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家满脸诧异地坐着不动,方晟笑道:“怎么都不想走,晚上一块儿到食堂吃个便饭?”
哄堂大笑,参会人员陆续离开。
苏先生想混在人群里早点出去,不料被何超在门口叫住,悄悄道请进去吧,方书计要跟您面谈。
只得硬着头皮回到会议室,在方晟对面坐下。
等参会人员散尽,方晟示意何超关好门,然后道:“苏总知道为何请你参加陵河小区事件协调会?”
“一头雾水,不过相信方书计会有合理解释。”苏总道。
方晟道:“陈家集房产公司、陈洛落得今天这样凄惨下场,究其原因在哪里,苏总清楚吗?”
“唔,本人倾向做实体,对房地产业不感兴趣。”
“但苏总不拒绝做资本运作、资金生意?”
苏总更加警惕,嘴上却轻描淡写道:“商会会员里也有做这些的,了解不多。”
方晟道:“前期警方已立案侦查,发现陈家集很多钱包括银行贷款汇到一个叫铁树开花的贷款公司,说白了就是高利贷!陈洛潜逃后铁树开花也不开花了,直接注销,不过银行账还可以查得到,资金汇集绕来绕去,绕到最后你猜怎么着,润泽合作商会原来是资金提供方!”
有之前的铺垫,苏总已有心理准备,而且他知道方晟说警方立案侦查八成没错,今天坐到这儿说这番话,想必证据确凿,抵赖也没用。
但他还有道防线,也是最后的防线。
“方书计说的问题我非常震惊,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苏总道,“但我想,不管铁树开花还是什么贷款公司,肯定不可能直接或间接与润泽合作商会发生资金往来!商会是非盈利性民间组织,在资金、财务等方面有着非常严格的管理,因此警方查到的资金供应方,我想是不是商会组织里个别人的行为?”
方晟也清楚这是苏总乃至商会的挡箭牌,笑笑道:“发生额几百亿甚至上千亿,要说个人行为……外界可能都觉得勉强,而且汇进汇出的人根本没有这样的经济实力,这一点苏总应该很清楚。”
苏总哪里清楚啊!
高利贷是润泽合作商会最核心、最隐密的业务,向来由会长直接指挥,具体动用多少资金、哪些人参与运作、分红情况如何,苏总一无所知!
“尽管是个别现象,但这种行为极其恶劣,传出去将严重影响商会声誉,”苏总诚恳地说,“请方书计看在商会多年来对地方经济作出杰出贡献的份上,高抬贵手,一方面商会内部会严厉查处并坚决杜绝再发生类似做法,另一方面……商会愿意协助正辅解决陵河小区难题,尽快平息事端。”
他已经想明白了。
倘若真要追究法律责任,警方直接到商会抓人就是了,哪里还有商量余地?那样只能两败俱伤,商会声誉大损,资金池里的钱全部被冻结甚至没收;但罪名都由个人扛下,无助于陵河小区事件的解决。
把他叫来参加协调会,就是一种强烈暗示。
方晟单刀直入,道:“陵河小区最大的难题就是资金问题。”
“润泽商会可以以赞助等方式提供帮助。”苏总毫不含糊道。
“苏总真是明事理、敢于担当的好领导,”方晟赞道,“接下来就由商会与陈家集直接商谈了,怎么帮、帮多少、通过什么渠道等等,正辅只负责牵线搭桥,不能介入实际运作啊。”
苏总恨得牙根痒痒,强自控制情绪道:“理解理解,方书计处理问题总是高瞻远瞩。”
周三上午陈家集房产公司留守的两名负责人红光满面跑过来汇报,说在商会的大力支持下资金问题基本得以解决,接下来分批归还一期银行贷款,办理房产证;分阶段归还债权人债务;落实店面房运营问题并逐步完善陵河小区物业管理。
“解决了就好,办法总比困难多嘛。”方晟满意地笑道。
中午,高棋来到办公室汇报芯片研发筹备进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美国高开公司润泽研发中心那个团队已全都签了协议,等实验室建成后立即办理跳槽手续。
但实验室不是想建就建,找个工程队画下图纸,钢筋水泥就搭起来了。实验室有特殊的要求,特殊的材料,特殊的布局和特殊的结构。
当年香港那个军工实验室,是按照白研从欧洲带回的图纸建造的。
高开公司研发团队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却无法对建造实验室提出意见,很简单,术有专攻,搞芯片研究的怎么懂建筑工程呢?
“没想到第一关就卡住了,可想而知搞芯片研究有多难,有了技术人才却造不起来实验室,”高棋苦笑道,“未来不知道多少难关等在前面呢。”
方晟略加思索,道:“我让小何给司法局打个电话,以探监方式去找一下王国真,他专门搞芯片研发,应该能提供帮助。”
高棋也听说过王国真的事,道:“他主攻程控设备核心芯片,跟我们搞的锌基芯片前沿技术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海芯公司除了研究程控芯片,在其它领域也有延伸性探索,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些年的努力,它在电子科技和芯片行业建立起广泛人脉,能够触类旁通了解很多东西,可以说初步打破西方构建的技术壁垒。我想,建造实验室这种事对王国真不是问题,海芯公司也一定能帮上忙。”
“好,我去试试。”高棋兴冲冲离开。
下午方晟把中院常院长叫了过来,不消说,询问常院长与“上面”的协商情况。
最近常院长压力非常大。
自从方晟表示对王国真案子的强烈关注后,中院不可能继续无休止地拖延,必须要在近期有所动作。
但“上面”也确实承受着比常院长更大的压力,很诡异的、说不清头绪的重重压力,这也是当前司法系统的困境和迷惑:你说支持民族产业,他要讲法律公正;你讲法律公正,他要说兼顾舆情。
无罪释放,检方毕竟搜集了那么多材料,拿到法庭每一份在法理上都是过硬的;判处有期徒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天大之漏,从临海高院到润泽中院必将承受民众以及媒体暴雨倾盆的攻击!
就在这左右为难之际,方晟又介入此案,使之案子处理更加复杂化。
悍然抓捕厉林之后,现在整个临海体制内,以及民间都知道方晟的威名,他是绝对不怕“上面”的!
“上面”更加焦虑了,虽然此“上面”不是彼“上面”。
虽然当下到处讲究司法独立,但身在地方,公检法置于常委领导之下,很多微妙之处唯有当事人自知,不便多说。
把市.委书计惹毛了,后果……不用常院长多说,“上面”都知道。
到这个程度,常院长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在方晟面前如实交待“上面”和自己的顾虑,为难地说: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在没有明确方向前贸然开庭就是一场灾难啊,方书计。”
方晟道:“你知道什么叫‘历史遗留问题’?就是时任领导不作为、怕承担留给继任者的烂摊子,结果呢?为尊者讳,为长者讳,原本可以快刀斩乱麻的问题须得花三四倍代价去解决!”
被批评得口服心服,常院长汗颜道:“方书计说得对,在处理本案过程当中我们考虑方方面面影响特别是舆情太多,反而忘了司法独立的初心,试图用法律手段解决社会问题,注定是白忙乎一场,还请方书计多指导。”
方晟闲闲地说:“法律方面我不太懂,也不适宜指导法院工作。我想知道的是,以前法院系统有没有遇到过类似案例,最终怎么低调和平解决的?”
常院长道:“去年我们就私下与王国真协商,能不能当庭认罪以换取从轻判决的方式,他断然拒绝;今年上半年一算已羁押两年了,又跟他商量认罪后以判处两年有期徒刑,这样羁押期可以抵算,实质判决之后就可以释放,他还是不肯……”
“书生意气嘛,他要以无罪之身堂堂正正走出去,否则有犯罪污点的话,他心里过不了这道坎,将来出国交流学习、大额交易、贷款等等都存在很多限制。”
“很理解他的想法,可同情不能代表法律,毕竟那么多罪证摆在那儿,他要是一桩都不承认,检察院那边也不答应,即使判下来也要抗诉,不然人家脸面往哪儿搁?”
说得都对,大家都有难处。
沉思良久,方晟道:“你再找王国真谈谈,不行吧由我出面,总关在里面也不是事儿,得把问题解决掉。”
尤副市.长送来润泽合作商会搬迁方案,还是和稀泥的做法:商会旗下做餐饮的会员把后门改造成店面,院里三分之一做包厢,三分之二还是商会驻地。
看了一半方晟火冒三丈,把方案往尤副市.长面前一扔,冷冷道:
“商会必须无条件搬出珑黄街,这是前提,容不得商量!”
尤副市.长也火了——前面历经三任市.委书计,没见方晟这样不给堂堂副市.长面子的,而且这种麻烦事非顶着自己去处理,谁不知道是个大炸药包!
“我不觉得逼商会搬迁是前提。”尤副市.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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