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安行显然早有准备,道:“一期投资额两千万肯定不够,上次我是怕写多了被您否决掉……”
“想法挺多啊,哈哈哈哈。”白钰不置可否。
“精细测算的话实际上四千万都打不住,然后截弯取直修一条观光大道接到县道又得三千万左右,配套工程一千万,加起来八千万还得省吃俭用,”史安行道,“从经济效益上讲,单单一期工程上马基本不赚钱,只能把温泉度假中心的名声打出去,若要有效益还得上二期工程进行深度商业开发,起码又得三千万;加上拓宽辅道、包装宣传等等,我觉得一点五亿投进去不算多。”
“平均到三个乡镇,一家五千万。”
“白县长,这笔账完全是我一厢情愿的算法,其实联泉、玉泉对这个设想压根不感兴趣。”
“哦?”白钰问道,“嫌麻烦?怕亏损?不想出钱?”
“有地方利益方面的考虑……”
史安行含糊其辞不愿多谈,转而道,“就算一家分摊五千万,财政也吃不消的,坦率说眼下状况各乡镇全靠扶贫资金吃饭,看似不少每年加起来数千万,这儿发点那儿花点眨眼间就没了。我的设想是发行旅游专项债券,十年期,1.5-1.8亿左右,利率参照五年期国库券……”
白钰一指外面:“荒山野岭,一穷二白的状况,哪个投资者相信能平地兴建起规模浩大的温泉度假中心?换而言之,债券卖给谁?”
“我知道对债券感兴趣者寥寥,但做做工作、大力推广总能卖掉一些,企业家、大户、机关事业单位等等,我想商砀全县发动起来卖个两三千万不成问题。”
“剩下的怎么办?一点多亿才是大头。”
史安行微微笑道:“毕竟是正府信用发行的债券,卖不掉可以拿到银行做质押借笔钱回来,贷款利率也只比五年期国库券利率高一点点。”
白钰用力一拍大腿:“妙计!银行最相信正府信用的债券,你算是把债券功能活学活用到极致了,以前学什么专业?”
“统计学,不过考入乡正府后我在财政所干了两年,后来又主管经济金融,这方面做过钻研。”
“但你要知道一点,这笔钱靠的是正府信用所以才能空手套白狼,前提是十年内温泉度假中心投入运营并取得良好的效益,否则就是没法处置的烂资产,而三个乡镇财政全部要被拖垮,开创内地基层正府破产的先例!”
白钰炯炯有神盯着对方,“你有信心?你敢赌吗?”
史安行道:“白县长,实不相瞒以我过去积累下的清誉,在乡长位子上什么都不干也能混到乡党委书记,说不定退休前能享受副处待遇,这就是我一眼可见的人生。但我是土生土长的渑泉人,从小到大亲眼看着祖辈、父辈、我这一辈、下一辈循环往复地穷下去,有的亲朋好友一生没出过渑泉镇,还有的几十年了没见过抽水马桶,想到这些我的心都在颤抖。我好歹也做到乡长位子,我最朴素的想法是在有生之年竭尽全力,让家乡面貌得到改观,让我的父老乡亲生活条件有所改善!白县长,我不是赌,而是诚心诚意去推动,我没有半点想借助政绩来提拔的念头!”
白钰久久看着前方山峰,半晌才说:“安行,你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没底——反之你有哪怕三分之一为了提拔,我都能放心。”
“啊,白县长?”史安行愕然看着对方。
“为了提拔,你会把事情考虑得很周全,兼顾到方方面面关系,尽量不留后遗症以免遭到后任诟病;为了家乡发展,你是义无反顾的,到某个时点某个环节你会拍桌子说尽管去做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你会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责任!你看看,我能放心吗?”
白钰笑道,“安行,不要太紧张,也不要太执著,我们边看边讨论,如何?”
史安行点点头:“好,好的。”
从山脚往深处开了三四里,前面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于是弃车步行,径直向鱼嘴坪方向前进。
山谷里狭窄难行,而且越往深处越窄,山谷口还有四五米宽,几十米后剩下两米多,再往前跑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两侧则是滑溜溜高可攀的山壁,黑压压给人沉重的压抑感。
“这段路工程量很大。”白钰道。
“我找专家过来勘查过,高烈度炸药开道成本很低。”
“道路平整呢?”
“山路工程集团有专业碎石、挖掘、磨平等功能为一体的重型机械车。”
说话间来到山谷尽头,史安行示意左拐,白钰听到隆隆水声却向右拐去,只走了七八米再右拐,被扑面而来的水珠泼了一身,定睛看原来是道二十多米高的瀑布挡住去路!
瀑面宽七八米,从断崖上急泄而下,轰隆隆的水声响彻山谷,下面水潭则旋着无数漩涡。
定睛欣赏良久,不禁回忆起在苠原几次与蓝依畅游绿河谷大瀑布的美好时光,转眼数年就过去了,真是时光荏苒啊。
蓦地右侧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呼,紧接着瞥见一件红衣浮在水面顺着激流汹涌而下!
“不好,有人落水!”
史安行动作利落地落掉衣衫,在白钰出手阻拦之前“卟嗵”跳入水中,箭一般漂流紧追下去。
“哎……”
白钰倒不是阻止他救人,而是觉得单单一件红衣服不能证明落水,刚才分明是女孩子的声音,起码得有头发浮在水面……
他沿着石崖缝隙一点点向右侧寻找,行了十多步冷不丁两块礁石间有个声音说:
“别看了,把脸转过去!”
白钰叹了口气,依言边转身边说:“你在水里洗澡,看到两个臭男人过来了大吃一惊,然后扔掉外套试图转移注意力。人家快四十岁的人了,在这么汹涌的水里容易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敢跳下去肯定泳技特棒!”
咦,很熟悉的声音!白钰脑子里转了几圈,试探道:“你……你是天使微笑的卓小姐?”
“白县长,幸会!”
对方冷冷道,无疑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你不是配合纪委和警方调查诈骗慈善款案吗,怎么……怎么大冷天上午跑到这儿洗澡来了?”
白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渑泉是重灾区,我呆这儿好几天了!”卓语桐语气很冲,“我在冬泳,不可以吗?”
说话间卓语桐已利索地擦干水珠穿好衣服,但外套扔了显得单薄而萧瑟。白钰脱下外套递给她,笑道:
“看到陌生人来了,你提醒一声就行,何必玩这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把戏?”
“万一是坏人,不正好跑上前图谋不轨么?”
“要是坏人,肯大冷天的跳下去救人么?”
卓语桐瞪眼道:“我是暗示来人再往前走危险!”
“那我不是继续走了吗?”
“算你狠!”
披着他的外套虽然略显宽松,穿在她凹凸有致、高挑健美的身上却另有一番韵味。
“哎,你坐旁边等会儿,我去找下救你的人,”白钰道,“把人家乡长冻感冒的话,渑泉人民可不会轻饶你。”
“史乡长啊……等等,我也去!”
看来史安行在渑泉的名声很不错,连卓语桐都认识。
沿着水潭走了三十多米,迎面看到史安行拎着红外套水淋淋地过来,乍见到头发湿漉漉的卓语桐,他诧异地问:
“你……你怎么上岸的,追了一路没看到你……”
卓语桐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小伎俩,低声道:“抓……抓到块石头……”
“噢,这边水大,游泳的话务必要当心,”史安行温和地说,“跟我们到对面走走吧,连成片的温泉,有些大温泉也可以游泳,温度适中。”
“好的好的,实际上我也是特意过来看温泉的。”
听卓语桐这么说,白钰和史安行都诧异瞟了她一眼。
趁史安行穿衣服时,卓语桐挨到白钰身边悄声问:
“喂,那个……刚才我在水里的时候你……你有没看到什么?”
“什么?”
白钰一时没听懂。
“就是……”卓语桐轻轻一跺脚,俏脸飞红,“就是有没有看到我在水里的样子?”
“是啊,你在礁石间的水里。”白钰还是没明白。
瞬间她的脸由红转白,倒退半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个色狼,你你你……你都看到了?”
这是继蓝依、蓝朵、容医生之后第四个叫他“色狼”的女生,白钰这才醒悟刚才两人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失笑道:
“没看到啊,有礁石挡着,而且你整个人都在水里。”
卓语桐却自动忽略前半句:“水是透明的!你这个色狼!”
“我……”
这时史安行穿好衣服过来,只听到“色狼”两个字,吓了一跳,暗想原来他俩认识,恐怕还有感情纠葛……那么,今天是约好在这儿见面吗?
遂佯装什么都没听到,笑道:“走,到对面温泉群瞧瞧。”
说着率先走到前面,白钰低声道:“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你看见了!”
卓语桐愤愤道,“你肯定看见了,色狼!”
就算看见也不能怪我吧?明明你大露天的脱光了到河里裸泳,走光也是活该,怎能把账算到我头上?
白钰郁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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