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祖极才带着祖家那一支除魔队从雾障林深处回到了营地。
祖家赫赫威名,掌门长老兴许还能自持身份乐意上来说一会儿话,但再往下的弟子们,都远远凑到一堆,没人敢上来打招呼。
祖极跟着在林子里跑了一天,回来后也只一个人郁郁坐在树下擦拭灵剑。
平时他一派笑比河清的模样,同门中愿意与他接触的人本就少,如今家世一暴露,连孟平都不来与他说话了。
他越想脸色越差,将剑朝地面上一插,抱臂望天。
“你的小伙伴不来找你玩了?”
这支除魔队中多数都是祖家的弟子,否则也不会收到消息连夜赶赴,比平常除魔队快了一天一夜,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看在祖极师门玉衡天的面子上。
说话的人正是这只小队的青年领队,也是祖极的三哥。
祖极瞥了他一眼,道:“少管闲事。”
三哥厚着脸皮凑到他身边坐下,挤着肩膀问道:“诶,问你个事。”
“说。”
三哥朝营地内指了指:“你们那个二师兄,人怎么样?可有过道侣的?”
祖极一脸恶寒地扭头看他,道:“变态。”
“啧,我说你这小孩怎么回事?”三哥作势想拍他的头,又被他犀利的目光看退了,只好将手绕了一圈放在大腿上搓了搓,解释道:“我听说他今天夸你二姐,说她银闪闪的,哈哈,银闪闪的,估计是对你二姐有心思,看着也一表人才,不过听说他自幼父母双亡,光凭这点就断然进不了祖家的家门了。”
祖极冷声道:“祖家家门高得都没人搭理了,成天想着门当户对,迂腐。所以二姐才一直嫁不出去。”
三哥吓了一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祖极的嘴,以灵传音道:“你今天吃炸药了?这话也敢说,你二姐耳朵有多灵你不知道的?”
话音刚落,两人上头便移来一道阴影。
两兄弟顿时背生冷汗,僵硬地扭过脖子一看,发现原来是不是祖贞,而是孟平。
他脸色不太好,还带着大病刚愈的苍白,见两兄弟似乎被自己吓了一跳,有些抱歉道:“你们有事的话,我待会再来。”
祖极一脚将三哥踹开了,道:“无事。”
三哥愤懑地呸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走了。
孟平捡了块地方与祖极对面坐下,他之前说痒的那只手臂其实皮肉已经被诅咒腐蚀了大半,祖极之前瞒着他,现在包扎了纱布依然不足正常手臂粗细,可见是瞒不住了。
祖极道:“祖贞那有灵药,敷上半个月就能长好,她给你了吗?”
“给了。”孟平笑道:“她知道我是找你中了诅咒,对我可好了,还专门给我做了骨头汤让我补身体。”
“嗯。”
孟平措辞了一下,解释道:“从醒来到现在,我不是忙着治疗就是帮大师姐二师兄他们在掌门长老他们面前说好话,一直没来谢你,今早上想找你,你又带着除魔的道友们布阵去了。”
祖极说话一向的简洁明了:“不用谢。”
孟平想了想,道:“还是得谢的,除魔道道友来这么快,是你与祖家兄弟斡旋了吧,我刚来这边的时候还听到有除魔的修士抱怨赶路太累。”
祖极只点了点头,又道:“大师姐他们回来了。”
孟平道:“回来是回来了,不过大师姐这回是真把掌门惹怒了,回去少不了一顿惩戒,不过好在小师妹的事情算解决了。”
祖极奇怪道:“解决?”
孟平道:“大师姐跪了一晚,又强行破阵去救宋小师妹,自己受了内伤不说,还触犯了门规……这感情太重,闹得仙盟会昨天都知道了,掌门也不想大师姐跟他那个故人之子一样为了只鬼想不开,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同意了。”
祖极也十分深以为然,少有地感慨般说了句:“她二人确实情深意重。”
然而别人眼中已经发展为“情深意重非你不可生死跟随”的两个人,自幻境表白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方面是傅清鸿被陈玉掌门叫过去继续罚跪,并增加了抄写门规一项责罚,另一方面是她也有意躲着宋潋滟。
她在想幻境中宋潋滟所说的一番话,到底还算不算数。
毕竟是在幻境中,也许是一时冲动,可如果不是,为什么醒来的时候,她又只字不提了。
这一天跪在桌案前抄写的门规上,没隔几页便要出现几个错别字,错了便重写,于是不多的门规愣是抄到了晚上,也没有抄完。
第二日正午,阳气最盛,鬼气最弱的时候,除魔道的队伍便张罗着进山斩杀半龙去了。
虽然说是除魔除鬼两道合作,但除鬼道能帮上忙的地方确实不多,所以除了除魔道小队之外,同行来的也只有玉衡天,万里殿与星罗宗三个大派的长老弟子。
万里殿早说要在外围候补防范,其实是为了同时寻找下落不明的小殿下麻凤,星罗宗则是这件事情的开头,加之折了太多弟子在里面,如果最后没有参与斩杀魔种,难免要在仙盟会中颜面扫地,唯独玉衡天,似乎没有什么原因,却处处都是原因。
即是为了亲信弟子祖极,也是为了大师姐与小殿下的交情,更是因为大师姐修为强劲,除鬼道需要她前来支援。
三个门派混在一起,加之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闲言闲语便停不下来了。
一名星罗宗男弟子道:“傅仙子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看着可没睡好似的。”
一名万里殿的女弟子艳羡道:“我要有潋滟姑娘那样的漂亮小师妹做道侣……我也睡不好,做梦都得笑醒吧!”
“那是你,才这么没出息!傅仙子本身就是高不可攀了,怎么会为了一个道侣辗转反侧。”
“不会聊天就不要聊!真是煞风景!”
那名万里殿女弟子当即快走了几步,与星罗宗的分开了。
祖贞耳力极灵敏,即便隔着整支队伍也能听得一字不差,闻言笑而不语,身旁花景明问道:“仙子为何发笑?可是在下有失仪之处吗?”
祖贞微微笑道:“花公子叫我祖贞就可以,我们除魔道的都是些刀光剑影里磨练出的糙人,‘仙子’这类的称呼,还是您的大师姐当得起。”
花景明点了点头,想改口叫声“祖贞”,可话到嘴边竟然十分地难为情起来,支支吾吾了片刻,脸都微微泛红了,道:“祖贞……也是仙子,当得起,正合适。”
祖贞轻笑了两声,觉得眼前这位玉衡天二师兄真是有意思,便逗弄似地问:“平日你与你大师姐不是形影不离吗?怎么今天分开了?”
花景明生怕被误会,急忙解释道:“也不总是形影不离的!有时候她只和宋小师妹独处。”
祖贞回头看去,发现傅清鸿拎着孤光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宋潋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但傅清鸿总会故意慢下来两步,等宋潋滟并肩走上来,手臂擦到自己手背时,眼里就会有些不一样的神采闪过。
祖贞看着这两人,心里头也觉得稀奇。对花景明小声道:“我觉得她们很配,你们掌门怎么想?”
花景明被她突然的凑近搞得又惊又喜,笑道:“肯定是忍痛割爱了。”
祖贞满意地点点头:“那还好,不算迂腐,不愧是大派风度。”
花景明也跟着点头,点了半晌,却是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话题了。
直到留意到祖贞手中的银剑,那是一把通体银鞘,镶嵌宝石与诡异花纹的长剑,觉得稀奇,又问道:“祖贞,你这把剑造型很特别,不像本土的物件。”
祖贞好似被提醒了什么难言之隐,笑容缓缓僵住,脸色当即冷淡了。
这令花景明不知所措,还不等道歉,除魔队伍的领队三哥便招呼道:“二姐!过来这边,有事找你!”
祖贞朝花景明行了一礼,扭头走回了除魔道的队伍中。
花景明心有不舍地朝那边看去,除魔道的人确实如她所说,举止言行都比较粗旷豪爽,女子都穿着方便行动的短打,腰间挂着匕首长剑驱魔铃一堆极品灵器,举止利落生风,真是一副刀光剑影中过日子的潇洒模样。
他又摸了摸自己怀中那沓符纸,平生头一次觉得,如果自己舞得好剑,就好了。
这想法一过,便被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掐灭了。
他清楚自己与祖贞是完完全全的两道人,修道不同,家世不同,并不仅仅是他身为符修的原因。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做好眼前的事情。
但他身后的玉衡天众弟子们,眼睛是雪亮的,一见往日潇潇洒洒像个少年不知愁的二师兄因为祖贞姑娘变得少言寡语魂不守舍,心中不禁都有些同情起来。
连傅清鸿都忍不住在心中为这一幕配了个旁白:
于是,二师兄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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