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秀峰花园的路上,储拓已拟好说辞,下车后首先看到摔得惨不忍睹的尸体,当即痛心疾首道:
“你好糊涂啊家彬!不过免掉职务而已为什么如此想不开跳楼自杀?工作暂时划了句号,人生还有几十年路要走啊……通知家属了?”
“正往这边赶。”有人应道。
储拓随即道:“晓瑜赶紧跟韩委同志联系,不,派人到他家了解了解情况,做好安抚和劝解工作!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不能因为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就走绝路!”
“好,我立即安排。”杨晓瑜应道。
“上去看看!”储拓简洁命令道,走了几步问,“查查房子是谁的?家彬跑这儿自杀说明什么?有没有留下遗书?”
陪同的刑警大队长瞟了赵天戈一眼不敢轻易作答,只一叠声答应。
赵天戈则故意放慢脚步与白钰并肩而行,低声道:“有点奇怪。”
“是很奇怪。”白钰颌首道。
都是官场里打滚的人才,岂有看不出储拓异常之理——警方通报坠楼意为未知自杀还是他杀,储拓却迫不及待拍板“想不开跳楼自杀”,用心很明显想提前定性,掩盖束家彬之死背后的秘密。
什么秘密?
发改委主任包养情妇不算新闻,但有无可能透过情妇做为非作歹的事?或情妇充当中间人收受贿赂,捞取巨额好处?束家彬与47个城建项目之间究竟存在哪些利益链?一系列事情查下去,恐怕水越来越深,要让更多市领导晚上睡不好觉了。
等到上楼后前面市领导拐弯,赵天戈低低问:“干不干?”
“干!”白钰毫不犹豫道。
“上任第一天就干啊?”赵天戈轻笑道。
白钰朝前面瞅了眼,道:“哎,等今晚现场结束找个地方搞点烧烤?就猜到今晚喝得不过瘾。”
赵天戈笑道:“搞!”
现场勘查已在快速进行中,警方破门而入后拉起的警戒线内提取到九个人的足迹和指纹,已确认包括束家彬和莫莫,另外七人从足迹清晰度看很可能是搬运家具的。
现场没发现遗书和证明束家彬死因的线索,但从客厅、书房、阳台共收集7个烟蒂,现场初步化验正是他死前不久所抽。
据了解束家彬烟瘾不大,平时抽烟偶尔为之,基本控制在一天不超过五根左右,死前连抽7根,可见他内心何等徬徨和无助。
负责线索追踪人员打电话汇报,说查明莫莫大概上午十一点半开始搬运东西——束家彬被免职消息是上午十点左右传出去的,由此证明莫莫早就有所准备。
中午12点,莫莫与束家彬通了一次简短的电话,时间只有21秒,可能确认他中午不过去午休;下午两点二十分,莫莫包车直奔边界;下午五点四十六分,莫莫凭着出入境通行证进入安国,此后下落不明。
起码不是人命案或感情纠纷引发的情杀,排除这一点令得储拓等市领导都松了口气。
因为银行系统夜间关闭维护,暂时查不到莫莫与束家彬有无资金往来,是否紧急转移财产等,但从这套房子被搬迁一空情况看,大概率是莫莫见束家彬失势,果断将财产转移出去并出逃安国。束家彬被免职本身情绪很糟糕,乍见人财两空如遭雷殛而走了极端。
至此大致情况都已摸清楚,所有目光都汇聚到储拓脸上。后续工作怎么进行,就等他发话。
思忖片刻,储拓道:“搬出去的东西现在哪里?”
刑警大队长道:“报告储书计,根据小区监控追查发现家具和物品打包后走的河道运输,特意注明省城市区居民小区物业代收。”
“到小区布控蹲点,发现哪个取货连人带货一起抓回来!”储拓断然道,“我没说家具归属问题,在查明真相前属于涉案物品全部扣押,如果的确是莫女士所有,她又对家彬的死问心无愧,可以大大方方回来领嘛。”
庄骥东颌首附合道:“前脚免职后脚跑到安国,家里搬得空荡荡的,明显有问题!”
储拓续道:“晓瑜辛苦下,安排人员尽快跟家彬家属达成协议,明早公告死讯,嗯,就说受抑郁症困扰吧不然怎么办呢?涉及莫女士那部分疑点要查清楚,包括这套房谁买的,家具和物品归属,有无转移资金等等,当然如果金额不大也没必要穷追不舍,弄出不该有的事端。”
“好,等明天银行上班我立即派人进驻彻查!”赵天戈道。
做完重要指示,储拓等市领导们随即浩浩荡荡离开,赵天戈则留下召集相关人员简单开了个会,部署三个小组连夜做相关调查:
一是束家彬、莫莫近十天在小区内活动情况;
二是莫莫近十天内手机通讯记录及社交平台动态;
三是通过安国边境警局协助了解莫莫入境后活动轨迹,严格来说只能私下请托,内地与安国并没有建立协查机制并签订引渡协议。
至于调查银行存款、房产等历史记录和明细等等,只能等明天上班后分头进行。
赵天戈步行出了小区大门,白钰正坐在钟离良换的私家车里等——用自己带的司机就这个好处,去哪儿随意。
途中赵天戈说起他空降毕遵短短日子里只做了一件事,即在缪文军幕后指挥下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拘捕了黑道枭雄傲郎高,竟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理由:酒后驾车!
就凭这一点,缪文军对赵天戈相当满意。
车子走街串巷来到城北菜场旁边的大排档一条街,钟离良手脚麻利地从军用水壶里给他俩分别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又点了小龙虾、麻辣串串、烤鱼等下酒菜,然后坐到旁边桌上叫上几十根小牛肉串边吃边等。
赵天戈深深闻了闻酒香,揶喻笑道:“茅台耶,这回不会假吧?”
白钰故作恼怒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被假茅台坑了一回,全通榆都知道了!来,走一个!”
“当”地碰杯,两人都深深喝了一大口然而相视而笑。
“正好十年!”
赵天戈无限感慨,“记得咱俩第一次喝酒,你是苠原乡副乡长,我是警务室主任,那天就在那个……”
“芦沟村部宿舍!”
“对对对,芦沟村部宿舍,我记得喝的剑南春,结果都喝多了当晚在你那个单人床上挤了一宵……”
两人哈哈大笑。
白钰笑道:“说真的,当时被凤花花手下抓过去往死里整的时候,想过有朝一日当上副市长吗?”
“那个泼妇,没死在监狱是她的运气!”赵天戈恨恨道,“那夜我被打到快失去知觉时,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早点死省得继续受折磨……与你一样,我跟成明有不共戴天之仇!”
“成明太远,眼下最大的对手……”
“我知道,”赵天戈道,“来之前缪书计找我谈过,也介绍了甸西的情况和你的处境,的确很难所以派我过来助拳。”
白钰倒吸口凉气:“咝……怎么江湖黑话都说出来了,不是助拳,而是……好吧权当助拳,我确实需要出击时有双坚硬的拳头!”
“城中村是乱象之源?”
“我亲手细化修订的拆迁补偿方案出台后,无理取闹肇事者起码少了一半,最起码师出无名,以后哪个敢出头坚决打击毫不手软!”白钰道,“甸西没有我刚到关苓时的黄赌毒和贩运军火等乱七八糟的事,但有两个很明显的漏洞,一是今晚你也知道的情况,外逃安国比街坊邻居串门还方便,还有之前外逃的焦兆华及甸宝高管,说明什么?背后有灰色产业链和黑色通道,贪官、情妇想跑就跑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二是成规模的产业造假,我说的不单单指名烟名酒,市场监管不力就需要警方出手,这方面……”
赵天戈与他碰杯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道:“这方面的问题向来是举报必查,换而言之没人举报的话就没法查,因为警察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店里查假货。”
白钰笑笑:“会有举报,马上就有!”
“噢,你都打探好了?”
“你要是不来,我就继续忍而不发耐心等机会,”白钰道,“造假者总有侥幸心理,只要没人查就一天天做下去,绝对舍不得主动收手。”
赵天戈大笑:“好好好,我等着群众举报……哎,这酒正宗,正宗!”
“我特意让钟离到专卖店买的,机关食堂那边暂时信不过了,”白钰道,“说实话跟你一块儿喝才痛快,好像重回当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感觉。”
说话间两人越喝越快,三两多的杯子已经见了底。旁边一直盯着的钟离良暗暗咋舌心想主子在关苓都没这么喝过,赶紧捧着军用水壶满满斟上。
喝到半酣,赵天戈挪着板凳坐到白钰身侧,低声道:“实不相瞒,今晚是我近两个月来第一次开怀敞饮……一直有心事,心事重重!”
“什么心事?公事私事?”白钰道,“你到毕遵时间很短,难道省厅那边有尾巴?”
“私事……”
赵天戈声音更低,“老哥我遇到件窝心事,唉,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平常自诩有点小聪明,竟然掉进坑里爬不出来,唉!”
白钰来了兴趣,举杯道:“再干一口,把事情详详细细告诉我,旁观者清,没准能给点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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