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日伊始,半斜的日光穿过小镇的阔叶木林,从遥远的地平线一路而来,落进小院里。
“昨晚看得不太真切,现下一见,这人长得还挺好看哈。”山/奈双手撑在床沿上托着脸颊,上下打量着昨晚带回来的男子。
一张略微瘦削的脸,褪去昨晚月光映在他脸上的那层死白,在普通光下是一层均匀好看的小麦色。
眉峰凌厉,但脸上稚气却未脱,竟是个少年。
见到好看的人,昨天她被对方威胁的那一点不愉快,突然间就抛之脑后了。
山/奈继而欣赏着,咂咂嘴:“瞧,这嘴巴鼻子,眉毛眼睛”的。
山/奈眨眨眼,恍惚了一瞬,又见一旁的楚进整理好端来的针灸器物后,准备给床上的人施针。
这一大早上就来给他扎针,虽然她不明白扎针对伤口恢复有什么作用,但大夫要做什么就是什么吧,她就待在一旁随便看看就行。
山/奈歪了歪头,嘴角一扬推测道:“看他的伤势,不是追杀人不成被人反杀的,就是得罪人被人追杀的。”
江湖多纷争,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套路。
“若依他身上伤痕的新旧程度来推测,你说,半个月前西郊那个受伤逃跑的人有可能是他吗?”
“等他醒了问问不就知道了。”楚进眼光漠然,挽了挽袖,将烧灼过的银针慢慢扎进受伤少年的头顶处。
“问了人家就会告诉你啊?你当你是他的头头他听你的?”山/奈很是看不惯他这种心中有数,好像事事尽在其掌握之中的做派,虽然看起来是很厉害,可这样神神秘秘的,什么也不透露一点,真的搞人心态。
她不满地转过头去,接着欣赏床上小麦色肌肤的少年。
闻言,楚进也不反驳,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醒了。”山/奈瞅见床上的少年皱了皱眉间,眼皮微动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小麦皮少年一醒来,入眼便见靠在床头笑意盈盈的打量着他的姑娘。
“你”联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心中一惊,立时戒备起身。
只是这一身伤还要起来自卫,可够呛。
山/奈朝后仰去,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一点。
准备收针的楚进见状,动作迅速地拾起一根银针,又给他扎了回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咚——小麦皮少年挣扎着支起的身体又沉重的落了下去。
重新躺下去的少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神色一怔。
他忍着伤口疼痛发力着想试试动动四肢,额间冷汗急得直流,可再怎么样也只是徒劳。
山/奈见怪不怪的继而笑容明媚的支着下巴,侧头瞧他。
紧接着山/奈嘴角一勾,全然不顾及他铁青的脸色,略显花痴的说道:“小伙子,你长得可真好看,就像校园文里的运动系男高一样。还有这身材,啧”
山/奈眼神下瞟了一瞬,笑容逐渐恶劣起来,她毫不避讳的来回打量了一番,眉毛轻挑:“也还不错。”
虽然有些地方没听懂,但他知道她在调戏他。
话音刚落,床上小麦皮少年苍白的脸上忽的多了几分颜色,乍青乍红,瞬息万变的像炸了个礼花。
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被调戏的少年,神色复杂地看向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调戏人的感觉,可真不错。
山/奈弯起的眼角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嘴角也猥琐的与太阳齐平。
“出去。”楚进略显无语,冷声道。
“好嘞。”计谋得逞,山/奈麻利的站起身来,心满意足的跑了出去,走时还上道的把门给带上了。
山/奈走后,里屋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楚进低垂着眼睫,兀自拿着软布擦拭手中银针,自始至终,他都没抬眼瞧床上的人。
银针被他擦得簇新明亮,楚进抬起手,对着窗外的自然光线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觉得干净后便把银针整理进了针灸布包,不干净的又拾起软布再一次细细擦拭。
时值暮春,日光稍显炙热,可早晚间还泛着些寒意。
在更为凉寒的屋内,床上的人竟生生出了一层薄汗来。
他紧抿嘴角沉默着,脸上却痛苦异常。
楚进忽而开口,有些漫不经心:“来临县干什么。”
显然小麦皮少年是认识楚进的,他恭敬道:“公子。”
楚进侧身解开了他的穴位,见少年挣扎着想爬下床去,他微抬起手示意不必。
见到令牌的那一角特殊纹路时,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治疗时,又拨开他的头发,发现纹在头皮上细小的特殊图腾时,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是他的王弟小十二豢养的死士。
在皇室,豢养死士是背主逆天,犯上作乱的死罪。
他原先对这种行径是深以为耻的,一直坚持己见不屑与他人同为之。直到他亲眼见到了血缘兄弟之间,绵绵兴起的腥风血雨后,避无可避的他开始动摇了。
痛定思痛,他默许了小十二在启国锦地培养自己的势力。
他想给以后的小十二留条后路。
启王位居最高位,却只顾江山安稳,天地臣服,丝毫不顾盛朝之下的暗流涌动。
那些面上兄友弟恭的皇子们,私底下是如何的尔虞我诈,离心离德。他知晓却视而不见,任其发展。只因他年轻时也是如此,极尽冷血的踏着亲兄弟的尸骨才赢来的江山。
启国没有储君,启王想要他们自相残杀,因为他荒唐的以为,只有最狠绝的皇子才能担得下他的霸业。
对外施以仁政,对亲近之人却孝悌不行。
这样,他的国家才能万世永存。
每每思及此,楚进总不由得冷笑一声。
施仁政者自身却不仁不义,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
确实,虎父无犬子。他的子嗣其心狠手辣的程度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子犯法非与庶民同罪,那个志向四海,意气轩昂的朗朗少年,终究还是褪下了满身的骄傲。
他推开一把把递过来的屠刀,不甘又可笑的回首望了一眼他长大成人的地方,便决绝地转身离开了启国皇城。
时值除夕团圆夜,烟火绚烂。
少年身后,喜庆的红光笼罩在整个皇城上空。鼓声悠扬,他将手中的软玉攥紧了几分。
不过是没()了一个皇子
不过是没了一个皇子,可笑。
楚进的瞳孔猛地一缩,从短暂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攥着软布的指尖攥得发白。
惊觉楚进脸色有变,小麦皮少年死士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本来要开口的话也顿了去。
楚进眼睫一瞬,掩去了眸中阴霾,见其表情惶恐,复又道:“说。”
闻言,小麦皮死士咽了咽口水,如实道:“一个月前,十二公子得到情报,有大批不明组织的启国人涌向寻国的京城禄阳,十二公子担心您的安全,便加派了一队人马来临县暗中保护您。”
“但去禄阳接头后返临县时,我们遭遇到了另一支不明身份队伍的袭击。”
“此次来的队伍一共八人,除了临县西郊死去的那三个,其他四个都死在了京郊,就剩属下一个死里逃生。属下该死,未能尽责。”小麦皮死士毕恭毕敬的低下头来,仿佛在等最后的宣判的。
去禄阳接头?禄阳什么时候有联络点了?看来派人到寻国保护他只是唬头,怕是去禄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吧。
呵,楚进轻笑了一声,眸中寒芒如星,杀气冷然。
“他是什么时候把势力伸向禄阳的?他难道不知道那里不是他能胡作非为的地方吗?”他这个弟弟,可真是越发鲁莽行事了,满心尽想着争胜,却不计后果。
小麦皮死士竦然,“请公子息怒。”
楚进板着脸,“他真正要你们做的是什么?”
对上楚进洞察一切的目光后,对面的小麦皮死士移开眼去低下头,“属下的任务只是保护公子,其他的人的任务,属下一概不知。”
十二的死士,确实各司其责,互不干涉,眼前的人不知情也正常。
“你倒是衷心。”楚家冷冷一笑,又擦拭起银针。
“那你说说,你们在禄阳都发现了什么怎么,这也不能说?”
“属下不敢。”小麦皮死士心下一惊,连忙道:“我们的队伍在禄阳接头时,也发现了二殿下的人,或许突然出现的可疑人与二殿下有关,但还需进一步查证。”
“临县附近也开始有新的势力出现了,只是我们还未查明是从何而来的,还请公子这些日子注意安全。”
面如寒霜的楚进抬眸看向屋外逐渐升起的太阳。
不多时,其炽热的光芒便会照耀整个天地与人间,势不可挡。
像所有一切摆脱不了,又无法改变的事情一样。
他在寻国与世无争的待了五年,可还是有人不想放过他,想把他牵扯到这一场可笑的权利斗争之中。
“追杀我们的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训练有素组织性极强,其背后的势力肯定不容小觑。从禄阳追杀至此,属下想,若是其未把我们除尽定誓不罢休。”
小麦皮死士突然视死如归恳请道:“还烦请公子帮忙,把属下送走,切勿因此给公子带来危险。”
若是再不静心修养的话他就很有可能重伤死在异乡,可现下情况不明,他也不管得他满身的刀伤了。
“你就待在这先养伤,其它的,我会解决,”楚进的神色恢复一贯的平淡冷静,他有他的打算。
死士伤得很重,被灌下一碗汤药后,又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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