“是爷给了福晋不安?”四爷一挑眉。晨光映衬他清隽的眉眼,温润玉如。“福晋,爷很抱歉。爷都不知道,福晋一直在担心。”
“我,我,我当然担心。”四福晋越说胆气越大,转正面孔,结巴道:“人家都是工部尚书了,你还不给面子?哪有爷这样的?”
四爷深呼吸深呼吸。
“福晋,爷很谨慎。爷知道风险。但是,福晋,你可以信任爷。”
四福晋知道他真生气了,有点害怕,更多的是委屈。
“我信任爷,可我就不能帮助爷?对!我,就想帮一帮爷。再说了,我是当家主母。谁叫爷从来不主动的!”
四爷:“……”
四福晋一见他冷了脸,眼圈便是红了:“爷当我乐意那。我巴不得爷的后院就我一个那。能成吗?”又生气。“爷享受了一个晚上,回来和我生气,有没有道理?其其格长得不美还是伺候的不好?哼!”
“……”四爷伸手按在她蹙起的眉心,哄着道:“福晋,这是两回事。你担心,爷现在知道了。爷告诉你,不要担心。也不要用这样的方法帮助,你既然不开心吃醋,以后爷自己主动安排,福晋照顾好自己。”
四福晋听了前半句感动又崇拜:爷果然是有信心的。听了后半句,受不住了。
“不行不行。我来安排。我吃醋也能安排。爷你不懂。”四福晋着急地坐起来,晃着他的肩膀,眼见他不为所动的木头模样,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要自己主动,我更伤心。”
四爷:“……”
夫妻两个四目相对,四福晋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四爷实在搞不明白福晋的思路,妥协:“好,好,都听福晋的。福晋做主。”
四福晋还是闹着脾气:“爷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美人儿妹妹伺候一晚上,还说我安排的不好?”
四爷本着你说什么都好的原则:“好。”哪知道四福晋一瞪眼,哼哼道:“爷果然也是贪花好色的。这就说好了。”
“……”
也许是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见到皇帝弟弟,裕亲王福全泪流满面,此情此景,康熙也不经感慨道:“你与朕手足情深,你若离去,朕将再无兄长。”
二人共同回忆了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聊了许多儿时的趣事。
也许也只有此时此刻,二人不再被君臣之纲所缚,只是一对一起长大的兄弟。
康熙坐在他床边,温声问:“二哥,您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床上躺着的福全流了泪。康熙用力地握住瘦的不成样子的手,再次问道:“二哥,是家里儿孙们的事情吗?二哥放心。朕一定都给照顾好了。”
“皇上,……”福全艰难地点头又摇头。“皇上,臣兄不关担心家事,更担心国事。”
这一句话出来,要康熙的龙脸顿时也伤感起来。梁九功和保泰机灵地领着所有人都出来屋子,关上了门。
福全哆嗦着嘴唇,望着康熙:“皇上,你为难了啊。”
一句话,要康熙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二哥!”康熙哽咽摇头:“朕都这个岁数了,这是朕唯一放不下的事情了,朕不给办好了,怎么去见祖宗们?朕记得,当年朕要打压索额图的时候,二哥鼎力支持朕。”
“是啊,我支持皇上。索额图再留下去,必成子孙的大患。”福全望着皇上动容的样子,泪水流到面颊。“皇上,可我现在担心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二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康熙大约明白福全的心思,心里酸酸涩涩的难过。有二哥在,他还有个说话的人。他能在要打压索额图之前,要二哥秘密调兵稳住四九城。二哥走了,他还有谁可以这样信重那?
康熙一时伤心难过无以复加。
福全因为康熙的模样距离地咳嗽,康熙端一杯水给他,扶着他半坐起来喂着他用着,等他缓一缓精神。
福全重重地踹了两口气,重新躺好后,费力地说道:“皇上,我家里,就这一个王位,天天争吵不停。我呀,看在眼里,能说什么那。皇上的为难,我知道。太子……太子……”
摇摇头。福全心里只有痛惜。
康熙也沉默。他已经痛了很多回了,一颗心痛的已经不知道痛了。
福全瞧着他灰心的模样,心里暗暗惊讶。他知道这个皇帝弟弟的性子,伤心过后,就是狠心。
“皇上,皇子们都是好的。论能力,是四皇子。论人和,是八皇子。八贝勒之为人,诸臣奏称其贤,心性好,不务矜夸。……”
康熙目光一闪,收住了泪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二哥。
福全一声叹息:“皇上,四贝勒的能力太高了,我担心,……。八贝勒,聪明能干,品行端正,若有一天,……皇上考虑考虑。”又自嘲一笑,眼前浮现自己和四贝勒征战大漠的情景,眼里也有了沉重的,要他承担不住的痛苦,这要他说话都好似没魂儿一般。
“四贝勒是一个好的。我总想,我们皇家,怎么有这样一个孩子那?祖先们在天之灵,知道了,会怎么想那?”涣散的目光慢慢的聚焦在康熙也老去的面容上,看出来了康熙眼窝深处的那一抹不甘,苦涩一笑。
“皇上,四贝勒,得罪了全天下的人,如今又得罪了皇家宗室。皇上,你若要,……你怎么保住他呀?孤家寡人,孤家寡人了啊。”
康熙沉了脸,不做声。
福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心情剧烈起伏着,面色潮红。
“皇上,我知道,你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去京畿大营锻炼,京畿四大营,……”密云大营一万精锐兵马在康熙手里,通州一万精锐兵马在太子手里,西山健锐营一万是老汗王创建的老牌营,丰台大营一万是集中了火器营斥候营的杂牌精锐军。“我听说,十四阿哥跟着八贝勒,皇上一番布置,堪堪平分了。下面关键的,是步军营和巡捕营结合的九门提督一万兵马,皇上!”
康熙因为这一声呼唤,刚福全干涉自己立储行为的言语,升起来的气怒无声地消散,轻轻地一闭眼。
九门提督最开始成立,是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管着的。如今托合齐管着,本来是看着托合齐是十二阿哥的母家,一贯谁也不占。哪知道,刚上任一年就被太子拉拢了。
幸好托合齐家世低微,能力也不是最杰出,要完全统领九门,需要时间。
康熙道:“这也是朕在考虑的事情。未来不定……”告诉福全,皇太子还在,未来定下来哪一个,还在考虑。“托合齐之后,二哥,你说对了,孤家寡人。皇祖母走了,二哥也要走了,朕,就是孤家寡人。”
福全的心一颤。
不敢置信地看着康熙。
热泪滚滚,浑身颤抖地握住康熙的手:“皇上,我和四阿哥一起打仗,出生入死,我怎么能不疼他?皇上,你要护住了他啊。皇祖母临终,最放不下的,就是他。就盼着他一生健健康康的,皇上!”
福全哭着。
康熙的一颗心更是一抽一抽地疼着,眼前好似又是胖嘟嘟的老四,趴在他的脑袋上睡觉的小猪模样。他曾经,也想着,要他这样一辈子小猪一样快乐健康……
“二哥,世事不如人意。谁能想到那?谁能想到那。”康熙喃喃自语。“朕精心培养的皇太子,他最终是没有勇气打压索额图,要朕亲自出手。二哥!一旦朕不在了,太子压不住老四,老八,更压不住老四。明朝靖难之役的动乱,万一发生在大清,二哥,朕百年了也无颜面对祖宗们。”
康熙哭着。
福全也哭。
“……我总想着,八阿哥性情好,和四阿哥的关系也好着,他一定能善待一大家人。皇上,四阿哥的脾气您知道,眼里不揉沙子,您还在,他就要翻了天,将来,谁能护着他那。”福全脸上有一抹释然,又有一抹担忧。“……终是我想差了。老四的性子,面对太子也只是守着君臣之礼。”
康熙走后,福全心中十分坦然,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放下了。
他对侍奉在床边的儿子说到:“我可以死了。”
保泰领着一家人放声痛哭。
胤祥领着兄弟们“堪称完美”地,操办完了皇家宗室的七八十件案子。一个春节期间,皇家宗室家家户户哭哭笑笑的,好歹是松了一口气,都在庆幸是十三阿哥主管,不是那个活阎王四爷。
四爷:“……”
除了康熙该宴请还是宴请,该和各国使节畅谈还是畅谈。
因为裕亲王熬过这个冬天,康熙心情大好,收到路易十四炫耀一个孙子即将做西班牙国王的信件,还得意洋洋地回信:
“西班牙永远不会和法兰西合并,你送去了一个孙子,是摘了芝麻丢了西瓜。你有几个孙子?看朕的孙子们。不过老朋友你提醒了朕,朕的国家太小了,朕看西班牙的几个属地挺好的,朕给你送一些武器,你谈判的时候给朕分来几块……将来朕要有机会去欧洲见你,也有落脚的地方。你在印度的兵马,朕暂时就不打了。但是,你的海军不能老赖在印度了,印度国王几次来信求救了,那是朕皇母的本家,皇母几次提起来,都生气那。哪天朕的皇母按不住脾气了,派水师去走一走,朕可不负责……”
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没有继承人了,欧洲一群几辈子联姻的,凡是沾亲带故的,都去抢地盘。西班牙是欧洲老牌帝国,领土之大,如今还是第一。康熙琢磨着,朕也去要来几块。
老五胤祺在埃及为了驻军,花了一百万两银子买了地中海的两个城市。康熙打开全球地图,划出来自己将来的旅游路线,正好逛地球一圈儿。
世界那么大,朕也想去看看。康熙打开老五的来信,仔细研究他信里有关欧洲非洲的情况,越想那个念头越发按不住。
路易十四也能给孙子们划拉来一个国家,朕也可以啊。
当然,大清情况不一样。关内关外是不能变的。……先在欧洲非洲美洲的,划来一些地盘。
康熙伸手按住胸口,笑话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想着开疆拓土。
克制自己做“成吉思汗”的梦想,却是恍惚间想起年幼的老二和老四有关于成吉思汗的讨论。老四说“要去大清游玩,大清大大的,一边天黑了,一边天亮了……”太子说“那么大地方,管理不过来……”老四嘲笑太子“反正你呆在北京做管理,我去玩……”气得太子追着他打。
当时啊,传教士南怀仁还因为老四提起来成吉思汗,吓得给罗马教廷写信,要罗马教廷防备沙俄西扩。
摇摇头。康熙莫名地又生气。儿子们长大了,果然都不可爱了。
生气的康熙唤来老四,给翻译成法兰西文,封了火漆,康熙又指挥老四给老五写信。
康熙:“正好,给英吉利国王、罗马教皇,奥斯曼皇帝、瑞士、沙俄……都写一封信。再给你几个妹妹写一封信。”
四爷埋头被使唤:“汗阿玛,儿子刚在家里写完半天的扇子。”
康熙悠哉地品茶,把玩工部新出的音乐盒,闻言白眼一翻:“你上午还吃饭了那,晚上不吃了?”
“……汗阿玛说的都对。”
“哼。懒得你。”康熙很是嫌弃。“琢磨着要老五出去,要弟弟们都出去,就没琢磨要老父亲也出去看看。朕呀,不指望你。朕哪天也去欧洲玩玩。看看,在哪里建造行宫好。告诉路易十四,朕有银子,买。”康熙财大气粗得很。
“!!!汗阿玛,国库没有银子了,一两也没有了。”
“你不会去想办法?”
咳咳咳。
四爷咬牙忍了。
“儿子来想办法。”
别人出门游玩做大船,老父亲出门游玩,要先建造行宫,要有皇帝的派头。
四爷能怎么办?
出门游玩的事情就一嘴巴说,他就要给找银子。
四爷将一封封信写完了,翻译了念给老父亲听,康熙小小的满意,老四这方面就是和他的心意,大气、强势。
康熙咳嗽一声,关心儿子道:“老五在地中海买的两个港口,看着位置好,但那样荒凉的地方,能做什么?一百万两银子买什么不好?就那美洲地方,五万两银子能买下来一个省。所以,略找找银子,就够了。”
四爷笑得无赖:“汗阿玛,儿子刚有一个主意。将工部和内务府退下来的一批火器卖给欧洲。这样就有银子了。”
康熙:“!!!”
抬脚就踹。
四爷闪身躲开,不明所以。
康熙指着他怒吼:“火器是能乱卖的吗?啊!大清退下来的火器也比欧洲的好,你卖了过去,就是等着欧洲仿造的!你个败家子!老五那么败家都是跟你学的!”
四爷:“……”结巴道:“那,汗阿玛,你说给路易十四送一些火器?”
“朕那是将你两个妹妹那里退下来的,送给他!”
四爷:“……”
蒙古那边用这边退下来的火器,蒙古那边退下来的,送给欧洲?您行!
四爷赶紧表示:“儿子知道了。汗阿玛。”
康熙还是生气,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没心没肺的小子!工部这次退下来的火器,朕有用处!大清铁不够,新一批火器不能大量生产,要从长计议。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被用完就丢·四爷:“……”
气得滚了。
康熙又叫回来他。
“巴鲁喇斯家的敖嘎的妹妹,在你府上?”
“在。”
康熙点点头,思考片刻道:“敖嘎是一个有能力的。周培公说,他的天赋和能力,于欧洲的莱布尼茨差不多。你皇祖母很高兴,昨儿还念叨人家小姑娘当初在一群秀女里最美。”
眼睛一眯道:“周培公在信里说,是你三年前写信给他,要他关照一下巴鲁喇斯部落?”
四爷一摊手:“汗阿玛,皇祖母指了敖嘎的妹妹给儿子,儿子知道巴鲁喇斯部落刚回来大清,一定不适合,就要周培公去关照一二,不要和周围部落打起来。汗阿玛,儿子真的不知道,敖嘎的能力。”
四爷表示,他也能懵。
康熙倒不是怀疑老四的用心,他之前又没有见过敖嘎。
“敖嘎会接任盛京工部尚书,和北京这边的联系会多起来。你看看,给他妹妹抬个位分?”
四爷一眨眼:“……汗阿玛,皇祖母也问起来了?”
“问起来了。听说有欧洲军队在印度,还挺生气。老了,就是老小孩。”康熙说着,自己也烦恼。“朕听说,完颜家的两个小子,都考试挺好,老师都说举人、进士稳了。他家的姑娘在你府上,也是侍妾格格。”
康熙也为难:“暂时位分不好动,你多宠着一点儿。”一瞪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跟木头一样不开窍。你福晋有孕了,挺好。你那一后院的美人儿,都养花看着?”
四爷张张嘴巴,真心冤枉,清亮的目光看着康熙,都是控诉。
康熙咳嗽一声,拿出来父亲的样子,训斥道:“朕不管你木头还是石头,朕要多多的孙子孙女。”又关心道:“朕知道你府上人多,但也不用担心地方不够住,你只要给朕生孙子孙女儿,朕再给你划一块地。”说着,眼前好似浮现一群胖弘晖糯糯地对着他喊“玛法”,表情忒是荡漾。
四爷捂着胸口,一句话也不想说。
老小孩,老小孩。老父亲也是老小孩。
看看时辰,四爷背负双手,乌龟挪步地,踱着八字步,去了无逸斋。
春节里,康熙封笔五天。无逸斋却只有元旦一天假期。
接了儿女们放学回家,一家人用完晚食,孩子们写作业,四爷书写扇子,前书房里,都是毛笔颜料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就连最小的麦麦、豆豆,都养成了专心做事的习惯,蹲在地上抓着小毛笔专注地涂鸦。
弘晖写完作业,发现苏培盛在给阿玛揉按手腕,心疼阿玛:“阿玛,累哦?”
“是啊。”四爷真累到了。春节前写福字,春节后写扇子。瘫在躺椅上,累得他都感受不到练习大字的快乐了。
弘晖更心疼了,上前一步,学着苏培盛的手法,给阿玛揉按另一个手腕。
“阿玛,弘晖帮助阿玛。”
四爷享受儿子的孝顺,唇角上挑一个笑儿:“好。弘晖会写字了,阿玛很高兴。弘晖会帮助阿玛了,阿玛更高兴。”
弘晖一听,瞬间变成小英雄,眉眼弯弯地笑着,响亮地亲一口阿玛的脸颊:“阿玛,弘晖去写。”
弘晖帮助阿玛写了几首诗词,到点了去玩水洗漱休息。第二天想起来,又心疼他阿玛。可他手腕还嫩着,不能写多。到了无逸斋,见到了小伙伴们,有了主意。
于是,康熙就看着老四交上来的“作业”,五花八门的孩子涂鸦,越翻越是头疼。
康熙埋汰地看老四一眼。太子忍不住出声:“行啊四弟。汗阿玛就使唤你这点事情,你就使唤弘晖。弘晖又使唤无逸斋的堂兄弟们。”一个冷眼,太子告状:“汗阿玛,这里头,还有弘皙、弘晋兄弟们的。”
康熙当然能认出来各个孙子们的笔迹,给老四一个大白眼:“孩子们写了,你的那?”
四爷装乖:“汗阿玛,儿子也写了,十份,一份不少。弘晖和侄子们的孝心,您留着。”
太子当场数一数老四写的,有没有十份。
四爷:“……”
太子一边数着一边告状:“汗阿玛,你看四弟写的,这十份,就一个字。”
康熙:“朕同意的。这些年都是统一一个字。一个字五十万两银子。”
四爷眼睛瞪圆:“汗阿玛,您还收了银子?”
太子一瞪眼:“他们都认出来你的字和画儿了。点名要。当然要收银子。”
四爷:“……”反应过来,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看着老父亲。
“汗阿玛,那以前儿子写的福字和扇子那?”
康熙笑眯眯的欣赏弘晖的大字,头也不抬:“朕赏赐给谁,都是有数的。大多数都在朕的手里那。你以为,那年你三哥那么运气好,就分得了一把你亲自画的扇子?”
四爷:“……”
他怎么不知道,老父亲还有做奸商的潜力?“汗阿玛,九弟是不是遗传您?”
“滚!”
一个镇纸扔过来,四爷抱着就滚。
“汗阿玛,儿子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滚的不见了。
康熙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气得瞪眼老二:“今年没有你的份儿了。”
太子不让:“汗阿玛,儿子要给三格格备嫁了,需要当嫁妆。”
“你倒是提醒朕了。今年你带着孩子们去孩子玩冰了吗?弘皙的字儿不合格,退步了。罚你陪孩子们两天,滚!”
太子气得脸都白了。
转身就走。
“儿子现在就去准备。”
康熙继续翻阅孙子们的书法,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喷笑。
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春节过去,大清人开始了他们新一年的奋斗,皇家也是。
胤祥在丰台大营、胤禵在西山健锐营,胤禩在广善库如鱼得水,积极拉拢太子在江南的盐商人脉,也积极准备老父亲去木兰的行程。
木兰、木兰,上辈子就是木兰,康熙一废太子。胤禩雄心勃勃地布置,巴拉巴拉历朝历代废太子的原因,招数老不怕,管用就成。
太子胤礽自然不会被动挨打。
他也积极地布置,要在木兰规矩少,变数多的地方,尽可能地打击糟心弟弟们。
康熙就冷眼看着。
四爷管着工部的人,工部的事情多,检查严格,别说一般官员,就九阿哥胤禟,都没有心思分神,实在是精力不够。天津卫一个作坊出来质量问题,他被派去解决,一去就是十天蹲在车间,哪里还顾得上这头?
八爷也不需要他们帮忙。
上辈子,胤禟出银子,胤俄出身份体面,这辈子,他自己挣得够可以了。
出发去木兰的前一天,心里头激动的八爷,爬墙过来和四爷喝酒,醉醺醺地抱着酒坛子发疯道:“弟弟这辈子,长大了,自己能行了。”还对着月亮“嗷呜嗷呜”地叫唤,意气风发的。
四爷安静地喝酒。
略长大一点的屁孩子,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四爷就静静地陪着。
用胤祥的话说:“大哥、二哥、三哥、八哥……都打了鸡血要疯了。”
那真是疯了。
二月初二,康熙领着孙子们一起春耕,陪着一直耕种了无逸斋的土地,二月初五,到木兰的第二天,摆开大宴会,文武大臣蒙古王公们都在,敬酒弹唱跳舞比武论文的,热闹不凡。
太子喝醉了,拉着四爷去跑马,跑的累了,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醉醺醺地问:“你真的哪边也不占?”
四爷骑在马上抬头看星星,轻声道:“不占。”声音小的,好似生怕惊醒了天上的小星星。
太子默不作声,只盯着夜空看。
“有人和我说,我什么也不用做,只管看着他们争斗,你说那?”
“这话对,你已经是皇太子。”
“呵!”太子冷笑,目光狼一样地看着这个最疼的弟弟,也是此刻,他才暴露出来如此狠辣一面。
太子的声音响在夜色里,比大草原的夜风还冷。
“可你似乎并不看好我。四弟,别人不了解你,我最了解你。你顾着你的一大家子,你要做事情,如果你认为我会成功,为什么不占我这边?”
“……”四爷解下来腰上的酒壶,拧开盖子,对着弯弯的月亮幸福地用了一口,笑了。
那笑,很是清冷。草原上的夜色是热闹的,黑暗中,远处的零星火把隐隐地照亮回去的道路,狼嚎声、马鸣声、蒙古人拉马头琴声……交织在一起,还有风吹着人的毛皮披风,簌簌作响。
四爷道:“二哥,弟弟很早就告诉你,修身养性。你这样,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做了很多。”
哈哈哈哈哈。太子蓦然放声大笑,笑声越来越大,在夜色里听着,和狼嚎一样要人恐惧。
越是亲近,越是苛责。汗阿玛越不要你做什么,你越是要做什么。汗阿玛越要你做什么,你越不做什么,……这是四弟很早以前就劝说他的。
他都忘记了。
太子笑完了,问他:“你要我学你,吃斋念佛、修道成仙吗?守着一个院子的美人儿,三年了才采摘?”
“如果你可以。”
哈哈哈哈哈!太子又是一阵大笑,笑得他岔了气,笑得他眼泪都出来。放肆,也凄厉。
四爷安静地看着他。
他笑着笑着,笑声停了,半坐着,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他说:“老四,二哥知道你的意思。可二哥也告诉你,如果要二哥那样一辈子,二哥宁可放弃这太子之位!”
四爷继续喝酒。近处侍卫们闻言,皆是默然低头,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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