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求你了,跟我走吧?”宋潋滟半分不敢强硬地要求傅清鸿什么,也一点不欲怪罪她为什么嫁给了花景明和和睦睦地成了恩爱夫妻,只是觉得最初那几年傅清鸿过得不好,她心里就翻江倒海的愧疚与无助,她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牵着傅清鸿的手,放在她肚子上的指尖都是颤抖着的。

    她不确定这么久过去了傅清鸿还愿不愿意跟自己走,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一想到这点,宋潋滟的脑袋里就像钻了条毒蛇一般,搅得她心火烈烈,恨意疯涨。

    此刻她一点也不愿去想花景明对傅清鸿做了些什么,仅仅是动了一点这方面的念头,鬼王玄剑就颤动得她指骨发疼,恨不得把这把剑折断了!

    但她不敢在傅清鸿面前表现出一星半点来,生怕她伤心动了胎气,只是弓着身紧着呼吸,好说好商量地道:“师姐,这些年我一直没出现是我的错,都怪我,可我比谁都后悔都痛苦!现在我回来了,来见你,就是希望你跟我走,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我也一定视如己出,真心真意对他好,更何况晴好也很喜欢我呀,我们四人一定会很合适、很幸福的!”

    傅清鸿听着,眼泪一直没停下,宋潋滟伸出手帮她擦着,却总赶不上下一滴泪的速度。慢慢的,宋潋滟心里生出一股焦躁不安来。

    她怕自己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傅清鸿,之后所有的来生转世,都不是眼前这个傅清鸿,她几乎是争着抢着一般抓紧了手,对她哄道:“师姐,你不相信我吗?还是你真的爱上二师兄了?怎么可能呢,你说过我是你的小鬼,你说我不用讨人喜欢你也喜欢我……你说过这些话,你好好想想,想想当初,你给我个反应吧,师姐,跟我说句话吧,我求你了,你别不要我……”

    她说着便哭泣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傅清鸿,满是哀求与提心吊胆。

    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流落街头的狼狈宋小姐的模样,只等着傅清鸿拯救自己。

    可心里却掷地有声地打算着,如果师姐不跟她走,她就算是抢,也要把她抢走,总之眼睁睁看着她跟花景明过甜蜜夫妻的日子,恐怕还不如让她去死。

    她本不抱太大期望地等着傅清鸿回应,却没成想傅清鸿真真实实地动容了,她拿出手帕给宋潋滟擦了擦眼上的泪水,露出一个努力后的微笑。

    宋潋滟心一下悬空了,神经绷紧着等她回答之时,身侧突然传来花景明的冷言:“你计划的四个人生活倒是甚好,怎么却唯独把我替换了?宋鬼王。”

    傅清鸿那抹真心露出的笑容立即被这个称呼提醒,愣在了脸上。

    随即缓缓从宋潋滟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宋潋滟感觉到那片不属于自己的温热寸寸消失,心境越来越阴沉,怒火也越来越疯狂,直到手中再次归于冰凉,她脖子僵硬地扭了个方向,脸色阴森地盯着花景明,饶有趣味地问道:“我倒是很好奇,当初你是怎么解释自己重伤昏迷,又是如何告诉师姐我死了?被你一剑刺穿而灰飞烟灭吗?以你这种废物,真的有人相信吗?”

    花景明不为所动,反问道:“我怎么告诉她事实呢,告诉她你是鬼王遗脉,宿命是永远守在泥犁山中摆渡亡魂,自己却永远不得超生?告诉她这么残忍的事,让她在泥犁山外苦耗到白头,还不如让她以为你已经死在了当年的天谴雷中!”

    宋潋滟一直知道鬼王遗脉就是个万劫不复的诅咒,六百年间,她曾愤怒过其不公,怨恨过其狠毒,抑郁过其孤寂,恐惧过其无休无止,但最终也只是憋着一口残气,念着傅清鸿与二师兄待过自己的好而潦草度日。

    但这样残忍的事实,却是二师兄以这种针锋相对的不屑语气说出来,还是当着傅清鸿的面,而傅清鸿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这些念头立即吞噬了宋潋滟压制的理智,她冲上前抓住花景明的衣襟,痛苦不已地大喊:“这也不是我想的!这不是我该遭受的罪孽!凭什么这种事就落在了我身上!别叫我鬼王!我不是,我不想是!”

    她不管不顾一股脑地大吼了出来,又过了一阵,始终没有人再出声,哪怕是指责或者是叹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四周只剩下一片濒死凄厉的蝉鸣。

    还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她见花景明一脸惊愕地愣在原地,胸口插着自己那把擅自出窍的鬼王玄剑,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哗”地流出一口浓血。

    滴答、滴答……

    宋潋滟脑中的嗡鸣蓦地刺耳了起来,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

    怎么办!

    她立即惊慌无措地去看傅清鸿,见她也是呆愣愣着,脸上泪痕未干,却被这一幕吓得一滴泪也流不出了,手护在肚子上,正在不住地颤抖,不得不狠狠抓着肚子极力克制着自己。

    宋潋滟忍着脑海的咆哮与嗡鸣,朝傅清鸿靠近道:“师姐,别抓肚——”

    戛然而止。

    宋潋滟盯着傅清鸿的脚下,一句话没说出口,却是目眦欲裂。

    傅清鸿也反应过来了,僵硬地低头,看到自己脚下的一摊血水。

    “……嗯啊啊啊!!!”宋潋滟抱着自己的脑袋低吼起来,前所未有的对自己的厌恨与崩溃压得她透不过气了。

    即便如此,身后还是有一声尖叫盖住了她的吼声。

    “爹爹!爹爹!娘!”花晴好穿着里衣,还光着脚,被眼前的场面吓得软了腿,涕泗横流地朝傅清鸿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抱着傅清鸿的腿摇晃着,口中哭喊道:“娘!娘!爹爹他怎么了!是不是漂亮姐姐杀的!我不是我带回来的漂亮姐姐杀的!”

    不是……不是,鬼王玄剑它是把邪器,祖极与我说过,我没放心上,不是我杀的……

    不是漂亮姐姐杀的,至少不是漂亮姐姐故意的……

    花晴好委在地上,几下就摸到了傅清鸿脚下的那滩血水,她是个聪明孩子,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了自己带上山的漂亮姐姐害了自己一家,小孩子的心智蒙受不住这么狠毒的打击,眼瞳中的神智明光当即散开了,崩溃到失语,只剩下一股脑的尖叫,在荒山野岭中凄厉无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潋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僵硬的,更是被这尖叫吓得浑身无力,发抖地跪在了地上。

    她根本不敢再抬头看傅清鸿的眼神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让她喘口气。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出来,宋潋滟就立即后悔了,立即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

    果然,鬼王玄剑是把有灵的邪器,与鬼王血脉相通,一听到主人想要“歇口气”的诉求,立即从花景明胸膛中抽出剑身,寒光一闪,便将发出叫声的花晴好斩首了。

    随着花晴好脑袋落地的,还有双目无光的傅清鸿。

    她趴在地上,一点点蹭着草地爬动,将自己女儿的脑袋抱在了怀中,然后闭上眼僵着身体缓缓缩成了一团。

    月下的空气中,只剩下三具尸体,与两个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的人。

    宋潋滟呜咽了一声,又立即生生憋了回去,不敢让傅清鸿听到自己的一点声音。

    只是满脸迷惘地跪在地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谁来杀了我?

    谁来杀了我!

    但鬼王玄剑却立在地上,纹丝不动,只有血迹从剑身上不断地流下,渗进了泥土中,像是一个无声的凶手,气焰嚣张地朝宋潋滟昭示着一个事实:她害死了傅清鸿一家,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那还是她二师兄的孩子。

    这世界上唯二对她好的两个人。

    与上一世一样,她的出现就意味着一场灾难,一个不详的祸害。

    宋潋滟如同疯了一样,心里竭尽所有恶毒的词语来咒骂自己,面上却丢魂失魄地跪在地上,一寸也不敢朝安静躺在地上的傅清鸿靠近。

    明明相隔不过几尺,却成了一条怎么也无望填补的天堑。

    她一直跪到了天边微微灰亮,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才消散了一些,蒙亮中,她用尽全力朝傅清鸿挪去,颤抖着手推了推她,声音几不可闻地道:“师姐,醒醒。”

    傅清鸿仍然保持着昨夜蜷缩的姿态,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神情平静得无可留恋。

    宋潋滟如同吞了刀子一般,一阵嘶哑非人的苦嚎从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师姐……师姐,求你了……”

    她用尽浑身全力才勉强推散了傅清鸿蜷缩着的姿势,只见一向清傲如鸿的师姐成了任人摆弄的木偶一般,顺势仰面躺在了草地上,怀中的头颅也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傅清鸿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宋潋滟便彻底呆住了。

    山中无人,宋潋滟守着四条人命在山中浑浑噩噩地崩溃了不知多久,只模糊记得昼夜交替了几个来回,才聚气了一抹神智。

    她在想,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想来想去,她目光投向了鬼王玄剑,剑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点血污,白刃寒光凛凛,倒映着宋潋滟暗无天日的阴冷双目。

    她忽然想起来了。

    是掌门撮合了傅清鸿与花景明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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