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没有跟白煦换座位。

    起哄声中,钟熠搬了桌椅,去了教室最后一排,而后趴着睡觉。

    然而整个一班都知道了,黑马钟熠是为了宋晚,才考入的理科一班。

    鉴于钟熠的知名度,很快全校也都知道了。

    宋晚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开始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甚至有人专程跑到一班门口,就为了过来看她一眼,当中不乏高年级的学长学姐。

    周六早自习前,宋晚在楼梯间被几个女生拦下。

    “你就是宋晚?”几名女生仇视地打量着她。

    她们是一个小团伙,每个人都是宝蓝的发饰发卡,宝蓝的耳环,宝蓝的指甲油,宝蓝的鞋子,跟钟熠闪闪发光的发色一模一样。虽然,钟熠如今的头发只剩发梢是蓝色,其余发根发中都变成了深黑。

    宋晚不耐烦地绕过她们,不想跟这几个一看就是钟熠迷妹的女生讲话。

    “喂,问你话呢!”为首的女生嚼着口香糖,倚在墙上,伸手用力将她扯了回来:“你是不是宋晚?”

    宋晚冷冷开口:“我是,您有事吗?”

    小团伙立刻将她包围住,为首女生站在高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拍了拍宋晚的肩膀:“我警告你,离钟熠远一点。否则——”

    宋晚厌烦地甩开女生的手:“一、我建议你们直接去找钟熠,让他不要再缠着我。二、我也警告你们,不要再来烦我。否则——”她用力一脚,踩在女生的鞋子上,惹得女生一声痛呼:“不是只有你们会打架。而一旦打起来,你猜学校是会帮你们,还是帮我?”

    宋晚拨开前面挡路的女生,抬步迈上台阶。

    “喂,你傲什么啊!”身后,被她踩了一脚的女生还在大喊:“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成绩好吗?钟熠才不会喜欢只会学习的书呆子!再说了,你这几次考试排名都退步了!”

    宋晚没有回头。

    她这几次考试的确有所退步,尤其是最近一次,排名滑到了年级第三十一名。这也是她这些天心情烦躁的主要原因。

    别看年级三十一名听起来还好,可她与排名第一的白煦相差了足有八十来分,赶上大半张卷子的分值了。就连钟熠的排名,都快要超过她了。

    宋晚心浮气躁,额头都迸出了几颗不起眼的痘痘。

    她根本没有办法专注学习,就连考试的时候,她都在想着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各种倒霉事情。

    钟熠转班以后,给她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刚开始的时候,是钟熠每天都要买上一大堆零食塞给她,成天往她桌肚塞些薯片牛奶巧克力的,甚至还会自制手工爱心便当递给她,惹得她不胜其烦。

    再后来,便是班里人的议论,全校人的议论,乃至类似刚才的那种半路上都会时不时遇到的骚扰。不仅如此,宋晚还敏感地发现,班里的同学在隐隐地排挤她,一如初三时候她们班学生排挤安灵薇的那样。

    宋晚是班里少数的走读生之一,她也并没有提早到校预习功课的习惯。往往都是在上课铃声快响起的时候,提早个十来分钟左右,不紧不慢地进到教室。而理科一班的住校生们,却都是饭后立刻就到教室的,在铃声响前的自由时间里,闲聊看书地什么都可。

    有好多次,宋晚姗姗来迟进到教室,都在教室门口听到好些闲聊的笑声。这些笑声里,她的名字时有出现。

    而一当她推开教室的门,笑声便戛然而止。原本叽叽喳喳愉悦闲聊着的女生们,立刻就会埋头鸟兽散,或是吐吐舌头,或是富有深意地朝她看看,然后停止闲聊进入自习状态。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宋晚就是神经再粗,也知道同学们闲聊的话题中心,就是她宋晚本人。

    只是闲聊便也罢了。

    有次宋晚的笔摔落,掉到了坐她前排的戚苒苒桌腿那里。而戚苒苒听见声音后也下意识就弯腰,伸手去帮助她捡笔。

    这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捡个摔落的文具,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然而宋晚不知道戚苒苒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之戚苒苒是在指尖已经触碰到那只圆珠笔的瞬间,抬头与宋晚对视了一下,而后就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还用脚把那只圆珠笔又朝宋晚够不着的前方又踢了踢。

    到这里,宋晚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是被针对了。起码是被这个她并不熟悉的戚苒苒给针对了。

    除了因为钟熠的事情,宋晚想不出原因。

    自打小学三年级起,宋晚成绩变好以后,她一直就是老师和同学们的掌中宝,人缘向来都是很好。她哪里遇过这种事情,宋晚思前想后,发现唯一的变数就是出在钟熠身上。

    越是成绩好的学生,越是对男女生间的暧昧讳莫如深。而钟熠的到来,让只会刷题作业的理科一班不再平静,影响了理科一班只关注学习的氛围,让理科一班的学习风气不再那么浓厚。自然而然地,作为当事人的宋晚便遭受了排异,一如当初安灵薇遭受的那样。

    然而这些,都不是宋晚心神不宁的主因。

    她不宁的主因在于,钟熠进班后和白煦打了一架。

    虽然周飞翔告诉她,打架的原因跟她宋晚无关,是钟熠和白煦这俩孩子王老早就互看不顺眼,又很多年都没打过了,这才动手打了一架,就当是回忆童年了。

    可理科一班的人不这么想。

    理科一班都认为是宋晚,挑起了钟熠和白煦这对好朋友的争执。蒋明成还没头没脑地跑到宋晚跟前,放狠话控诉说宋晚这种人根本不值得白煦的维护。

    宋晚莫名其妙。

    她什么人?她哪种人?她怎么不值得了?她受到什么维护了?

    而以上这些,只是让宋晚心神不宁,真正让她看不进书,学不进习,就连考试都在烦恼的,还是那个孩子。

    前段时间,妈妈姚静楠往家里带回了一个小男孩,美其名曰同学家的孩子。说是同学有事出差,拜托她帮忙照顾孩子。

    然而不管是宋晚,还是那个小男孩儿本身,都知道这不过是避人耳目的借口。

    小男孩儿姓翟,是姚静楠被拆散的初恋的儿子。

    来家里的时候,他死死抱着怀里的照片。那是他的妈妈,去年病逝了。

    宋晚知道这个姓,是小时候她曾无意中翻到过一个铁盒子。里面放着一沓书信,是一个叫翟承悦的男人写给她妈妈的。邮戳在十几年前,她妈妈读大学的时候。翟这个姓氏很少见,宋晚便记在了心里。

    妈妈姚静楠能够重组家庭,宋晚很开心。

    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多一位继父,分摊妈妈投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即将到来,宋晚发现自己想法太过天真。

    继弟比继父更先到来,宋晚尚且不知那位叫翟承悦的男人长着什么模样,就先接触了他的儿子翟天宝。

    翟天宝,小学五年级,按理来说年龄不小,却比一二年级的孩子还要调皮捣蛋,实打实的熊孩子一个。

    到家里吃的第一顿饭,他便将餐快碗碟统统掀翻在地,直呼姚静楠做猪食糊弄他。

    他原话是这样的:“这是人吃的饭吗?猪都不吃这些!你到底会不会做饭?不会做就不要做!”

    讲道理,那一瞬间宋晚心里是有些爽快的。

    因为翟天宝说出了她憋了十几年不敢说的话。

    然而在宋晚等着妈妈搬出往日里“营养卫生最重要”等一系列大道理去教育翟天宝的时候,却只等到了姚静楠抱着手机钻研菜谱。

    原来妈妈姚静楠,并不是只追求原汁原味,并不是只能吃盐,不能碰其余任何调料。

    姚静楠购置了全套的厨房设备与调料,抱着菜谱化身大厨,做出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工作繁忙的她,甚至定了闹钟四点起床,就为了赶个早集去买翟天宝喜爱的新鲜斑节虾。

    也直到这时,宋晚才知道自己的妈妈在厨艺一道别有天分。

    她并不是不能早起做早餐,并不是接受不了小辈的顶撞和叛逆,并不是只会做猪肉烧牛肉、母鸡炖鲫鱼。

    她做出来的菜,可以很精致,可以很美味。她的态度,也可以很和蔼很亲切。她也可以妙语连珠,满腹慈爱,她也可以耐心回答熊孩子的一切问题,满足熊孩子的一切不合理要求。

    她甚至可以让自己的女儿,让出自己的卧室,搬到杂乱的储物间去睡。只为了熊孩子的一句:“我更想睡朝南的房间。”

    翟天宝有意找茬,宋晚却避着他的风头。

    她平静地让出自己的卧室,平静地接受自己即将和翟天宝成为姐弟,尽可能地去配合妈妈姚静楠与翟天宝培养感情。她是真心希望,姚静楠在辛苦那么多年以后,可以收获爱情重组家庭。

    然而翟天宝却并不配合。

    翟天宝拿剪刀剪烂宋晚的衣服,拿彩笔涂抹宋晚的墙壁和书籍,将宋晚的习题和作业统统撕毁,在宋晚的水杯里吐口水。到后来,他甚至是趁着姚静楠上着夜班,将家里房门反锁,不让宋晚进屋。

    那天宋晚在外面冻了一夜,偏姚静楠还说翟天宝是安全意识高,才知道反锁的门窗。

    宋晚忍无可忍,她开始和翟天宝爆发争吵。

    可每当这个时候,姚静楠就会呵斥训骂于她,还有一次,甚至动手打了她。

    妈妈说:“天宝年龄小,又是男孩子,调皮捣蛋很正常。你是姐姐,你让着他点。”

    原来只要是年龄小,男孩子,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调皮捣蛋了吗?

    她是姐姐,可她根本不是翟天宝的姐姐!

    宋晚甩开拦住她放狠话的宝蓝小团伙,脚步沉重地朝自己的教室走去。她心情灰暗,为额头的痘痘,为钟熠的追求,为白煦的打架,为成绩的下滑,为家庭的变故,为刚才几个女生的烦扰。

    周六照例是从早自习开始考试。

    宋晚一进教室,就听着叽叽喳喳的闲聊声停止。她不动声色,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等着铃声响起,风风火火的钟熠踏着铃声奔进教室,路过她时顺手递给她一个苹果,再被她顺手地扔进垃圾桶。紧接着白煦在铃声快结束时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沓崭新的理综试卷,分发给大家,开始考试。

    枯燥乏味的又一天周六,正式开始。

    宋晚领到试卷,摊开在桌面上,然后打开自己的文具盒,拿出黑色中性笔开始作答。

    啪。

    她的笔尖断了。

    换了一支,啪,又断了。

    宋晚干脆将整盒文具都倒了出来。挺好,她所有的笔都被人剪断了笔芯,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宋晚干脆推了推前面戚苒苒的肩。

    “干什么?”戚苒苒不耐烦回头。

    “借支笔。”宋晚言简意赅。

    “你自己没有吗?”戚苒苒不愿意。

    “有。被你之前一脚踢到前面,找不到了。”宋晚言简意赅。

    戚苒苒一噎,不情不愿地从笔袋里掏了支黑笔丢给宋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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