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
郭佳凡反复掂量之后没勇气对史春来坦率实情,查出来掉脑袋的大案要案,人家科级干部有啥必要掺乎县委高层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
就是郭佳凡自己都深深后悔,不该昨晚在路冠佐面前说那番话,导致被绑到一条贼船上。
然而已经骑虎难下,退出的后果只有一个:灭口!
迟迟疑疑捱到中午时分,郭佳凡故意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去机关食堂,等其他常委匆匆吃完离开,旁边座位都没人,才把史春来叫过来,低声道:
“有桩秘密任务需要你配合!”
“哦,请郭县长指示!”史春来赶紧紧挨着他坐下。
“情况是这样,”郭佳凡严肃地说,“按路县长安排,明天会议需要有肩负特殊使命的人员在会场里充当服务员,你调整下区域划分但不要给他分派任务,今晚把经会务组领导签发的服务证制作好交给我。”
史春来自作聪明地心领神会道:“噢,明白明白。”
“还有,今晚县领导验收结束后要在主席台添装设备,你看下怎么操作,是直接发通行证,还是……”
“发通行证太麻烦,一路得七八个签字,不如约好时间我在会场外接应,到时陪同施工人员进去。”史春来道。
郭佳凡手指点点他:“注意保密!无论如何,我们要把省领导的安全和服务放在首位,与此无关的事都可以暂时停一停。”
“郭县长放心,从下午起我就守在会场,决不会误事!”史春来道。
郭佳凡“唔”了一声。
出门时遇到市委办工作人员,郭佳凡随口问道:“白书计哪去了?好像没看到他吃饭。”
“郭县长,白书计上午去下长镇和青牛滩工地视察了。”
青牛滩工程还真是缪文军、白钰的心肝宝贝!
再走几步又遇到综合科长,此时汇报材料的主笔,一夜未睡眼睛熬得通红,说路县长关照材料由您把关就行,他绝对信任您的水平。
郭佳凡无语,故作关切地拍拍综合科长的肩和蔼地说先填饱肚子,汇报材料不着急,白书计晚上才看。
的确,白钰这一天行程非常紧,节奏非常快。
上午起了个大早直奔下长镇,亲自率人在青牛滩工地、山口小水电站、乱石滩施工现场走了一遍,发现沿途障碍物太多;仍有少量爆破工具、火药堆在露天;施工人员特别小水电站和乱石滩区域身份甄别不全面;存在不下于十处安保死角,少数施工路段的值勤人员不足等问题!
李卓、包荣晨、秦凡等县镇领导听得汗珠滚滚,没料到自以为做得近于完美的工作,在白钰眼里处处破绽,遂一叠声承诺天黑绝对整改到位。
“今夜是最关键时刻,如果我是犯罪分子肯定挑现场整改工作结束后偷偷潜入,”白钰严肃地说,“同志们再坚持一下,李卓、荣晨等领导同志轮流值班,每两个小时率队巡查一轮;整个工地彻夜开灯,不留死角;监控组确保任何时刻不少于三人;省领导视察期间,所有施工人员必须保持三十米以上距离且中间有隔离人墙!”
从下长镇回城,一路上车速很慢,白钰不时指点两侧哪儿有岔道,哪儿有田间小道,哪儿有桥,明天都必须指派当地村干部全天值守,防止到时有车辆拦腰冲撞省领导视察车队,又防止出现“民女跪道伸冤”等戏剧性场面。
哪怕最终认定是无理取闹或反社会、抑郁症,至少要被扣顶“组织不力”的帽子。
中午没回机关食堂吃饭而是直接去了哈尼村,村里一派热闹喜庆的场面。在尹冬梅建议下,除下地干活的,哈尼族人都穿上传统华丽的民族服装,还有银光闪闪、巧夺天工的银饰。从县城紧急调来的裁缝一字排开为破旧的、开线的服装进行加工修补,还有突击赶制新衣服的。
马昊则连夜组织人手从村子到五百亩田地间加铺了石板路,显得古朴而别致;村里建筑本来已修葺成鲜明哈尼族特色,设施健全,地接组所要做的就是暂时清理外来人员,确保明天省领导到来时整个村子都是清一色哈尼族人。
“搬迁过程中有异议、有上访意向的都有关注?”白钰问道。
马昊道:“落实工作组进驻相关人家做思想工作,附近也有相应干警、保安随时策应。”
“深山里面通往村子的道路都有人把守?”
“从今早起都拉了警戒线,上午尹冬梅已经把每个点都看了一遍。”
“我说嘛女同志做事就是细致认真,”白钰赞道,随即瞥见马昊左颊红通通肿起一块,奇道,“脸怎么了?被山里毒虫咬的?”
马昊气沮,将白钰拉到无人处悄悄说:“夜里到村后田地检查时摸了下她的手——纯粹好意,怕太黑不小心踩到粪坑里,就被‘啪’地来了一下!您说冤不冤?”
白钰哈哈大笑,暗想我还被她咬过舌头呢,彼此彼此。
遂道:“你是有妇之夫,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老实点,别动辄想占便宜。”
“我就不信她是处女,装什么贞洁,哼!”
马昊悻悻道。
之后在尹冬梅陪同下随便跑了两个家庭,出门时她悄悄问:
“马昊说我坏话没?”
“没。”
“我不信!”她明亮的目光盯着他,“挨了一记耳光,他肯定满肚子不服气。”
“服气,凡主动发起进攻的一方都应该服气。”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尹冬梅莞尔一笑,道:“都说别放心上,您还是耿耿于怀,对吧?”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白钰无心多聊风花雪月,匆匆乘车回城,沿着人民路从东到西走了一遍,由于前期拆除沿街违章建筑、清理无证摊贩以及杜绝私拉乱接线路,大致还算满意。
来到最后一站即明天重头戏召开颁奖大会的关苓人民大剧院时已是傍晚,剧院四周已采取限行的交通管制,前后门都有特警把守,进出均需检查证件和通行证。
前门大厅,蹇姚宇站在正中间一排展板面前皱眉沉思,显然对展板设计、色调和内容都不满意。
会场内部已部署完毕,机关事务处主任史春来亲自站在座位行间听音响调试效果,服务员们则三三两两站在角落窃窃私语。
白钰在会场里转了转再回到前门,蹇姚宇、史春来等人都围过来聆听指示。
“从晚上七点起封闭会场,任何人都不准出入,能做到吗?”白钰问道。
蹇姚宇立即道:“没问题!”
史春来却嘀咕了半句:“还有少许施工……”
“警犬什么时候牵过来检查?”白钰又问。
史春来道:“初定凌晨五点,之后会场彻底清空,工作人员、服务员都在外面候场,等接到通知后提前半小时进去。”
“也没必要搞得这么风声鹤唳嘛,”白钰笑笑道,“会务人员可以早点进去做做准备,但安检、警犬查人查包等措施必须实施到位,我们主要靠技防物防而不是人防。”
回到办公室夜幕已经降临,这一圈跑下来真是精疲力竭。
缪文军让秘书发了条短信,告诉白钰今天下午宇文砚没按原定计划去化工产业园,而是临时考察参观了位于大山深山的某军事和天文综合基地,那里有中国在高空部署所有军用卫星的定位观测点。
缪文军这条短信的意思是什么?
这位申委书计有个性有主见,不会被手底下牵着鼻子走,提醒白钰做好突发情况准备。
彭博瞅准时机送来定稿的汇报材料,白钰示意他先回去,有修改意见或建议再联系。
伏案细览,不知不觉花掉近两个小时,叫韦昕宇把几乎每页都涂涂改改的材料送给彭博时,掩着嘴连打几个呵欠。
韦昕宇忍不住轻声道:
“您说过宇文书计几乎不太可能听汇报,可您还花这么久看改材料,身体都累坏了……”
笑了笑,白钰指着对面椅子说:“坐下聊会儿……我俩平时很少聊天,主要责任在我,稍微闲下来就琢磨事儿不注意与身边同志交流。汇报材料……是的,宇文书计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排除会听,对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概率都必须准备,要不然被点名发言时干瞪眼?此其一;其二,省领导没工夫听冗长的汇报,却有可能在视察期间随意问些数据,不事先做功课怎么办?领导提问,通常有一半都事先知道答案,提问就是考察的过程,看你这位县委书计到底称职不称职……”
“噢,还有这些名堂,我懂了。”韦昕宇心悦诚服道。
“还有一点,”白钰放低声音道,“我要通过这份材料的质量看看那边相关领导的重视程度,有没有花心血……”
“从您改成这样来看,显然没有!”
韦昕宇道。
白钰微微一笑,转而道:“叫那边修改好之后打印出来所有常委人手一份,你把电子档拷贝过来。”
“好……”
走到门口韦昕宇停住,道,“要不我先送您回去休息?修改量这么大,要等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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