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退蒋跃进,封堵九条街,架空禹和平,俞晨杰两天之内连走的三步棋令得伍家恩恼怒不已,深为自己苦心经营的省会城市被闹得乌烟瘴气而痛心。
马永标与深南集团重组案子,伍家恩有所了解,蒋跃进被举报不能说完全冤枉但的确不是主犯,当时形势非常特殊,需要南方海运集团在那个时候打出十年累计投入600亿的招牌,后来谁还注意这码事儿?
此一时彼一时也。
禹和平则是伍家恩还算比较欣赏的干部——官场都说能真正入伍家恩法眼的干部“极少”,一方面必须没有鲜明派系色彩,另一方面又要能帮他处理各种疑难杂症。
这是矛盾的两个方面,试想在遍布传统世家势力和利益的省城没有背景怎么解决麻烦事?但站队之后又难免卷入黑幕重重的纠葛恩怨,无法洁身自好。禹和平在一干市领导当中能够始终把握适当尺度,不得罪传统世家的同时又保持若远若离的距离。
然则俞晨杰先取得姚家陵同意“党校学习”后再向自己请示,又不涉及免职,好像这点事儿都不给面子就太不把组织部长放眼里了。之前伍家恩确实没把姚家陵放眼里姚家陵自然感觉得到,即将而来的人事调整当中,需要倚仗他的地方很多,因此忍了忍还是同意“和平同志先到党校修身养性”。
精心挑选在上午8:55,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以大领导的作息习惯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肯定已经出了门,开会时间还没到。
拨通庄楫石的手机,自然是其秘书接的,伍家恩以亲切随和的语气道:
“陈秘书早上好啊,我是伍家恩,庄书计方便接电话吗?有件事情向庄书计做个汇报,时间不会长。”
几秒钟后庄楫石接过手机,笑道:“家恩最近真是辛苦了,还想着打电话问问暨南那边情况的,忙起来又顾不上了……”
“庄书计手里的国家大事要紧,我多承担点具体工作应该的,”伍家恩转而道,“需要向庄书计汇报的是,目前省直、市直空缺了不少厅级主要领导岗位,特别勋城原本人手紧张又被晨杰同志拿掉两位,排兵布阵愈发困难,想请庄书计百忙之中抽空主持人事调整大局……”
曲曲折折一番话,重点却有意无意落到“晨杰同志拿掉两位”上,庄楫石还真的不知情遂朝旁边竖起耳朵聆听的秘书瞟了一眼,行云流水道:
“该调整不能拖啊……这样吧,请家恩会同晓天、家陵商量商量拿个大致方案出来顺便征求下登勃等老同志意见,本周吧,我争取哪天下午过去晚上开会,你看可以吧?”
詹小天和姚家陵已经成为庄楫石倚重对象,倒把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为代表的岭南都家派系撇掉旁边去了,说明什么呢?小换界前淡化派系色彩仍是主旋律,庄楫石不想在冲刺入常的关键时刻给外界落下话柄。
但又特意叮嘱征求“登勃等老同志意见”,还是要顾及岭南都家感受,即不会过分倾向,但也不能让人家吃亏。
“好的,我们会尽快拿出调整方案等庄书计回来当面汇报。”伍家恩道。
通完电话,不待领导发问陈秘书踩着伍家恩尾音道:
“首长,勋城情况是这样的……”
简明扼要说了两分钟,庄楫石双目直视前方淡淡地说:“年轻同志干工作比较着急呀,不能这么着急呀。”
“是啊是啊……”
陈秘书听出首长语气里的不满,不便多说,陪笑着附合道。
整个上午,白钰边批阅文件、处理事务、听取报告,边抽空苦思冥想,靠近中午时打电话给温小艺道:
“那边再跑一趟,让他重写举报信,注意只检举揭发个人,不得涉及深南集团,否则市里没法接手!”
马永标一直在控告蒋跃进处置深南集团重组不当,犯了官场大忌:第一深南集团重组是省市共同决定,蒋跃进只是执行者;第二介入处置深南集团重组属于职务行为,省纪委已作出结论认定没有问题。因此马永标用力再猛除了撞得头破血流外,不可能有任何好处。
眼下必须撇开深南集团这个敏感话题,把焦点聚到蒋跃进作风问题和贪腐行为方面,才能打破僵局取得突破性进展。按照现有追责机制,凡涉及贪污腐败的追溯没有期限限制。
温小艺也糊里糊涂听不明白,应道:“好,我尽快安排。”
中午在小食堂云歌吟见白钰与晏越泽相对而坐边吃边讨论问题,过去递了份材料,道:
“上午白市长那边人多没好意思打搅,您午休时看下,如果需要的话今晚或明天召开联席会议。”
白钰瞟了眼标题立即停箸,快速浏览一遍叹道:“情况糟糕程度比预想严重十倍都不止,看得我饭都吃不了,还午休……”
说话间梅芳容从外面进来,只听到后半句笑道:“是不是因为云市长秀色可餐,其它都没胃口?”
白钰指指她道:“昨天你说得对,那件事的确排到后面了。”
梅芳容一愣随即醒悟白钰说的“昨天”指“昨夜”,毫无疑问手里拿的拆迁小组最新统计疑难清单,相比之下,萧家新祠堂起码排不到前三名。
云歌吟立即向后退,道:“让位给梅秘书长汇报工作吧,别碍手碍脚。”
白钰实在怕了她俩之间互讽,抬手道:“分餐制啊不要搞聚集,别把小食堂弄得象办公室似的。”
等两位美女市长离开,晏越泽轻轻笑道:“都站您旁边好像古代宫女侍宴……”
“还陪寝呢,不象话!”
白钰瞪了秘书一眼,再看看餐盘实在一点胃口都没了。
勋城城中村的历史遗留问题和矛盾非常严重,最绕不过去的就是困扰岭南地区多年的痼疾:
城中村土地二元所有制问题。客观上,改革开放初期勋城城中村由于情况特殊并没有把土地分田到户,依然采取集体经营方式。村委会或切块分割承包出去,或打包入股成立股份制公司,强者做到数百亿上市集团,弱者亏得一塌糊涂无颜见江东父老。
要想拆迁城中村前提是采取征收或确权方式,将集体土地变更为国有土地。《土地管理法》和《物权法》都规定为了城中村改造,可以将村民土地按照征收方式从集体土地变为国有土地。不过征收手续繁琐,管理严格且受土地指标限制,地方正府通常避免使用这种方式。
但最常用的土地确权也有问题,存在面积不准、四至不清、空间位置不明、登记簿不健全等老毛病。
以番云区番中城中区为例,此次测量居然比注册用地多了340亩,多出的面积怎么来的?如何认定和分配?土地拆迁补偿价格怎么算等等,都是问题。
花坛区吾屏城中村有76亩土地被村委会入股上市公司花坛机械动力集团,鉴于其中部分已在多年前经省里特批为工业用地,花坛机械要求确权确股不确地,又怎么解决?
而最头痛的是岚桥区岚凤城中村,勋城柏家有块37亩商业用地被附近居民坚持不懈地举报手续不全、操作违规,一直封存着都长了几米高的野草。根据历史资料,那块地原本属于岚凤城中村村委会下辖的多种经营养殖公司,后生意亏损欠了一大笔钱,便以土地作价予以抵销,算下来割掉37亩田地。柏家得到高人指点,拿到地后圈起来任由它荒了十年之久,然后以荒置土地名目转了道手,瞒天过海地变成商业用地。
这一来地价翻了何止十倍?周边居民愤怒了,吵吵闹闹直到省纪委,但毕竟十多年前的操作属于历史问题,且倒查下来程序合规,手续也无瑕疵,连宣布中止的理由都没有。无奈城中村居民很蛮横,不管官方怎么解释就是不依不饶,柏家委托的建筑公司数次想进场开工,工程车、货车等都被堵在外面寸步难行,问题也就搁置下来。
历史问题面临拆迁到了必须算总账的时候,按集体田地补偿,柏家不肯;按商业用地补偿,城中村居民要举报,怎么办?
城中村宅基地还存在严重的违建加建现象,按规定宅基地住房不得高于三层(含),超过部分则属于违法建筑。但在六个城中村百分之六十以上都在四层以上,小商业街两边基本都是六层甚至达到十层,违建现象严重。
村委会对宅基地管理也非常混乱,几乎所有宅基地的申请都没有公示流程;申请宅基地也没有缴纳费用,按规定提供不出发票的就有权不予认可;至于宅基地申请使用的村规民约全部一片空白,从而给土地确权、测量和拆迁补偿计算带来重重困难。
根据第一轮统计,六个城中村明确进行过宅基地确权登记发证,有着清晰的权属、用途、空间位置并建有土地登记簿的,只占总数的百分之三十。以此为对应,把主动表示认同确权确股不确地的入股集体土地部分;以及愿意配合做好确权工作不太计较得失的,目前为止拆迁签约率为37.7%。
离国庆只剩一个半月了,看着这个惨淡的数字,白钰两眼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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