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谁都没想到,被渲染夸张得上纲上线的约谈问题,被白钰曲曲折折说到最后变成下三滥的奇闻八卦。
让气势汹汹的申伟卿尤如重拳打在棉花上,都提不起力气来了。
吴晓台摸了摸肚子,道:“哎,到饭点了。”
言下之意责怪申伟卿小题大做,这点破事儿不值得耽误吃饭,更没必要煞有介事召开紧急常.委会。
詹小天则和颜悦色问道:“还有哪位同志想要发言?”
——别硬撑了,我也想吃饭!
申伟卿沉着脸不吱声,林百轮认真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向昌盛四下瞟了一圈沉声道:
“的确很令人意外(姓白的太奸了),当然也不能相信戈鸽或马永标一面之词(信我就输了),毕竟这个时候领导干部特别退二线干部总处于弱势地位,在现今造谣成本与辟谣代价不成比例,泼了脏水也无可奈何吧?我也反对要求蒋跃进同志做亲子鉴定以证清白,原因很简单,谁主张谁举证,戈鸽想要蒋跃进同志尽抚养义务需要拿出更多确凿证据出来,而不能利用组.织施加压力!”
“况且生活作风问题……”
申伟卿总算回过神来,补充道,“尤其与社会不良女子感情纠葛或矛盾等等,还应该以蒋跃进同志自己处置解决为宜,一会儿市纪.委,一会儿省纪.委,白钰同志又守口如瓶不愿透露实情,外界还以为又涉及到深南集团抵债拍卖案呢,造成民众的误解和社会负面影响!”
“是啊,是啊。”林百轮打着哈哈道。
赵永浚毫不相让顶了一句:“转到最后还认为省纪.委不应该或无权约谈蒋跃进的话,我不接受!”
这就是申伟卿等人提议召开紧急常.委会的目的啊!
眼看快散会吃饭的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詹小天赶紧垫了一句:
“谭规同志也是管干部的,说说想法?”
此时场面形势已呈一分为二状态:会议发起者申伟卿、向昌盛、林百轮(出于对自身声誉维护必须捆绑)为一派;白钰、赵永浚、吴晓台以及事先不知情却必定站队的姚家陵为一派。
3票对4票,申伟卿一派必输无疑吗?
不,恰恰相反。
今天这样的紧急常.委会能够召开,本身就代表鲁啸路微妙的态度,他这一票份量最重!
至于詹小天自己,出于某个原因暂时还没想好站在哪边或弃权——他固然极其讨厌白钰,也跟吴晓台、姚家陵撕破了脸;但并不愿意给京都以及暨南造成与地方势力同流合污的印象。
因此出言试探谭规底细,倘若他那票站队申伟卿,詹小天便决定弃权;倘若谭规弃权或站队白钰呢,那……局势更复杂了。
所有目光都落到谭规脸上,谭规镇定地喝茶,脑中急思对策。
詹小天分析出的东西,谭规也考虑到了,正因为此,谭规恼怒詹小天真不是东西,身为申长也不明确表态反而把自己推到前面!
接到会议通知同时,谭规连续接了三个电话都与省纪.委约谈蒋跃进有关。作为土生土长的暨南干部,谭规虽然一直在相对不发达地级市工作故而与岭南都家为首的传统世家联系不多(当然也有故意回避成份),但怎么可能完全隔绝啊,领导干部又非生活在真空。
以此前担任申委秘书长期间掌握的信息,谭规深知马永标和深南集团案对都家、萧家等传统世家的重要性,这个盖子只能后不能揭,否则非但勋城整个暨南都将陷于被动。
但这事以谭规的级别和身份不能直截了当跟白钰挑明,麻烦就在这里:装作不知情,没你的事儿;知道了却隐瞒不报,接下来无数顶帽子等着你。
谭规很想听到庄楫石或身边秘书指示,可惜直至临开会都没等到电话。岭南都家会不会为这件事惊动庄楫石?
很难说。
若盖子被掀开互联网银行数百亿亏空昭然于公众,势必引发银行挤兑甚至金融风波的话,恐怕都建尹要“抱病通联”。
然而都建尹敢抖露实情吗?或者说,庄楫石敢接下这枚定时炸弹吗?
又很难说。
因此不能排除都建尹紧急求援,只是吞吞吐吐没明说其中奥妙;庄楫石毕竟在暨南做了多年申委书计,焉会丝毫没听过风声?
官场中人高明之处就在这里,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样想来,不管都建尹有没有打电话,庄楫石九成不会打电话。不打也有不打的含义:
一层意思是你谭规作为我的心腹亲信,就算我不打电话,难道你不晓得如何处置?
另一层意思是虽然我没打电话,你看着办。
琢磨来琢磨去,谭规琢磨的策略是——有限度支持,即不明确站队但发言明显偏向申伟卿,这样两边都能应付得过去。
谁知詹小天非把话挑明了强逼着谭规表态,心里岂不恼怒!
慢悠悠喝完史上最长的一口茶,谭规缓缓道:
“根据《公务员管理实施细则》第五十三条规定‘公务员必须遵守纪律不得有下列行为’,其中第13款‘违反职业道德、社会公德’,我的理解包养情人、婚外生子就触犯社会公德条款,所以省纪.委、省组.织部都有权找当事人约谈……”
谭规搬出规章制度,众常.委都无话可说,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约谈不是形式主义,要告知被约谈人的权利义务和法律后果,全程录音录像,”谭规严肃地说,“如果当事人承认所犯错误,省纪.委、省组.织部要视情节轻重给予组.织处理或移送司法机关,底线不容挑战;如果当事人否认,约谈单位要立即组.织调查并出具结论,给举报者、被约谈者以及社会舆论明确的交代。小天同志问我的意见,我却想问永浚同志一个问题,那就是省纪.委上午约谈蒋跃进同志的结果如何?”
说了半天,又把皮球踢给了赵永浚,等于什么都没说。
赵永浚煞有介事抬腕看表,道:
“我接到会议通知赶过来时约谈仍在进行中,这会儿……应该结束了吧……”
他使个眼色,坐在后排的秘书立即边拨电话边出了会议室,没多会儿折回汇报道:
“各位领导,约谈蒋跃进已在二十分钟前结束,材料仍在整理之中,他还没签字确认;初步梳理的情况是,蒋跃进不承认勋城市纪.委整理的关于戈鸽女士的所有指控。”
“那么……”
吴晓台又摸着肚子说,“按谭规同志引用规章制度,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成立调查组?双方各执一词怎么办?亲子鉴定是否纳入核实手段?大概都需要提前有个预案。”
“还有,调查期间蒋跃进同志能否恢复自由,这一点也很重要!”申伟卿强调道。
白钰等人始终直呼其名,申伟卿等人则叫“蒋跃进同志”,魔鬼都藏在细节当中。
赵永浚惊讶地说:“省纪.委并没有限制蒋跃进的自由,‘恢复’从何谈起?等约谈书面记录签名确认,他就可以回家了。其实同志们,我倒担心蒋跃进的人身安全,有些话不多说,总之我建议有关方面派人进行保护。”
“保护形同软禁,我所说的恢复自由就指这个!”
向昌盛道,“人家主动辞职后在勋城生活得好好的,每天步行到附近公园打太极、菜场买菜;骑电动车到老干部活动中心打牌,听音乐,很安逸很舒适。今天被省纪.委约谈,然后就变得不安全了,我难以理解。”
白钰道:“我的前任俞晨杰同志暗中调查深南集团案时(与我无关),调查组成员曾遭到职业杀手劫持,一人惨遭杀害,案子至今都没破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我没说蒋跃进与那个案子有何关联,但起码反映深南集团案水很深,很多,很多,很多秘密隐匿在水下(在座恐怕都知道),一旦爆出来将引起轩然大波!肯定有人不想爆,那么作为深南集团抵债拍卖转让的决策者、操作者,蒋跃进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会不会致命?请同志们三思。”
“致命也不会活到今天,白钰同志真的想多了。”申伟卿道。
白钰还待说话,鲁啸路突然问道:
“几点了……哦再不吃饭恐怕要有同志犯低血糖了(这会儿终于想起吃饭),我看这样(别再啰嗦我说了算),关于省纪.委约谈蒋跃进的问题,谈都谈了,以约谈记录为准没必要争论(省纪.委做法没错)。关于成立调查组,我建议省纪.委、省组.织部联合成立(谭规是你主动说的);关于人身自由,我建议尊重其本人意愿(出了问题别赖我们),怎么,都去吃饭吧?”
哄堂大笑。
鲁啸路以和稀泥手法顺利解决争端,常.委们纷纷起身离座奔赴食堂。途中吴晓台与白钰并肩而行,低声道:
“老弟真跟都家杠上了,不顾及那位脾气暴躁女搭档的感受?”
白钰知他开玩笑,轻轻转过话题道:
“省刑警大队那边路子铺进去了?”
“嗯,但内部消息说已经有人做了工作,”吴晓台眨眨眼,“难道是杭镜?”
白钰笑道:“看来晓台的路子真铺进去了,哈哈哈哈……”
“连这点内幕都打听不出来,正法委书计吃干饭啊?”吴晓台三度摸肚子,“别提吃饭,越说越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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