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的诽谤罪, 很重。
老百姓生活中普遍存在着骂人的现象,超过一定的界限,就可能触犯律法, 涉嫌侮辱他人、诽谤他人。
顺治三年的《大清律例》以明律为蓝本,参考金朝蒙古旧制制定。刑律中明确列出了有关“骂詈”的条款, 禁止一切骂人行为, 否则就面临着刑事惩罚。
第一,陌生人之间, “凡骂人者,笞一十, 互相骂者各笞一十”, 即用小竹板打十下。小竹板长五尺五寸, 一头宽一头窄,大头宽一寸五分、小头宽一寸。
第二,对辱骂官员的人, 给以杖刑、戴枷等刑罚。比如, “凡毀骂公侯驸马伯,及京省文职三品以上、武职二品以上官者, 杖一百、枷号一个月发落”。“凡首领官及统属官骂五品以上长官, 杖八十;若骂六品以下长官, 減三等(笞五十)。佐贰官骂长官者, 又各减二等(五品以上杖六十,六品以下笞三十)。”
第三, 《大清律例》对家庭内部的“骂詈”行为, 有着细密的规范和罚则。大孝尊亲、长幼有序,“凡骂祖父母、父母,及妻妾骂夫之祖父母、父母者, 并绞。须亲告及坐。”“妾骂夫者,杖八十;妾骂妻者,罪亦如之。”因为顺治皇帝命令人制定律法的时候,认为夫妻之间地位相等,无尊卑之分,即便有妻骂夫骂人的行为,也不应以笞杖来惩罚,而应互相宽恕。
这样重的刑罚,自然不是简单的骂人,日常没有谁因为骂人被告的,但凡是人谁不骂几声?重点在于诽谤罪。“谤木”之类的罪名,从秦代开始,到汉代时隐时现,汉武帝变本加厉,而有“腹诽”之法,一直到大清的诽谤罪,一直都是“十恶”之一。
八贝勒和八福晋在外头和乡亲们说说话儿的时候,大堂里的第一批犯人,已经被打了板子,后面被押送来的,不少吓得尿了出来,一大堂的尿味儿。
眼尖鼻子灵靠近的老百姓都听到了里头的嚎叫,也闻到那浓重的臊气味道。
所有人都看着八爷和八福晋:大清皇家和历朝历代不一样,女儿们打小就是姑奶奶,养的一双大脚泼辣张扬。这次八爷和八福晋来,是不是有一个不一样的判决?黄昏中大雪后大街上,乌泱泱的朴素目光里,有敬畏,有羡慕、有愧疚,更有期盼。
八爷自然不能要他们的期盼落空。
安布禄和托合齐领着官员队伍出来,”啪啪”地打着马蹄袖打千儿,声音洪亮:“给八爷请安,给八福晋请安。”
八爷挨着亲手扶起来,言道:“诸位起来,都起来,都免礼。”态度亲近温雅,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和感。即使是托合齐,也不得不感叹,八爷的好人缘,有因果,但也有他自己的人格魅力在。
安布禄是忠于皇上的,瞄一眼托合齐,调侃地笑道:“八爷、八福晋,大冷的天,有事情传个话来给臣就是,你们亲自来,八福晋也来,臣不安得很。”
“你这老头就是一张嘴。”八爷的笑容始终标准完美一丝儿没有变化,关切地看一眼福晋,直言道:“刑部办案子,爷不敢打扰。爷和福晋今天前来,是听说这事儿,和爷、福晋有关。安布禄啊,不管怎么样,这事情你要给爷的面子,不给爷的面子,给福晋的面子。重的从轻发落,轻的,都放了吧。”
安布禄一惊。
托合齐更震惊。
“八爷,您是说?”托合齐不敢信,八爷连普通老百姓的人也要收拢了?
八爷转头看向挤挤挨挨越来越多的乡亲们,一条街都站满了的人,重重点头。
“牵连这么大,都是有家有老有小的,放了吧。爷行得正不怕什么谣言。”
八福晋快言快语:“安布禄、托合齐,这事情,乃是一个外室不服从主母管教,托言说孩子是八爷的,借以逃过处罚。主犯是外室、和孩子的父亲。”言语间凌厉异常,显出来对那外室和孩子父亲的痛恨。
安布禄震惊地看向八福晋,这果然是八福晋的为人,爱恨分明。
“八爷,八福晋,您心善。可律法就是律法。这……”安布禄苦着脸,表达为难。托合齐更要阻止八爷获得更大的贤名儿,脸一板:“八爷、八福晋,刑部办案,自有律法规矩。胆敢污蔑八爷,自当严惩!”
“不可不可。”八爷连连摆摆。“办案子要灵活。这件案子,与常理不同,应该特事特办。”看向安布禄,目光真诚无伪。“刑部明镜高悬,兼顾情、理、法,而他们大都是不知情的,宽松办理才是正理。”转头看向父老乡亲们,发自内心地高呼:“乡亲们,我胤禩,自幼读书习武,没有什么功劳,只求对得起这身官服。修身齐家,我曾经承诺福晋,过了三十岁再着急子嗣事宜,最好先有一个嫡长子,孩子乃是缘分,可能孩子在观音娘娘面前贪玩打盹儿忘记投胎时间,……”
他的喊声一顿,有官员们笑出来,围在前排的老百姓也笑出来,八爷也笑,一传二,二传三……渐渐地传开,都知道了八爷对待子嗣的态度,乐呵之余,齐齐感叹:“怪不得……”
八爷看一眼福晋,他的话要所有人震惊。
他的表情骄傲自豪,声音发自肺腑。
声音落在八福晋的耳中格外清脆有力,仿佛整个四九城都充满这震撼人心又让人心神眩晕的温润声线。
“这是爷的福晋。爷十四岁大婚,十多年了。少年夫妻一路到现在,爷对福晋万分感激。爷在外忙着办差,甚至出去打仗一年不回来,福晋操持家务,孝顺长辈,爷很愧疚,也骄傲。萨满大神赐予爷一个好妻子,爷,想好好地对待她。……”
八福晋站在八爷的身边,天气很冷,西北风吹在身上,好似要使劲地吹去太阳最后的余晖、人身上那一丝护体的暖意。侍卫们一直伺候在侧,小心地保护着她和八爷。其实,比之汉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裹脚,八旗女儿的自由多了,责任和权利也厚重了不少,嫁进皇家,如同重重金丝枷锁,困住了一身。然而,这身枷锁又是八旗多少女子的向往,一经穿上,便是凌云直上,万人之巅。昏黄得发白的夕阳衬托她面如满月清华,无数沉甸甸的目光逼迫到她眼前,将她绚烂庄重的服色照得秋毫毕现,让人坦露于天地间。连脚上精工刺绣的竹蝶纹也备受压力,颤动翅膀。
终于等到自己的男人拉着自己站起来的一刻,八福晋忽然想到了从前的人,同样是宗室贵女,她的母亲,在那一刻和父亲站在城楼上,是怎样的心情?是否如自己一样,激动中带着丝丝的平静与终于达成心愿的喜悦,感慨万千。
而面前的乡亲们,他们和当年那些兵临城下的准噶尔大军、沙俄大军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模糊又明朗。或许,她的母亲也没有想到,她终究是走了和她一样的道路。
白日最后一刻的阳光太过昏黄暗淡,让八福晋在微眯的视线中看见老百姓的跪拜和欢呼:“八爷巴图鲁!八爷巴图鲁!”
她是出生在盛京,骨血里刻着八旗女儿的豪爽大气,泼辣强悍。精于骑术,天生地骄傲着站在马背上,任凭人骂“不守妇道,挟制夫婿”是妒妇,也不改本色。
而她有一个好夫婿。他尊重她的性格,他包容她的缺点,他在拥挤的人群面前,大声地、热烈地赞美她。
日光变成一条一条极细淡的浅金色,八福晋站着一动不动,始终挺直了脊背和八贝勒手并肩站着,一起面对无声沉默的人群。她仿佛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八贝勒望着她,含着笑意,向她伸出手来,将她至自己身边。
伸手,握紧她的手,高高举起,手挽手的姿势。
“八爷八福晋百年好合!”
“八爷八福晋恩爱白头!”
八福晋站立在八贝勒身侧,只觉得自己身在万人之中,和父老乡亲们一起对自己欢呼如山,敬贺之声排山倒海。她有渺茫的错觉,仿佛在浩瀚云端漂浮,如一朵若即若离的云,那样不真实。却有相伴终身的人始终在身边,和她的母亲一样,纵百死亦无悔。
她的夫婿,懦弱胆小,却有勇气带自己来到这里,不必再被万人唾骂,而是受人尊重和羡慕。八福晋的眼角闪过一滴泪,八贝勒及时地发现了,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爷在这里。”
八福晋温柔颔首,微微抬起脸,感受着夫婿的目光那样温情,仿佛最后一丝日光拂面的轻柔,孩子一般开心地微笑出来。
种种繁琐的交锋,八爷在兴奋庄正之余,亦觉得疲累不堪。然而那疲累亦是晕染了烛火的明亮的,像脸上的笑,再酸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而人生第一次,享受这种发挥自己嘴皮子的愉悦,为了救人,为了福晋,不是为了自己拉拢人心,八贝勒和打定主意不放人的托合齐真正交手,是在八福晋手里打乱。
八福晋受不住他们的墨迹,一把抽出来一个衙役手里的大刀,纤纤玉手高高举起来,对乡亲们娇声高喊:“男子有男子的道,女子有女子的道。外室可恨,养外室不敢认的男子同样可恨。要惩罚,就一起惩罚!我就不信朗朗乾坤,抓不出来这对偷情的!”
清冷的月光落在大刀上,烧着清粼粼的冷白的光。托合齐在八福晋看过来的那一眼的时候,真的吓到了,差点就条件反射地捂着一部位。
别人不知道太子养外室,他一个九门提督,四九城的什么事情不知道?可他敢去治罪太子吗?他自己都在外头有相好的啊!
可是他震惊,八贝勒也震惊,所有人都震惊于八福晋的豪言壮语,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八福晋的话使得群情激奋。在场的女子们对男子们怒目而视。男子们,也恨啊。其中一个年轻人大声喊冤:“你们别看我们,我们是冤枉的,我连媳妇儿都没有那,我也恨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女人们大笑。
男人们也大笑。
八贝勒对着八福晋无奈地笑,伸手接下来大刀,归还衙役。给安布禄一个隐晦的眼神。
安布禄愈加为难,可他也知道,刑部不能将三百多人全部打一百板子。和同僚们互看一眼,站出来,对着乡亲们鞠躬再鞠躬:“请父老乡亲们安静。”等人群都安静下来,等着刑部大老爷的审判,只见安布禄对八爷和八福晋道:“八福晋说得对,这件事,冤有头债有主。因为八爷和八福晋求情,刑部对跟着造谣生事的人一定从宽处理。”一转身,对老百姓大喊:“本官这就要人进宫去求皇上,乡亲们万请稍安勿躁。 ”
看一眼蒋廷锡,蒋廷锡因为八爷的深情贤明正感动地哭着那,接收到上官的眼神,哭着站出来:“大人,我骑马进宫。”
托合齐忙道:“我和你一起。”
从刑部到宫门很快。
骑马更快。
八爷和八福晋等候。
所有人一起安静地等候着。
一只只火把在夜色下燃起来,西北风呼呼吹着人墙,刑部衙役们看管大堂里的犯人,九门提督的官兵们维持秩序,街上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耸动,拢着袖子缩着脖子伸着脑袋一双双渴盼的眼睛,不错眼地望着街口的方向,眼巴巴地等着皇上大老爷的命令。
一刻钟、两刻钟……天色黑了下来,风越来越大,吹着衣服“啪啪”作响,人又是站着一动不动的,很容易冷着。大街上都是跺脚哈气的动静,官员们要保持仪态站着,不能跺脚哈气弯腰驼背缩肩膀的,一开始很冷,慢慢的都急得额头冒汗,生怕拖延太久出来意外。
八爷也担心,但他安心很多,只是担心福晋。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抓过来八福晋的手给捂着,感受到她指尖冰冷,心疼地道:“走一走动一动。”
“爷,我不冷。”走一走动一动不合礼仪,八福晋也感受到他的手冰冷,反握住他的手搓着,皱着细细的柳叶眉担忧地问:“爷……会答应吗?”
“会。”
八爷自信一笑,一贯温润的眼眸里露出一抹顽皮:“可能会出来一点意外,但四哥要两个弟弟进宫,汗阿玛一定心软。”
“噗嗤”一声,八福晋因为八爷这从未有过的一面乐不可支,芙蓉面舒展开来嫣然笑道:“原来十三弟和十四弟进宫,还有这个用意?”说着话,她不禁摇头失笑。八爷也笑,小小声地吐糟道:“我们四哥呀,……”话头被一阵笑声打断,原来是看见他们动作的人群大笑着:“八爷大庭广众啊。”八福晋扬眉一笑倒没有什么羞涩,八爷却是尴尬地红了脸,幸亏天黑了下来别人看不清,只还是给福晋搓着手。
人群更是大笑。虽然听不见,但他们能看见啊。就没有见过这样腻歪的夫妻!八爷咳嗽一声,待要说话,眼角余光看见人群安静了下来,都看向一个方向。而拥挤的人群也分开一条道路。夫妻两个对看一眼,很是纳闷。
好嘛,一眼看见一个打头的,全身都红毛白毛毛茸茸的胖孩子!
吓得登时瞪大眼睛。
胖孩子看见他们了,兴奋地欢呼:“八叔八婶婶!”迈开小短腿咚咚咚地朝他们跑来。
八爷和八福晋听声音确认是胖侄子弘晖,仔细看人却更是吓了一跳,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胖孩子脸上戴着一个白猫儿面具,头上还有两只猫耳朵!其他人细看更是吓了一跳!肉嘟嘟圆滚滚的孩子浑身上下连脸上都是毛茸茸的!衣服是红毛,脸上是白毛!
弘晖被侍卫们很快护着穿过拥挤的人群,口中奶声奶气地喊着“八叔八婶婶”,有模有样地打千儿行礼:“给八叔、八婶婶请安。”
真是弘晖???!八爷不敢信,一把扶起来,使劲地眨眨眼:“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八叔,八婶婶,额涅要我喊你们回家吃饭哦。”弘晖很是骄傲,这是他的“差事”!
“这是什么面具?”八爷下意识地避开眼睛,弯腰一把搂住了侄子在怀里,想要给摘下来。他已经听到有女子尖叫,小孩子害怕的哭声。这猫儿面具还是龇牙咧嘴的,几颗尖牙都做的惟妙惟肖。
弘晖忙伸手护着他的面具,一抬下巴,毛茸茸的猫儿脸也抬起来,很是得意地指着面具显摆:“八叔,这是准备过春节玩的面具哦。阿玛说这里人多哦,弘晖要藏着脸哦,弘晖下次和玛法微服私访,不能被人认出来哦。”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三颗尖牙一晃一晃,猫耳朵一动一动的,更是吓人。
八爷吓得闭眼不敢看。其他人都想看又不敢看。八福晋却是一把拧住他的小耳朵,虎着脸吓唬道:“还有下次?”再有下次你就要被堂哥们群殴了!
弘晖条件反射地一歪头顾着他的元宝小耳朵,却又忍不住大声喊着:“八婶婶你的手好冰。”
八福晋忙松开手,又心疼他,肃着脸道:“天都要黑了,夜里更冷,你快回去告诉你阿玛额涅,我们也马上回去了。”
“弘晖等八叔八婶婶哦。”弘晖心疼地看着八婶婶,试探地伸手摸摸八叔的手背,猛地缩回来,八叔的手更冰。面对八叔八婶婶生气要送他回家的架势,忽闪忽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弘晖乖巧糯糯地道:“八叔,弘晖疼八叔八婶婶哦。傅鼐,快,燃起来篝火。”
人群已经适应他的搞怪面具,因为他的出现,喊叔叔婶婶回家用饭的举动,高兴羡慕于皇家的一家亲,小孩子、年轻女子不害怕了都偷偷地在指缝里偷看他。弘晖胆子大得很,又是打小儿习惯了被万众瞩目地看着,对着众人很有江湖规矩地一抱拳:“父老乡亲们,我是八叔的大侄子哦。叔叔婶婶冷了,你们也冷了,我来想办法!”迈着六亲不认的慢腾腾乌龟八字步法,指挥人群让开一块地方,侍卫们找来柴火,打火石一打,火焰燃烧,一挥胖胳膊鬼灵精怪地喊着:“八叔唱歌,八婶婶跳舞。”
八福晋脸一红,却是真的站了出来,拉着人群里的八旗姑奶奶们,手拉手围着篝火跳着唱着,八爷摇头失笑,搂着顽皮的胖侄子不给乱跑,和一群老少爷们儿亮开了嗓子高歌:“急急令,跑马城。马城开,打发格格送马来!要哪个,要红缨,红缨不在家……”更有不少跟着十阿哥的戏班子学了几句的,当场清唱起来,很快,气氛热闹,一条大街上燃起来四五个篝火,人群都唱啊跳啊欢呼鼓掌地都动了起来。
安布禄等官员们见到这如此场景放松下来,摸着胡子笑哈哈的,尤其瞅着胖孩子弘晖阿哥,在八爷怀里急得挠头的毛脸小样儿,更乐呵。
康熙刚用完饭,刚洗手漱口,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九门提督托合齐、刑部主事蒋廷锡请见。”微微的惊讶。
撇一眼两个儿子和音图,笑了:“原来,朕也有戏份啊?不错。你们四哥安排的,很是到位。”
胤祥殷勤地给老父亲披上披风,利索地系上带子,讨巧地笑:“刑部特赦,自然要汗阿玛的恩准。”
“哦~~”康熙抬脚出门散步。
三个人忙披上披风跟着,胤禵受不住这一顿饭的压抑,跟上脚步愤愤道:“汗阿玛,他们都是不知情的从犯,而且几百人之多,特赦很是应该。”
“哦~~”
康熙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的。
胤祥/胤禵:“……”
音图更不敢说话。
还是胤禵最忍不住,一抬头,倔嘴道:“汗阿玛,您答应不答应到底说个话。”胤祥只能给打圆场:“汗阿玛,您见见托合齐和蒋廷锡听听他怎么说?”音图鼓起最大的勇气,嘶嘶道:“皇上,臣明儿一定给安排一个大肚子女子露面。”
“做戏要做全套嘛,你别管,要他们几个混账操心。”康熙不阴不阳地一句,瞅着他们三个一眼,似笑非笑地笑一声:“你们两个吃饱了,还不滚?朕还要给你们唱摇篮曲哄着睡觉?”
胤祥胤禵傻眼了。
“汗阿玛,您不见托合齐和蒋廷锡?”“汗阿玛,您要儿子们滚哪里去?”
康熙刚要说“滚去刑部传旨。还不满意?”小太监李德全走近前来,行礼道:“皇上,太子爷请见。”
“哦~~要他进来。”康熙脸上笑吟吟的。
“嗻。”
李德全行礼,后退着退下了。音图瞬间变成了柱子,给康熙行礼道:“皇上,臣告退。”
“嗯,你退下吧。”
音图后退三步,一个闪身不见了。
胤祥和胤禵互看一眼,再一起看老父亲面无表情的龙脸,都憋住一口气。眼见太子那杏黄色的身影不断走近,靴子落在鹅卵石小道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收拾表情,肃手恭敬地站在一侧。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太子通身上下收拾的整齐,只面容苍白一看就是精神头不大好,说话也好似弱了几分力气。
康熙笑道:“免礼。”
太子一起身,刚要开口,胤祥和胤禵打千儿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嗯。两位弟弟免礼。”
太子极力端出来皇太子的完美仪态,却是实在做不出来扶起来两个弟弟的动作。他脸上一变化,对着康熙问道:“汗阿玛,儿子听说,刑部和九门提督的人都去抓人,汗阿玛,如此多的刁民妖言惑众,自当严惩,以儆效尤!”
!!!胤祥和胤禵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这是知道了诬陷八哥不成,要用打杀百姓的方法反击吗!
康熙还是温和地笑着:“这件事,胤礽也知道?”
“儿臣大约知道一点。”
“说说看。”
“儿臣本来以为,真是八弟的孩子,还想着给八弟求情,要孩子认祖归宗。……没想到,刑部闹成这样。儿臣认为,不管真相如何,先将这群乱传谣言的刁民正法,要他们以后谨记不要搬弄口舌是非。”
“哦~~梁九功,你派人去刑部门口看看情况。要托合齐和蒋廷锡进来。”康熙转身走回去乾清宫偏殿,一步一步的慢吞吞透着老年人的老迈沉重。后头太子冷着脸,胤祥胤禵握紧了拳头。
康熙只做不知。进来偏殿暖阁,小太监上前,给父子四个摘掉暖帽和披风,康熙盘坐炕上,用下巴示意儿子们坐下来。三个皇子按顺序落座,一个小太监送上来茶点,刚退下,托合齐和蒋廷锡大踏步进来。
裹着一身的寒气,啪啪地打着马蹄袖:“给皇上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十三阿哥请安,给十四阿哥请安。”声音里都是冰冷的气息。
“免礼,坐下来,用碗奶汤暖一暖。”
“臣等谢皇上赐座,谢皇赐汤。”
两位大臣坐下来,堪堪坐一个屁股边儿,端着奶汤碗几口就喝完了,将碗轻轻地放回茶桌上。
康熙正在品着一杯茶,头也没抬,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静默。
托合齐偷瞄着太子的脸色,大约四五十岁的他穿着杂红色的从二品的官服,着武将的狮子补服,因袍子做得厚实鼓鼓嚷嚷的,他又是一个明显的罗圈腿,坐着大马金刀的,颇为占地方。
蒋廷锡则是规规矩矩的藏青官服袍子,因为年轻,穿的少一些,坐着也是斯文。官职低,他看向托合齐,等托合齐先开口。
胤祥和胤禵沉沉的目光落在托合齐的身上,康熙跟没看见似的,托合齐急得再次偷瞄太子。太子正因为暖阁里的热气哄哄,困意涌上来,大口喝茶极力地振作精神。发觉托合齐的目光,思及他愚蠢地听命于老四的行为,当即黑了脸。
太子勉强笑道:“汗阿玛,儿子认为,若真是八弟的孩子,倒也是好事。”
康熙在茶碗里看他一眼。
胤禵差点没忍住跳起来。坐在他身边的胤祥一把按住他的胳膊。
太子状似开玩笑的语气,要托合齐一惊。他没想到太子会这样说,心跳加速,站起来,微微弯腰,恭敬道:“启奏皇上,这件案子的审讯还在进行中,暂时没有定论。臣前来,是请示有关于从犯,传播谣言者是否从宽处理。臣认为,胆敢非议八贝勒的名誉,当严惩不贷!”
胤禵气得呼呼直踹粗气。胤祥气得脸通红,只死死地按住了他。
太子面露一份得意的矜持。
康熙依旧是老样子。
“蒋廷锡,你也说说?”
蒋廷锡站起来,微微弯腰,恭敬道:“启奏皇上,这件事,刑部基本查实,属于谣言。虽然还没有抓到主犯,但前来告状的那位管家,经查实,所言都是实情。而从犯们,刑部根据审讯,判定他们基本都是不知情,其中有五位言说,有人给他们银子,要他们四处传播。因此刑部认为,此案属于污蔑。污蔑诽谤八贝勒,属于十恶之一的大罪。然八贝勒和八福晋前去求情,刑部同僚们认为,八贝勒和八福晋作为苦主求情,应该考虑。因此派臣前来,请示皇上。”
太子越听脸色越僵硬。
托合齐也气势外露。
但蒋廷锡一点没反应过来。他还言之凿凿地劝说道:“皇上,太子殿下,臣知道,此事要人愤怒。诽谤八贝勒,就是诽谤皇家声誉,应当严惩。但是此案涉及三百多人,除了几个拿了银子的,其余都是不知情一时搬弄口舌传播。刑部认为,其情可悯。在八贝勒和八福晋的求情下,小惩大诫一番,合乎判决的‘情、理、法’原则。”
太子脸上僵硬。
康熙不由地一乐。
就连胤祥和胤禵都是脸上抽抽,心说刑部派来这么个呆书生,果然是有趣得紧。
康熙很自然地放松下来,放下茶碗,右手转着佛珠串儿,含笑问道:“你叫蒋廷锡?常熟的?细说说,八贝勒和八福晋求情的事情。”
“回皇上,臣是蒋廷锡,江苏常熟人。八贝勒和八福晋坐着马车来到刑部大门口,臣等收到消息,安布禄大人领着我们出去迎接,……”
蒋廷锡说得声情并茂,将八贝勒和八福晋夸成一朵花儿,八贝勒谨守礼仪,一心想先要一个嫡长子,尊重嫡妻,修身齐家……八福晋知书达理,爽朗大方、仪态万千……重点,夫妻两个都是心善的人。
“皇上,太子殿下,即使不看八贝勒和八福晋的人品气度和真诚,那孩子也绝对不是八贝勒的孩子。刑部审讯拿银子传播流言的人,他们虽然能大致说出来八贝勒的身形相貌,但是问他们八贝勒去外室地方的时间,和八贝勒的时间完全对不上。八贝勒日常作息很是规律,府里、理藩院、宫里,经常串门四爷家。喜欢和文人谈论诗词品用水烟枪,一般不外出应酬喝酒,……没有单独外出的时候。”
托合齐窥太子黑成墨汁的脸色,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认定孩子是八贝勒的,但他作为太子的铁杆,还是反驳道:“皇上,太子殿下,臣认为如此断案过于武断,孩子乃是血脉大事,当谨慎再谨慎。”
胤祥面色一冷:“托合齐,你这话什么意思?人家都来告状要孩子了,你不知道?你作为九门提督,到目前都没有抓到那个外室,还在这里讲这些没用的,有何用心?”
胤禵直接冷笑:“托合齐,蒋廷锡说的有理有据。你一句‘孩子乃是血脉大事,当谨慎再谨慎。’就是理由?那我还说孩子就是你的那。我就看你的态度有问题,很像敢养外室有孩子却不敢认的渣男!”
“十三爷、十四爷,臣冤枉。”托合齐惊呼,朝皇上哀求道:“皇上,臣哪里这个胆子啊?皇上,臣在外头有相好的,但她比臣还大岁数,不能生孩子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康熙一瞪眼,看向蒋廷锡:“你继续说。”
“哎。”蒋廷锡跟面对自己父亲似的,委屈地答应一声。看一眼托合齐的大黑脸,眼里含泪哽咽道:“皇上,太子殿下,请你们莫要生气。臣也生气,如此刁民居然敢污蔑八爷。可是臣更生气托合齐大人的态度。臣官职低微,但臣是刑部的审案人员。托合齐大人在刑部的时候,明明也很是生气那家少爷养外室的刁民做派,也亲耳听见了审讯过程,为什么见到皇上就变了?”顿了顿,清秀略呆气到迂腐的书生脸上有一抹愤怒:“皇上,托合齐大人和臣来见皇上,明明是请示有关于宽恕从犯们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指责刑部‘武断’断案?如果那真是八爷的孩子,皇家血脉,我们刑部还敢不给认吗?礼法大,大过血缘。可即使是外室孩子,也有血脉之情要照顾一二。更何况八爷目前没有一个孩子。可是那不是!求皇上,太子殿下明鉴。”
康熙真乐了。
刑部还有这么一个宝贝?
胤祥和胤禵捂着嘴“咳咳”想要忍住笑,没忍住,干脆笑出声来。
太子气得浑身颤抖。
托合齐吓得直接跪下来:“皇上,臣只是担心万一,……。皇上,臣一个粗人没有想那么多。皇上,太子殿下明鉴。八贝勒和八福晋高风亮节,臣也亲眼所见。臣只是遗憾,这样好的八爷和八福晋,应该有一个孩子承欢膝下。”
“我呸!”又是蒋廷锡。蒋廷锡对托合齐的做派很是鄙视。一个七品的小官儿鄙视从二品,可蒋廷锡就是能做的行云流水,康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蒋廷锡怒瞪托合齐一眼,也跪下来,陈情道:“皇上,臣失仪。臣有罪。”
“恕你无罪。不过你要说说‘呸’托合齐的理由。”康熙的声音里都是笑儿,歪坐着,还有心情翘着二郎腿,晃着脚。
蒋廷锡遵守礼仪,从进来就目不斜视没有直视皇上龙颜,但从皇上的晃脚的动作得知,康熙的心情挺好,胆子更略大一点点:皇上果然是仁慈英明的!
“回皇上,托合齐的万一,要人遐想万千,身为朝堂的从二品大员,这样的话本不应该说。皇家血脉关乎大清龙脉,是家事,更是国事。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一则,八贝勒和八福晋还都年轻,不着急子嗣。二则,就算将来八贝勒和八福晋想要孩子承欢膝下,也应该从皇家里面正式过继,皇家没有领养外头孩子的说法。前朝皇帝武宗朱厚照认了很多义子,导致名声极差,且在他去世后义子差点谋反祸国殃民。八贝勒是贝勒,但八贝勒也有爵位传承。因此臣认为,托合齐大人完全是猪油蒙了心,言语失智。另有,……”看一眼太子黑沉沉的脸,阴恻恻的目光,皱眉道:“皇上,臣认为,这个孩子不是八贝勒的孩子,是大好事。有此臣知道,八贝勒和八福晋是怎么样的人品贵重。皇上,太子殿下,皇家家风就是大清朝廷的家风,就是大清的国风。皇家子弟谨守礼法,尊重嫡妻,乃是大清子民的福气。皇上,太子殿下,臣相信,八贝勒和八福晋这样的人品,一定会有他们的孩子。”
身体伏地,双手贴着地砖,脑袋放在手上,隆重地磕头。
康熙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看一眼要发怒的太子,冷冷的一个眼神。
康熙的眼中唯有深不见底的旋涡,沉声道:“说得好!说得好!说得好!”一连说了三个“好”,无视胤祥和胤禵激动的面容,看一眼太子和托合齐宛若瞬间被抽走全身血液的脸,他的面色肃然而郑重,左手抚摸右手大拇指,手指上戴着硕大而明耀的金掐玉丹珠戒指,似礼法的约束牢牢扣住世上每一个人的命途,微凉的珠玉硌在康熙的手心,那股凉意渐渐侵到心底去。
“汗阿玛!”太子惊呼一声,带着颤音,目光惊恐地看着老父亲,带着祈求。
康熙那句“朕准了……”停顿在嗓子眼,迎上太子无助迷茫的眼神,蓦然心下大是哀恸,深深漫出一股恐惧,身前闪过太子刚出生的时候,自己抱在怀里的惊喜,面对他的母亲临终的承诺,只想着,如果时光驻步,孩子永远永远也长不大,该有多好?
时光的印刻残忍而分明,在依稀能看清太子容颜的一瞬间,心底骤然刺痛,康熙下意识地闭上双眸,再睁眼时,已是梁九功殷切而期待的神情,仿佛有难掩的喜悦。
“什么事情?”康熙又恢复帝王高深莫测的模样。
梁九功装作没有看见暖阁里的情形,行礼,一起身,欢喜地笑道:“皇上,奴才派人去打听刑部的情况,刑部门口现在闹得欢乐那。弘晖阿哥去喊八爷和八福晋回家吃饭,八爷和八福晋说等等,说天气冷要他先回去。弘晖阿哥闹着要等,八福晋气得拧他耳朵,他发现八福晋的手冷,八贝勒的手也冷,心疼了。命令侍卫们点起来篝火,正跳着唱着那。”
康熙咳咳咳好几声。
看一眼胤祥和胤禟惊喜的模样,知道他们也不知道弘晖的顽皮,更乐了。
太子蓦然大喝一声:“刑部门口,如此欢闹,成何体统?”
康熙笑着摆摆手:“天气冷,这么多人等着,热闹热闹才好。”他的身体再次放松下来,问道:“你们八爷和八福晋还没用饭?这么冷的天,弘晖去了,穿的衣服多吗?”
“回皇上,八贝勒和八福晋没有用饭。”梁九功的脸上笑容加大:“皇上,弘晖阿哥穿的多着那,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来两个眼睛。脸上戴着白猫面具,头上还有两只猫耳朵,全身都毛茸茸的,在八贝勒身边跳舞那,那跳的,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可惜奴才没有亲自跑一趟。”梁九功很是遗憾的语气,说的康熙哈哈哈哈大笑:“下次要他进宫,戴着看看。”
梁九功惊喜:“皇上,那面具,据说就是过春节的时候戴着玩得那。奴才派去的人问了,为什么戴面具,弘晖阿哥说,他不能给人看到脸,下次和皇上一起微服私访,不能给人认出来。”
康熙痛快大笑。
“这小子!还有下次?”康熙真乐呵了,笑逐颜开。转头看向胤祥和胤禵:“你们跟托合齐、蒋廷锡走一趟,去宣朕的旨意,恩准刑部的判决。”
久旱逢甘霖!
“儿子替八哥感谢汗阿玛!”反应过来胤祥和胤禵生怕康熙反悔,麻利地行礼,拉着托合齐、蒋廷锡爬起来。那两个人还跪着都没反应过来,差点摔倒在地上。
“快点快点。”兄弟两个催着,扶着两个大臣站起来,按住他们给康熙行礼,拽着就跑。
康熙:“……”
“朕这是几辈子的债!”康熙气得一张老龙脸黑沉沉的。他已经反应过来,刚听弘晖的趣事儿心神放松,是上了老四的当了!
梁九功已经机灵地紧跟着两位阿哥跑出来了,此时此刻,暖阁里只有康熙和太子两个人。
太子直勾勾地看着老父亲,白白的跟白纸一样的脸,摇摇欲坠的身体,含泪的眼睛,宛若地狱的鬼魂一般。
“汗阿玛!”他呼唤一声,宛若穿越时空,呼唤二十年前的老父亲,尾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一片薄薄的锋刃从康熙身上刮过去,一时不见血出来,只觉得疼,唯有康熙自己知道,已经是伤得深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刑部的判决?您明明知道,那份判决,于我,于那个孩子,是一份屈辱的宣判。”
康熙坐正身体,极力要自己正视自己亲手养大的太子,疼爱深入骨髓粘着血肉的父子之情。
“为什么?”太子又问一声,因为康熙沉默的目光,心中如重重的受了一击,沉沉密密的痛,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无数条细碎的冰纹,那样无止尽的裂开去,斑驳难抑。太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耳边风声细细,吹得窗帘门帘轻摇动,软绵绵的“噗”一声,又是一声。
“朕认为,蒋廷锡说的已经够明白。朕很欣慰,自己在天下人的眼里,不是‘教子无方’的昏君。”康熙的眼中唯有深不见底的空漠,淡淡道。
太子心神一震,猛然间反应过来,老父亲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啊。太子焦急地呼唤一声:“汗阿玛,您快要人去追他们。汗阿玛,那个孩子是儿子的,是儿子的!”太子急得冲上去,双手用力地扶着老父亲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呼唤着:“汗阿玛,您快要人去追他们回来!”
四贝勒府上,前书房永佑殿,隆科多和年羹尧沿着卵石甬道迤逦进来,见里边正房雕甍插天,飞檐突兀十分壮观,室内却并不奢华,靠墙两排大书架上书籍琳琅,琴剑瓶炉枕簟屏帷,处处井井有条纤尘不染,两个人心下暗自掂掇,人说四爷最惫懒最讲边幅,果然内里乾坤收拾得齐整,因见屋里蜡烛四盏,明黄的灯光下,四爷正陪着四个格格散坐厚厚的地毯上,专心致志地玩着拼图。便都没说话,只站在一旁观看。
等到四福晋前来催着,嬷嬷们抱着孩子们都离开了,隆科多上前一步忍不住问道:“四爷,弘晖阿哥去了有一个时辰了,我去看看?”
四爷起身,趿鞋子缓走几步,站在窗边推开窗屉朝外看。
梅花盛开,花影重重。厚厚的雪没有融化的痕迹,在月光星光下闪着银光。十一月下旬的月亮,月光染上了梅香,分外动人,也染上了雪的清冷,银碗盛雪一般。
他专注地看着,温然含笑,眉目澹澹,人比月光清冷,比梅花孤傲,如积雪凝厚。
年羹尧看得一个晃神,情不自禁地越加着急:“四爷,属下去宫里看看。”
“都不要去。”四爷的目光还落在月亮上,弯弯的月牙儿,像开放在幽蓝的夜空中的菊花瓣,悄悄从六角亭的檐处爬出来,把倒影投入湖水中。清隽的眉眼间微露赞叹之色,不觉含了一缕懒怠:“安心等着。”
太子一定会去找老父亲,甚至说出来那个孩子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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