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局二十多人坐定,环顾会场,白钰顿时悟出缪文军警告自己注意生活作风的内涵!
会场情景,令白钰恍若回到高中时期文科班,女生多男生少,美女如云,香风袭袭。
而且,而且居然都是二三十岁女孩子和少妇,年纪最大的恐怕就是吕真真,也不到四十岁。
“阴盛阳衰,什么情况?”白钰悄声问。
解圣元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公开招录部分,普遍情况是女孩子比男孩子用功,成绩突出且能言善辩,金融局又不能限男女;找关系调过来的,要么领导女儿,要么领导媳妇,要么……反正都把金融局当作安乐窝。”
紧接着由兼管人事档案的王甜一一介绍,听了会儿白钰暗自好笑:
总共26人的金融局,竟有12位干部!
除4位科级领导外,行政办有1名副主任;银行保险科和行政审批科正副科长各1名;监管科吕真真手下竟然有3名副科长,各管一个科。
专业素质方面白钰倒还满意,从王甜介绍来看大半都是经济、金融、法律等专业大学生出身;少数解圣元所说凭关系调入的,也来自金融系统或经济部门,相当于“先入洞房后结婚”模式,占个岗位后再考编制。
机关水深,白钰只强调三点,一是劳动纪律,二是保密制度,三是努力提高专业素养。
见面会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重回办公室——金融局局长没有独立办公室,而是和解圣元两人一间,合称“局长办公室”。
关好门,白钰笑道:“爆雷事件还是请解局说说吧。”
解圣元骤地明白白钰之所以刚才不听汇报,一是人多摸不着深浅,有些问题不便问;二是可能不愿透露县领导的意思。
好一位谨慎的年轻领导。
“关于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大致情况是这样的……”解圣元拉开了话匣。
按国家监管规定,信托投资公司的主营信托业务都采取委托人和受托人签订信托契约的方式进行,受托管理和运用信托资金、财产,收入全部来自手续费。以这样的模式,按理说它可以躺着赚钱,风险比银行还小。
然而资本是贪婪的。
看着账面十多个亿流动资金,信托投资公司根本等不及赚“慢钱”,而想“短平快”且牟取暴利。
为此它通过两个渠道摆脱政策束缚,一是全资控股的金融服务公司,那是存款、贷款、融资、证券、保险等牌照齐全的金融机构;二是与城投平台展开深度合作。
最常见的手法是,城投平台利用正府背景包揽工程项目,再从金融服务公司获得贷款,资金则来自信托投资公司。
而玄机在于,往往那些工程项目都由信托投资公司负责信用见证、资信调查、经济咨询,然后还提供担保服务。
企业在工程项目里赚得的钱,还得委托信托投资公司做理财等财务服务。
通过这种操作,信托投资公司完整地吃掉工程项目“鱼身”,甚至化被动为主动地操纵工程项目全过程。不跟信托投资公司合作,就拿不到城投项目;即便拿了,也将面临程序、手续、资金等诸多困难。
凭借得天独厚的优势,信托投资公司资产尤如滚雪球般迅猛增加,到去年六月底达18.87亿,但负债更高达24.33亿。
“次月看到报表我吓了一跳,专门写了内参提示风险,有县领导说金融机构就是负债经营,有点风险算什么?居然把内参退了回来,意思是不准再报!”解圣元道。
“哪位县领导?”白钰问。
稍加犹豫,解圣元道:“麻县长……”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麻百居,主管金融经济,与信托投资公司、金融服务公司有很深的关联,他出面压下内参也在职权范围内。
白钰颌首道:“但目前处理解决爆雷事件是缪县长亲自过问。”
“是的,缪县长再不管就完蛋了!”解圣元道,“其实去年信托投资公司已陷入深深麻烦之中……”
信托投资公司、金融服务公司、城投公司三方联手搞的“左手套右手”游戏玩得非常爽,财源滚滚而来各方都赚得钵满盆溢。之后胃口也越来越大,愈发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工程项目,滕伯涛一度踌躇满志放言:
低于一个亿项目别来烦我!
五年内总资产超50亿,十年超百亿!
信托投资公司马上筹备上市!
然而已有省城资本大鳄盯上了这只羊牯,不错,在资本大鳄眼里滕伯涛玩的把戏实在是小儿科,只能在小小商林耀武扬威,实则不堪一击。
去年3月,号称通榆“房产航母”的榆钱集团来到商林,一口气花三个亿拍下县城黄金地段四块地皮,甚至惊动了县领导,缪文军临时中断会议出席签约仪式,对榆钱集团未来商业开发寄予厚望。
榆钱集团描绘的前景很诱人:数万平米商业中心,几百家特约连锁店和国际品牌专卖,餐饮、娱乐、影城、休闲一条龙,打造町水首家不夜城!
滕伯涛主动找上门表示要深度合作,榆钱集团大刺刺答应考虑考虑,但言辞间颇有“老子瞧不起你”的意思。
他沉不住气了,一方面请县领导出面打招呼,另一方面连续十多天呆在省城各种公关,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见了副总裁一面,会谈时间只有可怜巴巴的十分钟。
副总裁言简意赅说了两点,一是按惯例榆钱集团要在当地找合作单位,组建新公司以方便运作;二是按惯例地方要承担项目启动资金,等榆钱集团筹集的20个亿到位后再商量是否退出。
组建新公司意味着跟榆钱集团没关联,独立承担法人责任,这一点就有问题。可滕伯涛被对方描绘的美好前景和20亿投资建设资金迷花了眼,不假思索全盘答应。
几天后注册资金为1个亿的榆芦投资公司宣告成立,榆钱集团没有控股,而以集团高管、副总经理田贵民个人出资方式;信托投资公司这边却货真价实以参股方式投了5000万。
至此榆钱集团已在商林投了3.5亿,全县没人怀疑它的诚意和决心,包括精明得可怕的缪文军。
并非缪文军被区区几个亿冲昏头脑,而是处于他的位置,有些情况根本不知道,信息不对称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
如榆芦公司并不是榆钱集团的下属企业,缪文军等县领导只看到每次谈判、出席活动的都是集团高管田贵民,误以为他代表集团。
如榆钱集团将四块地皮以原价转让给了榆芦公司,其中2个亿却来自金融服务公司放的贷款。
浩大工程如期破土动工,县领导班子全体出席奠基仪式,榆钱集团副总裁亲自到场祝贺,但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却是田贵民。
“咦,这有点不符规矩吧?”
缪文军嘀咕道,旁边麻百居解释道:“说对也对,田总代表实际主导投资的榆芦公司,集团相当于娘家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唔……”
虽然点点头,缪文军还是不太放心,仪式结束时遇到滕伯涛特意关照道,“伯涛啊,有空仔细捋捋榆钱和榆芦的关系,别在股权结构上被人家忽悠了。”
“好的好的。”
滕伯涛满口答应,转眼便扔到脑后,本来他就没怎么把缪文军等外地干部放眼里,想发财,必须倚仗势力根深蒂固的本土领导。
之后暂名为“榆芦商业中心”工程全面启动,商业区、住宅楼同时开工,打桩机、工程车等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呈现出热火朝天的景象。
转眼间几个亿砸下去了,榆钱承诺的20个亿迟迟没到位,滕伯涛微微心焦,接二连三与田贵民通电话。
“没事,继续找银行贷款,那笔钱正在走流程很快到位!你还信不过榆钱集团的实力?”
田贵民安慰道,滕伯涛愁眉不展道:
“当然信,不过几个亿授信额度已经用光,再借就必须要有抵押物,要不以在建工程名义办理贷款?”
以正在兴建的工程做抵押向银行申请项目贷款,是开发商惯用的融资手段,之前滕伯涛已建议过好几次都被否决,未免有些疑惑,趁这个机会敲打对方。
田贵民道:“集团在融资负债特别是抵押率方面有严格限制,请滕总理解;至于资金,我来想办法应急,上百亿规模的集团找点钱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没吹牛,隔了不到一周,亲自从省城送来十张总额为10亿的银行汇票,六个月后承兑,承兑行为桦南城市商业银行,只不过收款人不是榆钱集团,而是田贵民。
“这种票据集团财务保险箱里有几捆,随便抽几张给了我,”田贵民笑道,“慎重起见最好向承兑行核验一下,可以做汇票贴现,也可以做质押贷款,我估计顶多再等一两个月集团那笔钱就能到位。”
不消多说,这种巨额汇票肯定要核验的,滕伯涛命人交给金融服务公司跟进,票据部立即与桦南城商行营业部视频联系,确认了银行汇票的真实性。
滕伯涛彻底放下心来,汇集信托投资公司所有流动资金再加金融服务公司资金,全部押到“榆芦商业中心”项目上!
对,按说应该分散风险,找工行、农行等办理票据贴现或质押贷款,但肥水岂能流入他人田?
信托投资公司的存在,原本就是吞噬整个项目所有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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