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书记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前天才在车上说好等着方晟吃苦头背黑锅,怎么转眼又变了?
岂不知牛镇长也是有苦说不出。
昨晚他接到县里那位靠山的电话,指示必须全力狙击振峰紫菜厂改制。
最好能拖到明年韩书记给的一年期限,要是依然亏损,领导只看结果,可不管是不是改制受到阻力,到时直接拿掉方晟的副镇长。
可眼下方晟是红得发紫的人物,要想狙击谈何容易?
胡委员顶了一句:“牛镇长是反对改制,还是反对方案具体条款?”
牛镇长道:“改制是大势所趋,我怎会反对,不过怎么改制,如何在改制后坚持镇党委领导,我看才是重中之重!
前阵子县里专门发文件指出,很多镇村企业改制后,没有党小组了,老党员的党费都不晓得怎么交,这样下去,难道眼睁睁看着镇村企业成为私营老板们的私家花园?”
这一炮放得又响又亮,也深合丁书记心意,他点点头道:“牛镇长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这一点必须在方案中有所表现。”
没等方晟开口,牛镇长抢先道:“可惜方案中已写得很明确,改制后镇里只控股49%,也就是说小方镇长把实际控制权拱手交给外人,还怎么保持镇党委领导?”
方晟笑道:“我认为当前重点不是谁控制谁,谁领导谁,而是谁能把效益搞上去!只要企业赚钱,三滩镇增加税收,老百姓得到实惠,这才是民心所向的大事!”
“但是……”牛镇长要插话。
方晟打断道:“但是党小组要保留,不仅保留还要加强,我在方案附录里专门有企业改制后如何继续开展党建工作的建议,不知牛镇长看了没有?”
小王八羔子!
牛镇长知道自己上当了。
改制方案洋洋洒洒四十多页,附录更多有六十多页,没想到狡猾的方晟把党建工作建议夹在中间。
他装模作样往后面翻找,道:“我觉得大家再慎重一点,花个几天时间把方案细细琢磨一下。”
方晟看出他的拖刀之计,直截了当道:“可惜时间不等人,振峰厂改制的事不能再拖,如果牛镇长执意反对,我提议投票表决!”
这话说得有点重,朱正阳心头一凛停住笔,紧张地看着大家。
果然牛镇长沉下脸,道:“小方,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我参加工作时你小学还没毕业,副镇长的位置你也才坐到第四天,不谈党内资历,对老党员同志最起码的尊重还要有的,象你这种态度,以后没法配合工作了!”
方晟随即顶回去:“我在韩书记面前承诺一年,并没有考虑牛镇长所需要的讨论时间,如果你非要一直讨论下去,我必须在方案封面注明第一次提交镇党委扩大会的日期!”
“你——”牛镇长拍案而起,指着方晟就要骂!
丁书记迅速起身拍拍牛镇长,直把他拍坐下来,才笑道:“今天同志们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是好事,有意见直接说出来总比背后较劲好,是不是?面对振峰厂改制这种大事,要是大家一团和气反而出问题了。”
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朱正阳暗暗佩服。
丁书记接着说:“我的意见是这样,改制工作要尽快启动,方案边实施边修改边完善,重大变动和改制重大进程必须提交党委扩大会讨论,怎么样?”
话音刚落,胡委员道:“我同意。”
方晟道:“我同意。”
肖远山犹豫片刻,低声道:“我也同意。”
“我保留意见。”牛镇长冷冷道。
丁书记立即道:“那就算通过了,散会!”
话音刚落,牛镇长重重哼了一声,捧着茶杯大步往外走。
中午吃饭时,朱正阳悄悄说:“看出没有,牛好文是铆足劲跟你斗,恐怕不单单为外甥的事。”
“嗯,他很疯狂……”方晟开会时就联想到那夜快捷酒店巷子里发生的事,怀疑仍与幕后那个一心致自己于死地的大麻烦有关。
“你猜他下一步会干啥?”
两人边吃边想,突然同时停下筷子,瞪着对方!
“纠集工人堵门、闹事,制造群体事件!”方晟说。
“对!”
两人扔下碗筷,急冲冲跑到振峰紫菜厂,果然工人们正三三两两走进厂门,有的满脸愤怒,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愁眉苦脸。
朱正阳留在门口以防不测,方晟一路小跑来到厂长办公室,一推门,胡厂长正和几位厂领导低声商量什么,见了他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幸好来得及时!”
方晟暗想,当即严肃地说:“胡厂长,立即通知全体职工开会!”
“开,开什么会?”胡厂长吃惊地问。
方晟瞪眼看着他,语气不善:“我需要事先向你汇报吗?”
他指指其他几个厂领导,“你们分头打电话,十分钟后在食堂准时开始。”
几个人应了一声,赶紧出去,胡厂长也想跟着溜走,被方晟拦住:“你留下!”
胡厂长忐忑不安回到座位上,方晟转身关门,突然提高声音严厉地说:“唆使工人闹事触犯刑法,是要坐牢的!”
“我没有!。”胡厂长没料到他一语戳破,故作镇定道。
“你以为公安机关是吃干饭的?”方晟道,“我这会儿召开会议是给你机会,是否配合全看态度,改制成功了你不会吃亏,要是改制失败,我非得把你拖下水!明白我的意思?”
这等于明示改制后会给他一个好位置,胡厂长心里悬着石头重重落地。
半小时前牛镇长在电话里的承诺威胁早被抛之脑后——
县官不如现管,安逸的位置比那些空头支票实在多了,满脸笑容道:“我代表厂领导班子表态,全力支持镇党委对振峰厂的改制工作!”
聚在食堂里,义愤填膺的工人们也莫名其妙。
本来各车间约好到镇办公大楼前闹事的,没想到又改变计划到这里开会。
方晟走到工人们中间,站到长椅上,大声道:“听说改制,很多人很害怕,怕什么呢?丢了铁饭碗!好,我来看一下你们所谓的铁饭碗里有什么——
上月车间工人平均工资976元,包括加班费、误餐费和所有福利。
大家再看风正饮料厂,那是民营控股的老国营,里面没有铁饭碗了,所有工人全都是合同制,上月车间工人平均工资1646元,不含奖金!
大家想想,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
有人叫道:“资本家剥削工人,可以随意开除人!”
“天底下哪有不赚钱的老板?要让你到我家当保姆不给钱,你愿意干?”方晟通俗易懂的话赢得工人们一片会意的笑声。
“至于开除,首先我们设置有保护性条款,权利义务都以法律为依据,明确写在合同里,随意开除是违法行为,我们会出面支持打官司。
除非你懒惰懈怠、不务正业,这种人到哪儿都不受欢迎,大家说对不对?”
“是啊,是啊。”工人们纷纷点头议论。
方晟继续说:“要通过改制让振峰厂焕发新机,让大家多拿工资,多拿资金,有没有信心?”
“有!!!”工人们哄然叫道,随即哈哈大笑。
看到方晟一脸轻松走出食堂,朱正阳竖起大拇指,两人相视而笑,为及时化解一场危机由衷地高兴。
接下来几天方晟连续接待之前联系的投资商,鑫园食品股份有限公司。
现在老板叫喻波,四十多岁,热衷于在乡镇收购、控制实体产业,欲打造以海产品精加工为主导的海洋食品体系。
转眼到了周末,方晟这些天弦绷得太紧,想躲在宿舍里埋头睡一天。
不料周六早上不到七点手机就响,一看号码居然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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