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苠原地区受南方热带风暴影响比较大,比内地提前进入汛期,每年到这个时节山体滑坡、泥石流、危房倒塌、庄稼林地被淹都是家常便饭,指挥抢险救灾工作成为乡里的主旋律。
傍晚简刚下达紧急命令要求蹲点领导务必在天黑前赶到村部,及时组织村组干部到危房户、低洼地实地了解情况,做好防灾和疏散工作。
白钰被简刚很阴险地安排到最容易出事故、上次已领教过的荆家寨村,尤德山又说车子实在太紧张。这回白钰不怕了,一个电话打到派出所,赵天戈爽快地兄弟亲自开警车送!
不料刚准备动身就接到报告,那边已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道路被堵了三公里之长。因为雨势不减,山上落石严重且有爆发泥石流的预兆,交通部门暂时不敢派人抢修,必须等雨完全停下来后才进场。
这下子,白钰反而不用去了。
听到尤德山汇报,简刚觉得心里有点堵——老天爷都在帮那小子,还有没有天理?
滂沱大雨下得让人忧郁,白钰便独自呆在办公室检查账簿。
手机响了,蓝依要求视频通话,接道后却不说话,双手托腮安静地看着他,眼睛瞪得浑圆。
“工作太多,必须加班加点。”白钰强笑地解释道。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心中有愧,感觉对不起蓝依,甚至——他内心深处并不排除负责到底,真娶琴医生为妻的想法。
蓝依说:“你已连续加班好几天了。”
“是哎,要不是山体滑坡这会儿我已跟赵天戈到了荆家寨,没办法,事情太多。”
“那你开着视频,我陪你加班。”
“好吧,累了就睡,别硬撑。”白钰笑道。
今晚白钰检查的账簿非常重要,正是之前在荆家寨村没找着,据称送到乡里封存的扶贫账簿。白钰连续催促了五六天,邱彬终于在落满灰尘的档案室角落里翻了出来。
边前后对照边按计算器边在笔记本上划划写写,聚精会神连续看了三个多小时,轻轻吐了口气再看手机屏幕,蓝依已伏在沙发上睡着了。
充满怜爱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轻轻叹息,白钰抬手关掉视频,信步站到窗前神情渐渐冷肃起来。
凭在京都大学积累的学识,以及在会计事务所的实习经历,他有足够把握判断这套账簿——
是人为做的假账!
就好像一道算术题你已经知道答案,然后按步骤向前推算过程似的,每个环节都透着虚假和做作。
谁做的假?
从略有些褪色的笔迹和泛黄的纸质来看,起码不是现在邱彬为敷衍自己临时为之,应该去年就发生了。
事情愈发蹊跷。
好端端的村主任突然得病死了;他经手的扶贫账簿被要求送到乡里保管;乡里保管的却是套假账!
荆家寨那位王主任,小道消息说靠王志海的关系当上村主任的,这使得他的死更蒙上一层不明不白的迷雾,让人总觉得里面有些什么,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再想,论坛上传闻包育英在财政局长位置上冲刺副县长失败,也在乡镇财政所扶贫资金使用分配问题上翻的车,包育英主动要求到苠原工作,隐隐约约也有些瓜葛。
苠原,如同雨幕中的街道,连轮廓都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哪儿是房屋,哪儿是树木。
撑着伞回到宿舍已经夜里十一点钟,梳洗完刚准备上床,突地有人敲了下门。白钰怀疑雨声太大是不是听错了,蹑手蹑脚凑着猫眼向外看,外面黑糊糊一片。
手机响了,里面竟是琴医生的声音:“是我,开门。”
一哆嗦,赶紧打开门,琴医生迅速闪身进来,除掉雨衣,淡栗色头发蓬松着,脸色苍白而紧张,胸口急剧起伏,一动不动看着他。
“琴医生……”
白钰被她看得心头发毛,暗想她该不是越想越后悔,受坏人怂恿打算告发我?都承诺娶她了,还不够吗?
“我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琴医生终于开口道,陡地突然上前用力抱着白钰,冰凉无比的嘴唇重重压在他脸上,突然又一口咬住他肩膀,疼得他险些叫出声来——
“你害死我了,真的害死我了!”
她哀怨地说道旋即又堵住他的唇,火热灵巧的丁香游鱼般探了进去。
男女之间就是这样,一旦突破防线,关系便发生质的变化,只会沿着既定轨道单方向滑行,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火焰一点就燃,白钰反手搂住她的蜂腰悄声道:“我……我好像余毒又发作了……”
“关灯。”她低声道。
宿舍里立刻漆黑一团,黑暗中只听到琴医生象上次那样短促地呻吟一声,后面的声音便被轰隆隆响雷和密密匝匝的雨声所掩盖。
不知何时,曲终人散,春掩残香满席。
“你很老练,老司机级。”
“承让。”
“之前有过几个?”
“无。”
琴医生伏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他倒吸凉气“咝——”,连忙说:
“往事不堪回首。”
隔了半晌,她幽幽道:“我有两个,大学一个,还有前夫——新婚之夜没见落红大概也是他耿耿于怀,之后导致离婚的原因吧。”
“你这么好,是他们的损失。”
这会儿说的“好”自然有特殊含意,她妩媚地白了他一眼,道:“也因为碰到你才如此……那天夜里你那一下进去时,我就知道完了,邪恶的潘多拉魔盒被你打开……”
“为什么?”
“明知故问!不然我也不会思想激烈斗争几天几夜,还是不顾廉耻地冒雨找你!”沉默良久,她悠悠道,“蓝依有福了,但第一次要小心点,别吓着人家纯洁的女孩。”
白钰俯身过去,紧挨着她的脸庞道:“说真的琴医生,嫁给我吧!我们已有了事实,通过两次也培养出了感情……”
“可我不甘心啊!”
琴医生微微笑道,“我不想在苠原了,也不希望未来老公是领导干部,最好……也是医生,在床上都能探讨学术问题。”
“不是,琴医生,我的意思是……”
“别说了,”她掩住他的嘴,道,“今晚你已完成了赎罪之旅,也成功让我彻底蜕变成很坏但很快乐的女人,对我来说足够了。”
白钰失望地说:“你,你还想考博啊?”
“不然呢?我不喜欢姐弟恋,何况是先上床后恋爱的模式,宁可上床-上床-再上床的循环模式。”
“琴医生——”
隔了会儿白钰拥抱着她问,“刚才你说赎罪之旅已经完成了?我怎么觉得才走了一半?”
琴医生一愣,伸手探了探卟哧笑道:“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恢复了!别再赖余毒,你本身就是大祸根!”
宿舍里又春意盎然起来……
琴医生本想夜里就走,两轮激情过后全身酥软得没一丝力气,别说下床直立行走,手指头都动弹不了,只得与白钰相依偎着入眠。
清晨五点多钟,闹钟一遍又一遍响了十多分钟,琴医生才软绵绵挣扎着起床,吻了吻仍在酣睡中的白钰,借着昏暗天色掩护冒雨离开。
阴阳交泰,白钰顿觉得遍体舒畅,全身上下仿佛使不完的劲,也对夜晚有了更多期盼。
通常这种事开闸之后便绵绵不绝,不可能消停。
然而连续两晚琴医生都没来,忍不住打电话询问,她淡淡说吃顿大餐就饱了,我要把状态调整过来认真复习,等需要时再去找你。
白钰听得满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在琴医生心目中并没有占据到想象中的位置,好像……好像倒成为她减压放松的工具似的。
不过反过来想,既然琴医生不愿嫁给他,又一心离开苠原,保持距离避免过于亲密恐怕是最理智最现实的选择吧。
这一点,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琴医生要比白钰看得更透彻。
台风伴随的大雨终于停息,蹲点的乡领导们陆续回来,照例又带了一大叠受灾损失统计表和救助申请表,全部堆到白钰桌上。
关于受灾补偿问题,白钰也深感无语。
以他刚到苠原就蹲点的芦沟村为例,有五户人家住在山体结构相当糟糕的山坳深处,房屋建得也不结实,下点雨就淹、刮点风就摇摇欲坠,经常发生落石或山体滑坡堵住山谷口,村里要派人冒险绕到三百多米的山崖槌绳而下,送米送菜等生活物资。
据统计这五户人家平均每年受灾2.6次,乡里发放的补偿救济款、灾后重建款等各类名目加起来超过60万,还不包括村里付出的人力物力。
三年用了将近200万,以当地物价水平给五户人家在村部附近每家盖座别墅都绰绰有余。
然而从乡到村不知做了多少工作,五户人家就是不肯搬,理由简单得让人笑不出来:
祖祖辈辈都住这儿,不能搬!
刚开始白钰也认为是山里的村民愚昧顽固,随着主管扶贫工作后掌握的情况越来越多,才发觉那只是表象,真正原因还是村组干部在里面作祟!
根源在于钱。
有受灾就有损失,有损失就有补助、各种形式的捐赠等等,有了钱财村组干部们就能从中揩油。
说穿了还是那句话,国家、集体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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