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端了药往内室送,一瞧她家姑娘还裹着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上,一时不可置信、一时忿忿不平、一时又垂头丧气,神色生动,若不是瞧见她脸上的病态,哪里像是个生病体虚的人。

    这倒是也好,生病之人最忌讳的就是病气缠身,了无生气的模样。

    陈嬷嬷叹气,走到床旁坐下,“姑娘,先把药给喝了吧。”

    温虞抬起眼,一双烧的通红的大杏眼,装满了委屈巴巴,“嬷嬷,昨夜真的是我哭着闹着要沈阎王留下来的?”嬷嬷是知道她巴不得离沈遇远远的,二人就各过各的才好。

    她隐约能想起些画面来,可是现在,她仍然不敢相信,她昨夜会死死地抱住沈阎王不放手,沈阎王只要一动,她就不满的将人抱的更紧,好像沈阎王是什么千金不换的大宝贝似的。

    可沈阎王才不是什么大宝贝呢。

    陈嬷嬷把药端到她唇边,哄她,“前些日子姑爷卧病在床,姑娘日日吃斋念佛,在病榻前照顾,何其费心劳力,而今姑娘染上风寒,烧的人都糊涂了,姑爷照顾姑娘一夜,也是应该的。”

    陈嬷嬷最是知道温虞性子,知道这种时候如何劝说才最有用。

    果不其然,温虞紧攥着被衾的手指松开不少,她像是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嬷嬷说的没错,我昨夜烧的都糊涂了,哪里知道我自己在做些什么。”

    而且沈阎王根本就不会照顾人,她今早醒过来的时候,可是被沈阎王用被衾裹住不让她能动弹,沈阎王还捂住她的嘴,一脸不耐烦的让她别吵闹。

    她生着病呢,沈阎王竟然还那般欺负她。

    这也能叫照顾了她一夜?还有没有天理了。

    趁她分心的空档,陈嬷嬷一举将药给喂进了温虞的嘴里,汤药的酸苦味道充斥着她整个口腔,一瞬间将什么都给忘了,只皱着脸咽下汤药,又赶紧嚼上一颗糖渍青梅压下味道。

    陈嬷嬷见缝插针的拉促小夫妻的感情,“姑爷走前可还说了,六郎的事,要给姑娘一个交待,可见姑爷心里头是有姑娘的。”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温虞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会以为我染上风寒,是因为前日里六郎抢了我香囊有关?”

    “嬷嬷,你是这般告诉他的?”

    陈嬷嬷略皱起眉心,也想不明白,“六郎一事,姑娘不许提,我自是不会向姑爷提起,丫头们也在外伺候,姑爷也不曾唤过她们上前问话。”

    温虞一愣,不可思议道:“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还说要给我一个交待……难不成他打算将沈六郎给揍一顿?”

    温虞会染上风寒这件事,实则同沈六郎毫无关系,许是今年冬天太冷了,是她搬来上京以后,最冷的一个冬天,她前日不过歇了午觉,醒了后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起不来身了。

    且说她心胸也没有那般狭隘,是心疼那枚被沈六郎给拆坏了的香囊,但怎么也到不了会为此事郁结于心,染上风寒的地步。

    温虞不由得想象沈遇揍沈六郎的场景,堂堂殿前司都副指挥使大人,轻轻松松提溜起还没他腿长的沈六郎……

    想一想,温虞突然就乐了,一岔气咳嗽了好半天,陈嬷嬷忙给她拍背,“姑娘且想想,便是咱们不说,可姑爷是什么人?自是能从旁人那儿知晓这两日他不在,府中都出了些什么事。”

    温虞浑身又软又沉的,喝了药就忍不住犯迷糊,缩进温暖的被子里,半眯着眼忍着困倦,不满道:“是是是,他最是了不得。”

    “嬷嬷你如今都只帮着他说话,也不疼我了。”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一边还在嘀咕着:“快到年关了,多事时节……”

    “反正沈阎王他又不,不喜欢……”

    她的声音逐渐没了影儿,陈嬷嬷听不真切了,低下头一看,原是她已经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陈嬷嬷失笑,摸了摸她的额头,见还有些烫手,便又拧了帕子细细地给她擦着脸。

    一回到外书房,沈遇刚坐下,便阖眼捏着眉心,神色不耐。

    他原本以为温虞烧的糊涂了,便没有力气折腾,他总能得个清净,才没有推开贴着他掌心那张烧的通红的脸,而留宿夕照院。

    只是,温虞一时冷的直往他怀里钻,一时热的又手脚并用踢开他,周而复始,没有片刻安生的时候。折腾了大半宿以后,他实在烦不胜烦,一床锦被将温虞给裹住,搂紧在怀中,温虞总算是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睡着。

    沈遇闭上眼,将要睡着时,怀中安静了不到一刻钟的人睡醒了,又开始在他耳旁‘聒噪’。

    “咦,我怎么会动不了?”

    “身上好重,好闷,手和脚都动不了,喉咙好痛。”

    “呜呜呜,嬷嬷她们人呢?怎么没有人理我?”

    “我知道了,一定是有鬼压着我的被子,阿娘,好可怕呀!呜呜呜,有鬼呀。”

    “……”

    鸣争手中握着密信走进来,打眼就瞧见沈遇透着疲意的脸色,他心里称奇,大人昨夜宿在夕照院,怎么能比在殿前司通宵审人更为疲倦呢?

    他心下还在揣测,沈遇已经睁开了眼睛,从他手中拿过信函,又轻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打了个激灵,赶紧醒神回话,“信是昨半夜就送到了的,只是大人昨夜让人传话留宿夕照院,属下等也不敢前去打扰。”

    沈遇冷淡的应了一声,拆开信一边看一边吩咐,“让人去查查,沈六郎之前可有打死过府中的猫狗,又或者可有欺负过府中下人。”

    他给温虞说过,要给她一个交待,但远不止如此。

    鸣争茫然,好端端的查沈六郎那毛头小儿做什么?

    连着两夜都未曾阖眼,沈遇心情称不上好,见鸣争不回话,便不耐问他,“是话没听清?”

    鸣争哪里敢再问,忙低头应答:“是,属下这就去办。”便连忙出去交待。

    沈遇读过了密信,就将信点了烛火烧了。

    年关将至,朝中大大小小的衙门,都得赶在封印前,办完手上的差事,殿前司庶务更为繁重,沈遇只用过一碗粥,踏着风雪就出了门。

    一转眼,沈遇又是四五日未曾归府。

    温虞整日里窝在屋子里头养病,前两日烧的最为凶险的时刻过去后,身体一日日好转,理智也归了位。

    她犹记得沈遇说要给她一个交待,虽然她很不想夸赞沈阎王,但沈遇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向来如此。

    可那般小事,便是为着沈家上下的安宁体面,既揭过了也就算了吧。

    她只想过闲来无事便请刘厨娘下厨烹膳的清闲日子。

    她便惦记着,等沈遇一回来,就去阻止他。

    还未等到沈遇回府呢,就听见了沈六郎震天响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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