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翎道别后来到白家大院,一头遇到从陈故回来的于铁涯,正好于正华、艾夏夫妇也在家,兄弟几个便吩咐厨房加菜搞点小酒。
对于晚辈们类似自发聚会,于云复向来自恃身份微微一笑并不参与,于秋荻更喜欢动辄摆于家长子的谱儿,只有于道明跟他们打成一片,饶是副国级干部也架不住方晟和于铁涯再三邀请欣然加入。
于正华夫妇此番回京是为了跑调动手续,这是于道明权衡利弊后拍板做的决定,主要考虑两个因素:
一是白山那边没有直接了当打招呼的领导,有些事面对面说与委托交办效果截然不同;二是于正华夫妇都是从京都空降过去,没有基层历练经验下盘不稳,在地方升迁提拔顶多就到处级天花板,后面再想办法找关系都无济于事——体制特点就是如此,天大的关系都得服从于最基本的组织原则和地方官场规则。
与其停滞不前,不如早点回京都部委按部就班论资排辈,加上于家深厚广茂的势力推波助澜,或许能有小小的突破。
对此儿子儿媳并无异议,讲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小在京都长大的在白山确实种种不适应,无论气候、饮食还有诸多习惯都有地区差异,此外毕竟亲朋好友都在京都,能以调动方式回来最好不过。
几杯酒下肚,于铁涯说出心里苦闷。
承蒙朱正阳、吴郁明出手相助,于铁涯好歹在陈故弄了个二线副厅实职职务站稳脚脚。一晃数年过去任期已满,又面临方向性抉择,于秋荻希望儿子到省直机关哪怕暂时平调,以后设法提正厅;于铁涯还想着是不是到区里弄个正厅实职领导岗位。
此时朱、吴早已调离,遂请于云复出面活动,奔走密议之后却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答复:
正厅实职提拔任用手续要报钟组部备案,目前各省份把握的原则都是档案有污点的干部一律摒除在外!
当然如果于铁涯愿意到省残联、省妇联、省青联等解决正厅问题还是可以商量的,但也只能给待遇,实职有难度。
真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极度郁闷之下于铁涯甚至动了回京都慢慢熬资历的念头,这趟回来就打算专门向于云复、于道明讨主意。
于正华沉重地叹口气,安慰道:“铁涯哥想开些,地方都是这毛病,名额少竞争激烈,一旦有人事变动消息举报信满天飞,方方面面局限比较多,领导也不好当,必须事事求稳。”
艾夏说:“我在的单位去年为评高级职称相互抹黑打击,结果两位副职领导被双规,主持工作领导降级,单位被书面警告停止两年评审高级职称,何必呢。”
“哎,你说说,别光顾着吃菜!”于道明敲敲方晟道。
说实话方晟不太想过问于铁涯的事——之前已经帮过,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况且若论面子,黄海系哪里比得比于家根深枝茂?
被点了名,方晟只得放下筷子道:“目前对档案的审查复审越来越严格,问责力度也非常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钟组部、申委组织部不可能掌握那么多信息,也没时间对每个干部做详细调查,人事档案成为唯一抓手。铁涯的遭遇……和铁涯同批去陈故的程庚明认识吧?正厅高配副厅实职,这两年也四下活动想转正厅实职,可这小小的半步就是没法解决,碰得焦头烂额,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我爱莫能助啊,总不能逼着人家组织部门犯错误吧?”
“爸,京都会不会好点?我是说在档案容忍度方面。”于正华问。
“不追不查,领导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但京都也有京都的问题,这就是我犹豫到现在才让你俩回来的原因,”于道明道,“京都部委办局熬资历可真是煎熬啊,不是小方他们两三年迈一级台阶,有时提拔半级需要七八年、十几年!你有背景,人家也有;你有靠山,人家也有;一个单位七八位副职等着拨正,其它又没合适的地方去,怎么办?有个冷笑话说看谁身体更好。从小部门调到大部门,从边缘部门调到热门部门,从务虚岗位调到实权岗位,虽然平级,这在京都部委办局都叫提拔重用!真正能在京都衙门出类拔萃的,那得又有人脉资源,又有才华能力,又有光鲜资历……凤毛麟角啊,正华!”
于正华与艾夏对视一眼,强笑道:“听您这么形容,我……我倒有点害怕起来……”
于道明拿筷子点点儿子:“你小子、你俩口子都是不求上进小富即安的类型,我呢对你俩要求也不高,能混就混,回来也好万一老子有个伤风感冒的……”
“二叔福如东海寿与天齐,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方晟随即奉送高帽一顶。
“去去去少拍马屁,没诚意!”于道明瞪他一眼,续道,“铁涯呢老实讲好歹在县市混了这么多年,算是基层经验丰富吧,也具备一定事务处理能力,副厅这样的位置回京都搞行政工作的话基本没有上升空间,我的想法是不如留在外省等机会。”
于铁涯颓然道:“也是,听说京都部委办局在副厅提正厅的竞争比地方还惨烈,没人举报,但电话短信满天飞同样较量得一塌糊涂……”
“听说闻洛俩口子也准备回京都?”方晟问道。
“跟正华一样都存在下盘不稳上攻乏力的问题,与其在地方一事无成不如回来,”于道明说,“这就是回来有回来的道理,不回来有不回来的打算,因人而异。”
于铁涯勉强笑笑,仰头干掉一杯,道:“回想起来几十年折腾,还不如呆在京都靠着祖上余荫反正退休前能弄个厅级!人生在世,图个什么呀!”
“不准消极!”于道明喝道,他手指一个个指过去,“你,你,你,你——在我面前都不准说丧气话,你们的路还很长,你们要经过的磨难还很多,一点挫折、打击就丧失动力了吗?想想看当年老爷子过草地时吃野草吃皮带,吃了吐吐了再吃是啥滋味?你们的所谓痛苦算得了什么?”
“二叔教导得有道理,来,咱兄弟几个敬一杯,”方晟道,“斟满斟满,要有诚意!”
都爽气地一饮而尽,于道明拍拍方晟的肩道:“有句话铁涯不好意思说,秋荻也不好意思说,云复呢是不便说,都不说,我说!小方啊,铁涯的事你得多想想办法——包括正华他们兄弟几个,当年老爷子也叮嘱过的要你关照……”
方晟肃容道:“老爷子叮嘱的话我永远铭记于心!”
于道明点点头:“知道你对老爷子发自内心敬重,老爷子也特别赏识你!铁涯的事,还有正华、闻洛……目前都遇到障碍了,各有各有原因,但悲观地看大换界前恐怕解决不了。等到大换界后新人新气象,于家——京都传统家族、过去后的深宅大院等等说话更没份量,而你小方、爱妮娅、朱正阳等蒸蒸日上,将越来越有话语权,所以怎么说呢?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能解决就解决,尽力而为,行不行?”
方晟略加沉吟,道:“行!”
于铁涯长长松了口气,当下和于正华夫妇连番敬了方晟好几杯。
尽兴而散,方晟却拉着于正华来到后院,劈头问道:“最近古玩圈里有没有关于沈直华夫妇的传闻?”
“传闻?”于正华想了想,“没有吧,我没听说。”
“有两个奇怪的信号……”
方晟将上次沈直华当众怒斥讨好唐巧的厅级领导,这回又罕有地在常委扩大会上强调不准亲戚朋友包括唐巧打他的旗号在晋西办事,显得突兀又可疑。
于正华寻思道:“会不会慑于您方哥掀盖子的力度太大,沈直华防止引火烧身而提前切割?”
“不太象,要知道卓强已提前跑到了加拿大,与沈直华之间的事只要他不说天底下没人知道,何必多此一举?”
“那就是唐巧公开拍卖《五国城穴图》事先没跟沈直华商量,或者沈直华压根反对她的做法,却没想到她打着申委书记招牌轻轻松松拍卖成功?即便对沈家、唐家,9600万也不是小数目!”
“是的,但与沈直华仕途相比,9600万确实无足轻重。”
于正华自幼在官宦世家成长,方晟话里的含意自然一听便懂,点了点头,道:
“这些日子我没闲着,一直多方打听唐巧大张旗鼓玩公开拍卖那出戏的玄机,也私下请教了不少业内前辈,包括之前我在方哥面前提到的‘南独眼北九指’……”
方晟目光闪动,赞许道:“大院里兄弟几位,我最看好正华,做事有始有终,也有耐性。”
“谢谢方哥夸奖,”于正华道,“业内都说通常做公开拍卖的局,目的只有一个即让《五国城穴图》的真伪问题一锤定音,既然有人舍得花9600万,还不是真的吗?以后唐巧再出具回购手续证明自己花9600万甚至更高把画买回来了,没人会质疑,相反正是流传有序!”
“她为什么需要‘流传有序’?想卖更高的价钱?”方晟问。
“问题没那么简单,”说到这里于正华四下张望一番,悄声道,“我打听到一个秘闻但不知真假,方哥您就听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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