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明春楼。

    这里是皇宫之外,景福大街内最为热闹、豪华、显眼的一座青楼。

    花魁、歌女、清倌人。

    一个个吹拉弹唱、琴棋书画、三十六式样样精通。

    历来是文人墨们,最喜欢陶冶情操的地方。

    楼内,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琵琶声、歌舞声。

    声声不绝。

    而在六楼之上,一间别致、静雅的房间内,却出奇安静。

    只有一位身穿锦缎文人长袍,年约五十出头的老者,对窗而立。

    虽是背影。

    但仍有一番文人风骨。

    气势不凡。

    “嘎吱。”

    房门,被人推开。

    来人也是一位老者,面容刚毅,两鬓斑白。

    但步履稳健,手持一把青竹折扇。

    一见窗前之人,顿时笑道:“秦兄真是有雅兴,在这明春楼赏月,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高兄弟。”

    “坐。”

    秦桧皱着眉头,率先落座。

    “我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深夜请你来此,也是有事相商。”

    “眼下,天子性格大变,竟是残暴不仁,再无昔日重文轻武之心,开始对我们文臣弃如敝履,实是昏庸。”

    “今天死的是礼部侍郎,咱们要是不早做打算,下一个,恐怕是我们了。”

    “...”

    秦桧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声音,带着几分懊恼。

    要不是现在的天子,让他有些心慌,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恨啊!

    高俅也喝了一杯,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很清楚朝廷内的局势。

    因为天子无能、软弱,如同傀儡,一直都是被他们这些文人所拿捏着。

    太后、皇后忙着争权夺势。

    只会拉拢他们。

    两相抗衡,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现在天子一反常态,对他们开刀。

    皇后、太后碍于天子身份根本无法在明面上阻止,暗地里,又有忠心于天子的御前龙卫、玄甲军守护。

    宫内平衡,瞬间被打破。

    这一切,全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没错。”

    “天子看样子是不想给我们活路了,想来严嵩他们也在筹划朝上之事。”

    高俅一改文雅气质,满脸凶狠。

    “秦兄,你不找我,今夜我也要找你,事情不能拖下去了。”

    “没有活路,我们自己找一条活路!”

    “大丈夫,岂能坐而等死?”

    “说的好!”

    秦桧举杯再饮,豪气干云。

    “高兄弟,我此番请你前来,就是相商此事,事关生死啊。”

    “哎。”

    “秦兄,咱们相交有三十九年了,向来共进退,有什么办法,直说吧。”

    高俅眯着眼,直视着秦桧。

    他一收到邀请。

    再结合朝上发生的事情。

    哪里会猜不到这位多年至交的意思,必是要谋划后路。

    而且,一定是与他脱不了关系。

    “爽快!”

    “高兄弟,请看。”

    秦桧神秘一笑。

    从袖内取出一叠崭新的银票,一并塞到了高俅眼前。

    放眼一看,每一张俱是一百万两的面额。

    从厚度上看,不下数百张。

    而且,最上方有几张淡金色的票子。

    那是金票!

    高俅瞳孔瞬间收缩,整个人直接弹了起来。

    “秦兄,你这是...?”

    “不要激动。”

    “咱们坐下说话。”

    秦桧微微一笑,亲自帮高俅倒了一杯酒。

    “除去这些银票、金票,下面还有三张田契,都是皇城之外上等的良田,共一千七百亩。”

    “从现在开始他们都姓高了。”

    “...”

    高俅目光微凝,手心已经冒汗。

    活了一辈子。

    他明白一个道理。

    钱财是好东西。

    没有他,天下之事,无一能成。

    但是高收入,往往带着高风险啊。

    这些好东西上面,全是燃着熊熊烈火,一旦揣进兜里,怕是引火烧身。

    “秦兄,你想要高某干什么?”

    “你,你不会是想让高某去刺杀天子吧?”

    “术业有专攻,此事,高某不擅长啊。”

    “...”

    秦桧翻了个白眼。

    这些东西,难道还不够请来一个顶尖刺?

    一百个,一千个都够!

    “高兄弟言笑了。”

    “实不相瞒,这些东西只想换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京城。”

    “若是我所记不错的话,京师令高海光,高大人应该是你的表侄吧?”

    秦桧的意思。

    高俅懂了。

    京师令,从三品官职,掌管京师境内巡逻、设防、断案等一应大小事物。

    城门,自然也在管理范围内。

    只是让一些人离开京师。

    还要神不知,鬼不觉...

    那这些人,只怕不简单啊。

    “何人?”

    高俅低声问道。

    秦桧并不直接搭话,而是用手指沾了一点酒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字。

    字不大,在秋风吹拂下。

    很快就干了。

    只余下一阵浓郁酒香。

    可是高俅眼睛不瞎,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更是迅速盘算着利弊...

    “高兄弟,我知你与其素来不和,但是没道理与这些好东西有仇啊?”

    “何况,以我之见,天子如此对待我们文臣,必是觉得有所依仗,太过安逸了。”

    “此时若是有一头被关起来的猛虎,突然回归山林,纵横一方,你觉得天子会不会忧心?”

    “从而转移注意力呢?”

    “说不定,咱们还能借此机会,再捞上一笔。”

    秦桧也不着急,淡然喝着酒。

    似是,在自说自话。

    可是每一句都像是一杆利箭,扎进了高俅的心窝。

    特别是那一张张银票、金票、田契。

    挠的他心里,痒痒的。

    “几人,几时。”

    高俅面无表情,一把抓过票子塞入袖内。

    手速之快。

    令人叹为观止。

    “哈哈哈。”

    “高兄弟,真俗人也。”

    “不过巧了,我也一样。”

    秦桧抚掌大笑。

    高俅也笑了。

    他们是同类人。

    “看来秦兄心意已决,是投靠了此人,高某对此就不多做评价,只能祝秦兄吉星高照了。”

    高俅拱了拱手,说道。

    “对了,咱们一前一后进了明春楼,会不会让西厂的阉狗们盯上?”

    “自然是盯上了。”

    “不过,高兄弟无需担心。”

    秦桧轻声道。

    “明日天子所得情报上,无非是当朝右相与太尉,贪花好色,留恋青楼倌人罢了。”

    “...”

    “哈哈哈!”

    高俅、秦桧相视一眼。

    继而大笑。

    而此时一位路过门外的清倌人,一袭轻纱、略施粉黛,怀抱琵琶,微微蹙眉。

    立刻加快脚步,匆匆下楼。

    在明春楼里多年,她年纪虽然不大,可也阅人无数,臭男人们的笑声,听得多了。

    这笑声...

    房间里的绝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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