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世骁昨日晚间与季淮在一处待到很晚才回府,不想今日季淮忽地来寻他。

    “允泽?”

    “阿骁,你帮我查一人。”

    “好。何人?”

    “是你府中二房的远亲。山西平阳府宁源县来的一名少女。”

    祁世骁立时想到,此事必与他无意间在季淮书房中见过的那一幅美人图有关。原来那画中人是确有其人。

    “允泽,你……”

    “阿骁,此事你悄悄地查,勿要惊动他人。”

    祁世骁知他是何等隐忍之人,安阳王薨逝后,他在当今眼皮底下求生存,每一步都异常谨慎。如今那宁源少女,竟令他这般不加掩饰,露出喜怒由心的模样。

    他道:“你放心,明日我给你消息。”

    听了自家世子吩咐的青书,心中已是驰过万匹奔腾的野马,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我家世子开窍了!

    从前夫人几回给世子安排通房,世子皆拒了。夫人那头的表小姐,年年都要上公府住些时日陪着夫人,不知抛了多少媚眼给世子,结果全都抛给了瞎……

    那晚他撞见那小娘子与世子一起时的情形,显是有些爱恨纠葛,不枉他机灵送伞,世子好似终解开心结了!

    青书兀自脑补一番,抓紧将如莺身世以及安庆林一家做了探查,晚间拿到那一张薄薄纸片,不禁皱了眉头,这安小姐……出身委实太低了些,其父宁源县县令的七品之职也太不够看,其母居然是个商户孤女!且这安家,妻不妻、妾不妾的,太不着调,在宁源小地方尚无人说嘴,若在京城,还不得教唾沫星子淹死!

    安家正院住的竟不是正室。安小姐与她母亲十多年在安府偏院,过的全然不是嫡小姐的日子。更难办的是这安小姐竟然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定亲未婚夫,人就在京城,是岑侍郎家的公子。那、那世子怎地这般糊涂,还一脚陷了进去?!

    在青书替自家世子掬一把同情泪之时,祁世骁也见着案头那张探查所得的消息纸片,寥寥数行,一眼到底。季淮所需的信息,单从那些安府下人处应是得不到了。需得派人去宁源一趟。

    安父是山西永新县人,家中独子,安母河北冠县人氏,家中独女,双亲已是不在,安小姐亦无姑母、姨母。

    季淮恐又要失望了。

    季淮并未在家等祁世骁的消息,第二日一早便匆匆上了公府门,与祁世骁见了面。见着他案上那张纸片,失望在所难免,但他并不全信,道:

    “那位故人,家族已是倾覆,父王当初未能救下他们家……那家男丁皆被斩杀,女眷入了贱籍。她入了教坊司,父王借口招她入王府作陪关照于她,她常年住在王府。自我有记忆以来,她便一直陪着我。有一年,她忽地不知所踪。”

    他面露惆怅,又道,“我再年长些,手里有了可用之人,便派这些人四处寻找。她有个奶嬷嬷,祖籍松江府,我恐她是回了故里。但这许多年,也不见她影踪。虽寻不见她,但我知她必定在我不知道的某一处好好活着。安小姐既无姨母、姑母,再好不过,也省了旁的事,那直接见见她的母亲便好。”

    祁世骁点头道:“安小姐之母虞氏是河北籍,壬子年生。不过籍贯、出生年月皆可动手脚。”

    “虞氏、虞氏……”季淮沉吟,又道,“安家来京何为?”

    “安小姐之父安庆林娶了平妻,这房平妻与我二叔的姨娘是亲姐妹,二叔有意提拔他,来年他恐要入户部。这几日在看宅子,暂借公府。”

    “这么说虞氏并未来京?”

    祁世骁看季淮之意,好似虞氏来京,他今日便要过去当面辨一辨人。他摇头,道:“没有。”

    季淮忽地起身,在他书案旁来回踱步,道:“这也简单,我存了这故人几张画像,遣人拿了画像去宁源走一遭便知。”

    忽又否了这主意,“不,待我处理完手头一桩事,得闲了再告个假,亲自往宁源走一趟。”

    “允泽!”

    祁世骁想起前世,季淮去了封地平阳府便不知所踪,道,“平阳离陕西太近,你要三思。”

    “你是担心镇北王叔么?你且放心,眼下他尚不敢撕破脸面。”

    季淮本就挂的闲职,他抽空往公府走几遭,直接去了叠翠楼,往二楼回廊栏杆处一站,守株待兔般,总也能让他等到几回如莺。

    他并不惊动她,也不上前攀谈,只那样看上几眼。

    那目光专注,似是饱含深情,这般眼神,若教别人瞧见,难免误以为是痴恋。

    祁世骧破天荒出现在叠翠楼,他也真觉自己无聊,那安如莺编排与他在叠翠楼前拱桥上撞见,他想着,那许是自己哥哥。他来此处,便是寻个小厮问问。

    他来得巧,正瞧见安阳郡王满面深情地对着那安如莺那渐行渐远地身影,直至身影不见,郡王亦未收回眼神。

    他攥紧了拳,心中不忿,恨不能冲上前去告诉郡王,莫要被那宁源安如莺一副良善模样给骗了,亦不要被她那妖妖调调姿态迷昏了头。她远不是表面那般温良娴淑,勾搭着一个,再攀另一个,便是她的拿手把戏。

    他理智尚存,安阳郡王不是韦宝琛,他不敢去他面前造次。他招了小厮,道:“方才来借书那女子是谁?”

    小厮同如莺几番接触,见她人生得美,性儿又那般好,忙道:“回三公子,是二房的客人,安小姐。”

    “她时常来?”

    “是的,三公子。安小姐从前常与二小姐来,后来便多是一人来。”

    “她与大哥亦是相熟?”

    这倒有些难住小厮,他见过那安小姐与大公子几回在一间书室寻书、看书,只二人熟不熟的,他并不知。他忽地记得一事,道:“小的不知,不过大公子是时常与安小姐相遇。有一回,还派青书大哥给安小姐送了伞。安小姐后来还伞,是交到小的手上,让小的代为转还的。”

    祁世骧听到这里还有甚么不明白的。甚么叫大哥与安如莺相遇,明明是安如莺寻着机会与大哥来相遇吧。他大哥竟还给她送伞?送的甚么伞!

    祁世骧一阵阵气闷,去寻了韦宝琛出来喝酒。韦宝琛似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往日是他呼朋引伴,拉了众人去百花楼听曲,阿骧不过是随众一员,难得见他主动来寻他。

    他自是无有不应。上齐酒菜,乐伎已是咿咿呀呀开了嗓。

    韦宝琛饮上几口,对祁世骧道:“南边新来的,唱小曲儿是一绝,这声若莺啼,听得我这心中怪痒的,两日不听,便要作怪。今日哥哥带你来听听,如何?”

    祁世骧道:“这就叫声若莺啼了?哼,我看她拿腔作调,造作地很!”

    “啧啧,不如你那天宁寺和尚念经好听?”韦宝琛不还好意地往他身下瞟一眼,道,“练得是金刚童子身?”

    祁世骧是个厚脸皮,不怕韦宝琛调笑,道:“哥哥练得是火眼金睛?这也教你看出来了?”

    韦宝琛大祁世骧几岁,论起来算是祁世骧表哥。只他为人没个正形,最爱占口舌便宜。初见着天宁寺回来的祁世骧,便好一顿逗弄,又哥哥长、哥哥短地自称。祁世骧那时年少,本就不爱做旁人的弟弟,家中已是有了祁世骁这个哥哥,又来韦宝琛。这许多年,他死活不认韦宝琛这个哥哥,只调笑嘲讽他时,才称他一声哥哥。

    韦宝琛得意道:“你骗得旁人的眼,骗不过我的眼。从前我还不是一眼便认出了你,还不是火眼金睛?”

    祁世骧见韦宝琛又来旧事重提。那几年,韦宝琛邀大哥出来喝酒,大哥回回皆拒。有一回,他好生好奇,便扮作大哥,混在他们中间。到了百花楼,没几下,便被教韦宝琛认了出来。

    他想起当初韦宝琛使坏,当着他的面,搂着小花娘放·浪形骸,令他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他道:“你使诈。”

    韦宝琛大笑,道:“那如何算使诈!不过是哥哥带你开开眼。后来你又来了几回,回回只看着,并不许小花娘碰你。旁人当你是世子,不敢造次,我却怀疑你在修炼甚么童子功的法门!哈哈哈,今日既来了,哥哥便给你找个清倌。保管比你们公府那些个通房丫鬟有趣得多!”

    祁世骧饮下几杯酒,身上有些发热,听了那矫揉造作地声儿,心头也发热起来,道:“你怎地又知我公府丫头无趣了?你倒甚么都知。”

    “哥哥旁的知道的不如你多,只此一道,知道的却要比你多的多。你们公府、我们伯府皆是一样,通房丫鬟自是那端庄无趣的款儿。”

    说罢,一击掌,不多时,老鸨便满脸堆笑着过来礼道:“韦公子,您有何吩咐?”

    韦宝琛话未出口,祁世骧便道:“不必了,就她罢。”

    他手一指,指向那正在唱曲儿的小花娘。

    老鸨笑脸一坍,忙道:“我的祁三公子!使不得,使不得,云莺是我们百花楼花重金从南面购来的,卖艺不卖身!您若要清倌,我们这刚有扬州来的……”

    “我就要她。”

    老鸨欲哭不哭道:“我的爷,您看……”说罢,将脸转向韦宝琛,韦宝琛挥挥手,那老鸨闭了嘴,躬着身儿下去了。

    韦宝琛道:“喜欢这种?刚才还斥她矫揉造作。”

    祁世骧道:“你方才不是说她声儿勾得你心痒?准她声儿勾你,就不许她勾我?”

    “行行行!有理,你有理,容她给哥哥我再唱两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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