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念茵亭

    温印晨间照旧醒得很早,昨晚李裕同江之礼见面,又是很晚才回,但这次李裕回来她有印象。

    经过了前几日的别扭,这几日李裕抱着她睡在一处好像又慢慢习惯了,想来的时候,李裕还枕在她身后没醒,温印轻手轻身没吵醒他。

    而后和衣起身,去屏风后换了衣裳洗漱。

    在外阁间用早饭的时候,余妈来了外阁间中,“夫人。”

    温印轻嗯一声。

    温印喝粥,余妈继续道,“夫人,今日曲工带了人来梅苑搬运物材,晚些就要开始修缮梅苑中的那处旧亭了。卢管事在梅苑中照看着,曲工也在,夫人稍后去看看吗”

    温印淡声,“我用过饭,晚些去看看。”

    余妈应好。

    “还有事”温印见她没着急走,平日里,余妈是怕在她跟前多留的,今日例外。

    余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

    温印会意,“都出去吧。”

    清维几人福了福身,出了屋中。

    “说吧,余妈。”温印看她。

    余妈这才上前,轻声道,“夫人,老奴昨日去过东宫了,夫人的话,老奴也带给贵平公公了,贵平公公说知晓了,他晚些问问殿下的意思,请夫人在院中等消息,稍安勿躁,他这边有信儿,就让人来通知夫人一声。”

    “好,辛苦余妈了。”温印莞尔。

    余妈跟着颔首,“夫人客气了,原本就是应当的,那老奴去忙院中旁的事情了,不叨扰夫人了。”

    “好。”温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见余妈退出屋中,温中约莫有了数。

    像余妈这样的人,谨慎又善于揣着人心,惯来报喜不报忧。

    余妈能在她跟前这么说,那便是贵平真的应了要去李坦跟前问一声;贵平若是没应,或是怼了余妈,余妈是不会特意跑来她跟前复命邀功的。

    温印没再想余妈的事,而是在想贵平。

    以贵平的行事,若是应了去问李坦,多半不会说谎。

    贵平只是立场不同,但人不会,不落井下石,她想起归宁途中遇到陆江月那次,其实也是贵平解围的,后来贵平又送她回了侯府,途中没有再生旁的事。

    贵平怎么会跟着李坦,他们不像一类人

    思绪间,清维扶着温印去了旧亭那处。

    早饭后温印要散步消食,旧亭那处在运送物材,也准备动工,温印正好去看看。

    “安润呢”温印问起。

    苑中有没有安润在很明显,在的时候,吵得人头疼,不在的时候,整个赏梅阁都是安静的。

    今日晨间就是安静的。

    清维应道,“晨间就出院中了,说夫人要养猫,她晨间就同鱼跃两人出去了。”

    言及此处,清维不由笑了笑,“早前定州,夫人可能没留意,安润她怕猫,平日里见了表小姐的猫都是要躲的,夫人一心都扑在生意上,怕是没留意过。”

    她是没留意,赵暖是喜欢养猫,那时在定州就养了一只,她有印象,听清维一提,她也隐约想起好像是没见安润同猫出现在一起处,再联想起昨日她说要养猫的时候,安润一脸痛苦挣扎的表情,多半是真的

    清维又道,“她都闹腾一整晚没睡了,最后今日晨间扯了鱼跃一道去,她害怕,说到时候让鱼跃把猫抱回来。”

    温印嘴角微微上扬。

    清维感叹,“日后苑中除了夫人,安润又有怕的了。”

    言辞间,正好行至旧亭前。

    不少物材都已经搬运到了暖亭周围。

    暖亭附近不少工匠,有在挪动物材的,有在丈量尺寸的,也有在查看周围地势和确认旧亭情况的。

    离院一直冷清,就龙凤胎来的时候热闹过一些,眼下对离院来说,已经算热火朝天的景象了。

    卢管事和韩渠都在,两人正说着话,见温印上前,两人停下,朝温印拱手,“夫人。”

    温印颔首,“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来看看。”

    两人应好。

    韩渠又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册子递给温印,“夫人过目,这是大致的工期安排,我说给夫人听。”

    温印接过,一面翻着册子,一面听着韩渠说话。

    这处有曲工在,卢管事原处站着也没旁的事,索性踱步去看测量那处的情况,温印身侧就剩了韩渠一人。

    温印继续翻着册子,卢管事起初还会不时转头看向温印和韩渠这处,慢慢地,见他两人一人翻着册子听着,一人说话话,温印又不是点头,卢管事没多想旁的。

    等卢管事这处不怎么回头看了,韩渠才开口说道,“东家,老夫人来了消息,说想见见东家和殿下。”

    温印指尖微滞,没多显露,又翻过手中一页册子,平静问道,“什么时候”

    韩渠也不显露,只说道,“具体不清楚,老夫人说,她来想办法,但是让告诉东家一声,京中行事还是要多小心。”

    “好。”温印应声,心中也跟着轻轻叹了叹,应当是赵暖离开长风,外祖母心中难过,怕她这里也有事,所以想见见她和李裕。

    忽得,温印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朝韩渠道,“对了,想办法转告祖母一声,最好能去定州见面,她别来京中了,我去定州有事。”

    韩渠轻声道,“明白了。”

    温印这才合上册子,交还给他,“先修着吧,有事告诉卢管事一声。”

    韩渠拱手,“是”

    稍许,李裕来了苑中,见温印才同韩渠说完话。

    “你怎么来了”温印没想到他这么早。

    李裕如实道,“醒了睡不着,她们说你在旧亭这里,就想着来看看。”

    温印也转眸看向眼前,“开始修缮了,年前能好。”

    她还是很期待这处暖亭的,“很快就不一样了,可以在这里赏梅。”

    两人正好上前,一道去看。

    李裕见一侧放着的牌匾是空的,“怎么是空的”

    “哦。”温印笑道,“我还没想到找谁写字呢”

    既然暖亭有名字,就有牌匾;牌匾上的字大都是找人题写的。

    李裕忽然道,“我来写吧。”

    温印意外。

    李裕唏嘘,“我的字不难看,别这样”

    温印笑,“好,你写。”

    温印唤了声清维,“拿笔墨来。”

    清维很快取了笔墨折回,温印站在李裕身后,他是东宫,笔墨都是出自大家教导,肯定很好看。

    她见过他随意写的字,却没见过他题写牌匾这样的正式的字。

    温印既好奇,也期待。

    “夫人,您来看看这处,好像不对。”卢管事唤了声,卢管事也清楚夫人尤其讲究,要是哪里同早前看好的不一样一定要先请夫人过目,否则怕是要被推翻都有可能。

    温印上前。

    李裕看了看她的背影,笑了笑,俯身准备落笔,只是刚要落笔,笔尖微微顿住,又重新抬眸看了看温印,看着闻言同旁人说话的模样,李裕嘴角微微勾了勾,这才重新落笔,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等温印折回,见李裕已经写好了。

    温印饶有兴致上前,开口念道,“念”

    不对,不是思楚亭吗

    温印看他。

    李裕轻声叹道,“哦,我想了想,新年新气象,都过了几百年了,名字也该改一改了,眼下这里的女主人不是楚洛了,是阿茵,所以,叫念茵亭”

    温印“”

    “是不是很好听”李裕开口笑道。

    温印一头包,“你给我改回来。”

    “为什么我觉得很好听。”李裕不改。

    温印伸手去够,“重写,思楚亭。”

    李裕举起纸张,他们两人早前应该是差不多高的,李裕举起,温印竟然没够着,这家伙是长高了。

    长高了,了不起啊温印跳起来去够,李裕便拿着纸页就跑,温印在身后撵。

    黎妈和清维掩袖笑着。

    清维轻声道,“殿下和夫人像是越来越好了。”

    黎妈也看去,夫人有些恼,但殿下明显在笑,一看就是殿下在特意逗着夫人玩,夫人撵他,他上蹿下跳。

    黎妈笑道,“倒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夫妻当做的事。”

    清维笑出声来。

    泰和殿外,茂竹是有听到殿中有砸东西的声音,不止一次了,茂竹唤了一侧的内侍官上前,“去看看。”

    这种时候,他才不去。

    一侧的内侍官只好硬着头皮入内。

    茂竹根本不关心。

    从今日下了早朝起,户部,兵部的官员就都在泰和殿中候着,还有何相。东宫在殿中已经大发雷霆过好几轮了,眼下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他才不进去,今日贵平不在,如果贵平,贵平是会进去守着的。

    茂竹轻哂。

    很快内侍官被骂了出来,哆哆嗦嗦开口,“茂竹公公”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去吧。”茂竹瞪了一眼。

    内侍官碰着碎茶杯离开。

    泰和殿中,李坦是刚大发雷霆过,东边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层层瞒报,到了眼下才爆出来,流民都已经攻占城池,直接举旗造反了

    这是妥妥得打脸

    早前父皇主持朝政的时候,哪有有过这样的场景

    他的东宫之位是怎么来的,他心中有数,也一直是根刺,最怕便是遇到这样措手不及的事。

    眼下李裕醒了,赵国公才死,赵家一门流放,这些都让李坦焦躁,早朝时就已经发了一通火了,当下叫了户部和兵部主事的官员到了泰和殿中确认消息,商议赈灾还有调遣驻军之事,但事事都不顺

    眼下禁军中只有一半的人他信得过,如果调了他亲信的这半离京,剩下的这半守卫京城,他不放心;但如果调不信任的这般去围剿滋事的流民,又怕调不动。

    他手中能调得动的驻军眼下都在京城附近,怕不稳定,这些都是他的直系驻军,轻易不会让这些驻军去剿灭滋事的流匪。

    这些都是流民,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命也被逼到绝处,同打消耗战不同,他不会让直系的驻军去这种地方,只能让临近的驻军去围剿。

    但两日过去了,没有一处驻军能顺利调动,要么阳奉阴违,要么调也是空壳子

    这就是兵部面临的情况,户部也面临一样的局面。国库的赈灾粮要运到东边需要时日,就算所有的手续全部特批,从筹粮到运粮再到粮食送到东边,其实已经晚了。

    如果就近调粮,流民已经聚集了大批,这个数量的粮食哪个州郡都承担不起。而且没有朝廷的准确意思,也地方官敢私自开仓放这个数量的粮库。即便有,也在推脱,这些都是流民,州郡还有百姓在,开仓放粮,赈济了灾民,如果灾情越演越烈,自己州郡的百姓都无暇顾及,所以赈灾粮食的筹集比驻军调动还要难。

    李坦恼意,“就没有旁的办法吗你们户部做什么用的”

    户部通通低头,这也没办法,事出突然,又积攒了许久,再加上时局动荡,从朝廷到地方都想着自保,不如何也会如何,不是户部能解决的。

    户部尚书看向秦文斌,秦文斌会意上前,“殿下有所不知,户部已经在想办法了,也抽掉了专人往东边去。原本还有一条路,长风国中各家商户的粮仓有不少都在东边,如果能临时征用商户的存粮,是可以临近解决粮食筹集的时间问题。”

    “那为什么不做”李坦皱眉

    秦文斌继续道,“在东边有屯粮的大商户,因为东陵毗邻长风东侧,天灾东陵也有,再加上战火蔓延,东陵国中也粮食紧缺,这几家大商户将粮食卖给了东陵”

    李裕这才气得砸了茶盏,“给他们胆子了都是些逐利的小人”

    兵部和户部的官员都吓倒,都躬身不敢抬头。

    只有何相上前,“商户逐利,不意外,只是东边的灾情发展太快,但朝中消息得的太慢,给了这些商户有利可图的而时间。”

    何相问起,“哪几家”

    秦文斌如实应道,“许家,宁家,傅家还有阮家,这四家占了国中大半壁的粮食生意。”

    “混账东西”李坦已经砸了茶盏,又顺手将龙案上的折子也砸了。

    殿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忽得,李坦皱眉,“再说一遍,哪四家”

    秦文斌重复,“许家,宁家,傅家,还有阮家。”

    阮家,李坦咬牙。

    他怎么会不知道阮家,阮家是陆平允这处的

    阮家能在其中参与倒卖粮食给东陵,根本就清楚东边的形势,竟然为了牟利,吃里扒外,一点风声都未透露给他

    李坦指尖咯咯作响,一瞬间,对陆家和阮家的恼意到了极致,陆平允这个陆国公做的,是有些不长眼了

    李坦的表情,秦文斌尽收眼底。

    “何相怎么看”李坦强忍着恼意。

    何相道,“不管如何,国库粮仓要开,即便时间长,但也要百姓看到朝廷在动作,不能再人口舌,灾民也好,城中百姓也好,都是长风子民,朝廷当有的样子要有,能不能及时解决那是后话,同时再想办法,这四家虽然占据了半壁粮食生意,但还有旁的商户在,户部眼下就谈此事,最大诚意征粮。最后才是兵部,如果驻军调动推脱,就从几处一道调兵,各处只来十分之一,就调十处,流民都是被逼的,粮食到了,围而不攻,让他们取粮”

    何相的声音中,李坦也渐渐恢复平静。

    等何相说完,李坦的脸色已经不像早前那么难看,也开口,“怎么调。”

    兵部官员这才上前。

    等李坦回东宫已经夜深了,今晚贵平值夜。

    眼见夜色去到很晚,贵平寻了一侧的内侍官问道,“今日殿下怎么回事”

    内侍官如实说了早朝和泰和殿内的事情。

    贵平皱了皱眉头,没再问旁的。

    自从殿下入主东宫,事情比早前骤然多了许多,也会熬夜处理折子,但不至于像今晚,看模样,怕是要至拂晓才会停。

    贵平让人端了参茶来,内侍官迟疑,没敢入内,都知晓今日殿下脾气不好,在泰和殿的时候,茶盏还砸到了一个内侍官身上。

    贵平会意,“我来吧。”

    内侍官躬身,“多谢公公。”

    贵平端了茶盏入内,果然见安静前的李坦一脸晦暗阴沉。

    “殿下,参茶。”贵平放在案几前。

    李坦还在气头上,贵平入内,他眼下才看到,原本是想顺手砸了茶盏的,但见到是贵平,握住茶盏的手顿了顿,才直接由砸茶盏变成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你今日去何处了,怎么没在泰和殿当值”李坦问起。

    贵平应道,“殿下让小人去查工部的事,黄昏才回东宫。”

    李坦才想起来,他今日是气糊涂了。

    “工部先别查了,你替孤查查陆家和阮家。这个阮家参与卖粮,知晓东边流民和灾荒一事,却一声都不吭,吃里扒外。陆平允也是,心思多如牛毛,和阮家沆瀣一气。早前柏靳在京中,他就想把女儿往柏靳床上送,心思从来没少过。”李坦声音低声。

    如果不是陆江月几次试探柏靳,柏靳都没搭理,他也不会让赵暖

    李坦脸色彻底一黑,“给孤查,查到陆平允和阮家底朝天为止”

    “是。”贵平躬身,低头时脑海中回忆起早前见秦文斌的一幕。

    秦文斌朝他道,“这次对东陵卖粮最多的四个商户是许家,宁家,傅家,还有皮家。阮家不明所以,但是见有利可图,也跟风了,交易得不多。”

    贵平沉声道,“如果殿下问起来,就把皮家去掉,换成阮家。”

    “阮家”秦文斌不解。

    贵平看他,“阮家牵着其中,殿下势必会将陆平允一道查了,一查,他怎么会干净阮家这些年不干净的生意做得不少,多少妇孺卖去了巴尔为奴,他们应得的。”

    秦文斌拱手,“下官明白了。”

    贵平收起思绪,脸无表情。

    李坦继续问起,“这几日没听说离院动静,是没动静,还是怎么了”

    李坦想起过问李裕的事。

    贵平应道,“没什么动静,我中途去看过一次,没什么事便没拿废太子的事让殿下烦心。”

    李坦轻叹,“还是你让孤放心。”

    贵平没应声。

    李坦又饮了一口参茶,脸色才舒缓了许多,“马上年关了,一点消停的迹象都没有。赵国公的死,眼下东边流民逼反,朝中都是非议声,还要想办法安抚”

    恢复理智的李坦其实什么都清楚。

    贵平略微迟疑,低头道,“眼下朝中都看着永安侯府,年关了,若是让二小姐回家省亲,倒是能让朝中看到殿下已经在舒缓同永安侯府的关系。”

    李坦沉声,“让温印回家未必能安抚永安侯”

    贵平轻生道,“那如果让废太子一同呢”

    李坦看他,“李裕”

    贵平抬头,“殿下当初让二小姐赐婚冲喜,目的是为了试探永安侯,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永安侯没动,朝中也杀鸡儆猴了。眼下才出了赵国公的事,非议声不少,此时如果殿下让废太子同二小姐一道回侯府省亲,短短两日就能堵人口舌。殿下能善待废太子和永安侯,那旁人会不会想我早前赵国公之事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李坦是在认真思量此事,这笔比旁的手段都见效,尤其是临近年关。

    “废太子醒来有一月了,一直困在离院中,没有于外界接触,也看不出端倪,如果让他去一趟永安侯府。在离院中呆久了,好容易有机会,废太子如果有异心,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届时让人盯紧永安侯府,兴许会顺藤摸瓜,一石二鸟”

    贵平平静说完,李坦陷入思绪,良久才道,“让他去,让人盯紧他和永安侯。”

    贵平拱手,“是。”

    出了殿中,贵平唤了云陶上前,“你明日去趟离院,告诉夫人一声,殿下允了废太子同夫人一道年关省亲之事。但年关之后人多事杂,要去就年前去,别超过三日,谨言慎行。”

    “是。”云陶应声。

    “公公。”云陶唤他。

    “怎么了”贵平转身。

    云陶叹道,“公公真在殿下面前提了”

    贵平淡声道,“去做事,别多问。”

    云陶只得拱手。

    看着云陶背影,贵平缄声。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啦,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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