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周密部署,常兴邦故意选择第二天上班时间在离县府大门两百米的街道边截住沈吾成,旋即半推半搡进了警车呼啸而去。
常兴邦及警车上的刑警全部关闭手机,中断对外通讯。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秘书被众目睽睽下押上警车,郭佳凡听说后暴跳如雷,第一时间冲到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李卓办公室理论。
突击审讯沈吾成,昨晚常兴邦如实向李卓传达了白钰的指示,但面对近于失态的郭佳凡,李卓理所当然矢口否认。
李卓说得合情合理,即除非督办大案要案作为公安局长没必要具体过问刑警大队办案,而且班子成员本来就是各管一块,过多干预和插手也不恰当。
当着郭佳凡的面拨打常兴邦手机,意料之中不通。
郭佳凡拍着桌子道:“刑警大队抓捕正府公务员难道不该履行必须手续?关苓都知道他实际上是我郭佳凡的秘书,你老李也是班子成员,最起码的招呼不该打一下吗?难道说我会违反组织纪律通风报信?”
李卓现在脾气好了很多,而且在这个案子上很明显常兴邦扮黑脸自己扮红脸,遂赔着笑道:“佳凡息怒,佳凡息怒,请给我半天……最多一天时间,我立即找刑警大队相关人员了解情况,然后到佳凡办公室当面汇报,好不好?”
“拘役超过24小时除非批捕否则必须释放,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郭佳凡道,“姓常的仗着有人撑腰无法无天不是一天两天了,狗仗人势,哪天主人调离关苓怎么办?他就是人人喊打的流浪狗!”
不管他发多大火,李卓始终沉着气周旋:“我觉得这当中有误会,会有合理解释的佳凡,请放心。”
见对方态度诚恳,郭佳凡也降低声调:“老李别怪我发火,实在姓常的办得不地道——就算事前出于保密需要,人都已经抓进去了也应该说明一下情况,你说对不对?”
听出他话中的色厉内荏,李卓心中有数郭佳凡终究还是做贼心虚,装模作样想了想,道:
“刑警大队有位老刑警我还算熟,正科级侦查员了,队里大案要案都离不开他,如果没跟兴邦到审讯点就好了……”
“好。”
郭佳凡索性坐了下来,显然想当面听清楚而非由李卓转达。
拨通那位老刑警的手机,李卓笑脸笑语说了几句陡地脸色微变,道:
“确定吗……你也不太清楚……那可事关重大……理解理解你也不能乱猜……好,好,谢谢你。”
放下电话,李卓一脸沉重。
郭佳凡忐忑不安,连忙问:“什么情况?他也不太了解的样子?”
“他确实没参与因此不知内情,但昨晚兴邦在队里加班,好像着重调查沈吾成与……史春来的关系……”
郭佳凡全身一震,脱口道:“吾成跟史春来有何关系?这算哪门子调查?”
李卓也一脸迷惑说:“我也奇怪,他俩在工作关系方面没啥联系,而且,而且听刑警大队内部消息本来调查重点似乎与铁清桥事故有关。”
“铁清桥!”
郭佳凡又震了一下,眼神愈发慌乱,胡乱敷衍了几句便告辞而去。见他略显萧瑟的背影,李卓嘴角浮起笑意。
出了门,郭佳凡真是心慌意乱,惶惶觉得天都要塌了。在走廊连续碰到四五位工作人员打招呼,他居然连回应的心情都没有。
沈吾成与史春来在工作方面是没关系。
可实际上县府大院都知道,两人关系很紧密,共同之处在于原来都在凤岗镇工作,后来跟随郭佳凡调到县正府办公室。
如果单纯调查铁清桥藏尸事件,郭佳凡有点担心但不是非常担心,就算藏匿尸体事实存在反正由沈吾成背锅,自己绝对不可能认账,当然始作佣者的路冠佐更不可能认账。
秘书不就是关键时刻站出来堵枪口么?因为对后果不产生任何影响,何况连夜又送回去了,事情性质可轻可重,问题可大可小。
然而牵涉到史春来,那真是非同小可,不但严重而且可怕,是在省厅挂了号的大案要案!
大剧院部署杀手、埋设炸弹是郭佳凡亲自交办给史春来的,沈吾成从头到尾绝对没参与,但会不会东窗事发后,史春来逃亡前与沈吾成通过电话?
因为他俩关系非常好,俩家庭都在凤岗镇老婆暂时都没进城,俩单身汉下班后一起散散步、打打牌。受了天大的委屈,史春来很可能第一时间向沈吾成倾诉,若是那样,可就糟了大糕!
一头闯入路冠佐办公室,这会儿有两个局长正坐在对面热烈地讨论问题,见郭佳凡脸色难看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怎么了佳凡,夜里睡眠不好?”路冠佐早上坐车上班故而不知道县府大门前发生的一幕。
“大事不妙!”
郭佳凡细述了沈吾成被突然带走、刑警大队内部传闻与史春来有关的经过。路冠佐愈听愈惊,手指关节捏得格格直响,明显内心波澜万丈。
办公室寂静无比,只有手表秒针“格格格”走动的声音。
良久,路冠佐低沉地说:“首先,要有准确消息来源,而不是道听途说。常兴邦抓人,李卓打电话了解情况,有没有可能事先串通唱双簧?”
“就算双簧,手里肯定掌握些什么,”郭佳凡激动得牙齿都有点打战,“既然抓进去了,放不放人最迟明天要有说法!姓常的不可能轻易让我们抓住把柄!”
“那个……”
路冠佐翻开笔记本找了半天,“那个杨杭伟四处举报后来陡地没了声音,说不定被常兴邦保护起来,根据他的举报内容找沈吾成核实相关情况,就是当街抓人的幌子。别被他们搅乱心神,佳凡!”
郭佳凡微露激动之色:“我怎能不怕?我怎能不怕?!要是史春来逃亡前打电话告知沈吾成内情,要是沈吾成经不起姓常的软硬兼施一古脑说出来……”
“那又怎样?”
路冠佐冷静地说,“史春来死了,死无对证!就算姓常的怀疑,有证据吗?”
“不是证据的问题!”郭佳凡站起身低俯向对方,嘶声道,“这种大案要案仅凭见闻就足以压垮我!不错没有证据,但一辈子背着筹划暗杀申委书计的嫌疑,我的前途完蛋了,我的未来没有希望了!”
“我告诉你核心问题在哪儿,”路冠佐稳当当道,“一切事态根源都是姓白的躲在幕后搞鬼!不能不佩服他整人的手段,简直杀人于无形,玩手腕耍心机我们委实不是他的对手。我也有总结,佳凡,只要我们沉住气不跟随他的动作而动,任他花样再多也无奈何!熬到他滚蛋了,关苓还是我们的天下,到时什么嫌疑不嫌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被路冠佐说得心神稍定,郭佳凡慢慢坐了下来,半晌道:
“总觉得姓常的敢动手肯定有文章……”
路冠佐微晒,道:“我倒是奇怪白钰为何选择在这个时点……佳凡你老实说,省里突然下令青牛滩停工,是不是你告的状?”
郭佳凡久久沉默,然后不情愿地说:“是的……”
“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路冠佐痛心疾首,“接通知那一刻我就猜是你,这阵子捂在心里没说而已。你打的不是七寸,而是捅了马蜂窝,佳凡!”
“是马蜂窝,专门蛰姓白的,事关国际影响还不算严重?”郭佳凡不服气地说。
路冠佐指着他叹道:“就说你弄错了吧!从大处上讲,青牛滩项目是缪文军和白钰的命根子,肯定要想方设法保;从小处上讲,项目下马了他俩没正绩了,呆在原地的时间更长,你这岂不是害人又害己?!”
“我……”
郭佳凡被诘问得瞠目结舌,方才悟出告状之举太莽撞了。
路冠佐眉头紧锁沉忖了两分钟:“佳凡,事到如今你必须对我毫无隐瞒……你通过哪条路子向省领导反映情况的?”
连番打击使得郭佳凡乱了分寸,当即道:“甸西市委书计是从中原地区交流来的干部,宇文书计找他了解两江贯通工程,他推荐了我……”
“宇文书计找甸西市领导打听毕遵市领导主导的水利工程?”路冠佐道,“佳凡想过其中玄机?”
“大概不相信缪文军吹得天花乱坠吧?”
“不对不对……”
路冠佐苦思数分钟,道,“记得宇文书计抵达哈尼村下车后,白钰粗略介绍了班子成员,其中提到‘郭佳凡同志,町西交流干部’,看样子宇文书计都记在心里。”
“记在心里干什么?”郭佳凡不解地问。
到底还是嫩呐,难怪卷入权力争斗引火烧身还不自知!
路冠佐心里叹息,道:“宇文书计故意找中原交流来的甸西干部,透过他找甸西交流来的关苓干部,表面上是客观公正了解工程情况,实际上你准备说什么他心里没数?”
“宇文书计他……”郭佳凡彻底傻了眼。
“停工固然是他下的命令,也没提什么原因;他要是真的顶不住,就是基层同志歪曲事实错误引导省领导决策,到时你成为不折不扣的背锅者!”路冠佐恨铁不成钢地说,“佳凡,你真该事先跟我商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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