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却不紧张。
如同历次常委会、市长办公会等公开较量,但凡方晟主动出手都事先做过十分周密的功课,他不会乱开枪,子弹出膛必中目标!
“爱国同志说没办法,但公安系统有不少同志做了认真思考,也拿出些解决方案,我手里就有三套,都是公安局几位副职领导同志会同条线作出的分析与措施,我都看了,很有见地,也很有远见!”方晟淡淡地说。
“嘭、嘭”两记直勾拳把薛爱国打得晕头转向,当场脸色涨成酱紫色!
若说“认真思考”并拿出“解决方案”只有一套,铁定是方晟从双江调来的心腹大将贾复恩所为。
方晟言之凿凿三套,并点明是“副职领导同志”,可见公安局领导班子内部已经四分五裂,完全不把薛爱国放在眼里!
而且,薛爱国声明没办法,领导班子却一下子端出三套“办法”给方晟,这不是活脱脱打脸么?
“凡未经公安局党组讨论通过的方案一律无效!”薛爱国索性撕破脸说,已被逼到墙角,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
方晟点到为止不继续纠缠,轻飘飘道:“都是个人建议权当参考,百铁从上到下都有给市长提建设的权利,要鼓励……请禹祥同志把三套方案整合一下以正府办名义下发到公安系统组织大讨论,集思广益真理愈辩愈明,爱国同志认为呢?”
没等薛爱国说话,方晟又转移话题,“下面再谈城市规划和城市建设……”
禹祥全身汗毛竖起,握笔的手都有点颤抖——作为在市正府工作这么多年的老官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方晟面前如此畏惧。
或许所有小动作、伎俩心计在方晟眼里形同透明,或许自己主管事务确有未尽职之处……
或许没有或许,怕就是怕。
偌大的会议室响彻着方晟沉稳有力的声音:
“几十万人口汇集于小小的山间盆地,一不讲布局二不讲前瞻设计,哪里有空地就抢着盖房子,到如今正府手里储备用地竟不足十万平米,比沿海省份个别乡镇还低,实在匪夷所思!”
禹祥赶紧接话:“百铁刚成立时有个大框架设想,即以铁业河为界,南侧沿线是市区两级正府和各部门、事业单位,中间环抱市中心商业区域;北侧以唐峰矿区为依托,分别是轻工业、小商业等。后来涌入人口太多主要是矿区规模不断扩大,优先发展了一系列重工业项目,框架也就被打乱了……”
“那个框架很好嘛,建议禹祥同志尽快组织人手进行规划落实!”方晟不容置疑地说,“铁业河上的桥会越来越多,两岸交通越来越便利,加强功能性布局不会对居民工作、生活产生影响,相反能够节省资源、优化城市结构、改善我们的居住环境。我想明年起从三方面着手,一是该合并的合并,很多机关事业单位就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却霸占很大的院落,两三幢楼房,人均办公面积怎么测算的?禹祥同志牵头做个梳理,腾出来的地方出租给商家,原则上今后所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都集中到市府大院周边;二是扩大市中心为核心的商业区,唐峰建的会务中心正在洽谈转让事宜,百铁由于特殊地理位置必须扩大内需,加强自给自足,把商业繁荣起来;三是向大山要土地,”方晟拿激光笔指着中间的沙盘道,“我仔细研究过,有几块山谷适宜居住或者开酒店宾馆,开山架桥打通交通就可以了,这方面咱们不能怕麻烦,要创造性拓展百铁的地盘尽可能给子孙留下更多土地,所以刚才叫农业口子的干部员工巡山是一个措施,另一个措施就是勘探队要负起责任,向正府献计献策!”
禹祥笔尖飞快地移动却愁肠百结,相比其他三位副市长,方晟没一句责怪的话,布置的工作却比他们仨加起来还多!
他倒希望象薛爱国一样被数落几句,也就这会儿难堪一阵子,但半点工作量都没增加。
提到向大山要土地的话题,姚胜平皱了半天眉头还是忍不住说:
“关于适宜居住的谷地,多年前就有相关勘查报告,相关部门也做了大量而细致的可行性分析,一度还做了前期试点工作……”
“是吗?”方晟问道,“后来呢?”
“谷地要进行进一步的土地平整,还有开路架桥都需要定向爆破,结果引发落石打死打伤数名工人,试点工作旋即中止。”姚胜平道。
当年熊副秘书长也有参与,补充道:“以最靠近市区的南梵山牡丹谷为例——谷内长满了野牡丹花因此得名,要想修四车道的路必须架三座桥,爆破点达一千七百多个。南梵山崖石头风化严重,植被稀少,大面积爆破的确容易有落石,严重的甚至导致山体滑坡,给附近民宅造成危害。”
“牡丹谷!”
方晟一下子抓住关键词,立即问道,“牡丹谷面积有多大?”
熊副秘书长略一沉吟:“四五百亩的样子。”
“四五百亩山谷开满了牡丹,该是何等的风景!”方晟拍案称奇道,“这么重要的旅游观光资源,为什么一直以来没人提议呢?”
众目睽睽下熊副秘书长起身绕到沙盘面前,指着牡丹谷位置说:“离它最近的地方叫东进社区,里面有六个居民小区主要以唐峰集团中下游机械加工产业工人为主,他们都是六七年前才进的厂子,矿区里已人满为患也不分配住房,而且东进社区位置偏僻房价相对较低……”
“当时唐峰集团对购房工人也有贴补。”姚胜平连忙加了一句。
“东进社区往南两里路是条宽约十米的深涧,平均深度达二十米左右,水流湍急,逢特大暴雨还会爆发泥石流,因此正府在离深涧三百米地带筑了道隔离带,防止泥石流漫到东进社区,”熊副秘书长道,“以前为从背面深度勘探南梵山修了座简易木桥,多年没维修已破落得不成样子恐怕没人敢从上面走。过了深涧往里没有严格意义的路,全是高低不平犬牙交错的石头,穿过一道二十多米长狭窄的山缝后又有两条山涧,略窄些,再往前就是牡丹谷,”说到这里熊副秘书长叹了口气,“满谷牡丹盛开的场景委实惊艳壮观,可要想欣赏,普通市民必须确定牡丹花全部开放,挑选个晴朗的日子凌晨三点钟就从家里出发确保中午前抵达牡丹谷,想拍鸟瞰图还得设法爬到山崖高点,但无论如何必须两点前返回,否则日落后看不清山路就要被困在山里了……”
方晟若有所思沉默良久,道:“山奇路险,这句话说得对啊。不过对旅游观光者来说越奇越险才越刺激,历经险阻终于看到心仪已久的牡丹谷会有心愿得偿的感觉……同志们不妨多想想,原来百铁并非我以为的穷山恶水,有温泉,有牡丹,还有什么呢?”
冷场近一分钟,市委宣传部文化产业办公室主任王昕光——他怎会参加市长办公室呢?
说来憋屈,因为百铁没有拿得出手的旅游项目,王昕光空挂着百铁市旅游局局长的头衔,却没有组织架构、没有办公场所,委委屈屈挂在市委宣传部下面的办公室,也享受副厅待遇。
但他也属市正府职能部门,每次都以旅游局长身份“听会”,反正没他的事,听听而已。
王昕光道:“很久很久以前……”
类似于longlongago的开场白引起哄堂大笑,方晟虽满腹心思也咧了咧嘴,道:“可见时间很长了,继续说。”
王昕光不好意思地说:“当时我上中学,具体哪一年真没法考证。我伯父原在大肃矿务局下面的勘探队工作,有段时间来百铁增援,好像是深入到大山腹地勘探矿产,那期间住在我家。有一次他连续十多天没回来,我父亲很不放心多次跑矿务局询问,终于有个傍晚奄奄一息的伯父被人抬回家,全身瘦得脱了形,神智迷糊不清整夜说胡话……”
会场里静悄悄的,连方晟在内都听得聚精会神。姚胜平却觉得王昕光很不妥当,这是市长办公会啊,哪是你说故事似的回忆家事?遂重重一咳,提醒道:
“时间紧张,挑重点!”
“接下来就是重点!”王昕光赶紧说,“伯父临终前有短暂清醒,交待后事之余提到那次勘测,说7名勘探员被死死困在一个山谷里十三天,什么技术手段用尽了都走不出去,后来突降大雪,雪夜里伯父误打巧撞独自一人出了山谷……我没乱讲,那几天我家始终有两位便衣全程守在伯父床边,他讲的每句话都录音,后来矿务系统内部称那儿叫‘死亡谷’,附近几座山峰都划为禁区不准外人踏入半步!”
“噢,死亡谷……恐怕不适合开发旅游吧?”方晟道。
姚胜平本来最反对王昕光讲故事,听着听着却入了神,问道:“它凶险在哪里呢?按理勘探队员都擅长野外特别是深山作业,什么因素困住了他们?”
熊副秘书长到底是本地人熟知各种掌故,使了个眼色,道:“昕光同志先坐下,会后留会儿,接下来请方市长继续提示工作!”
方晟略略整理了思路,道:“今天市长办公会上提到的事项,请各条线及时跟踪持续推进,本月25号前要形成书面材料移交给主管副市长和我,月底开会逐项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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