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的差事办得极好,不过一个来月的工夫,就已经将永安的难民安置妥当,连带着京州那边的灾情,也被他亲自带人过去处理好了。
一时间,朝中一片称赞之声,众臣只道原来往日这位慎王殿下不过是无心朝事罢了,可一旦真正办起事来,还是十分周全的。
至于一开始难民被拦在城门外的那点疏忽,比起这么大的功劳来,可以说是不值一提。毕竟,即便是天纵英才,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刚上手时也难免会有错漏,只不过是没有经验罢了。
再者,谢瑾至多也只是御下不严,一切都是因为被派去协助处理灾情的那位户部刘大人擅自下的命令,而谢瑾,不仅没有直接责任,反而很好地善后,当着诸多难民的面将那位刘大人拿下,并将此事报了上去,依律处置了。
是以,梁帝并没有追究,反倒夸他办事果决。
连圣上都开口了,旁人自然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拿这么一件小事去找谢瑾的麻烦。
这件事也就这么平息了,不知有意无意,大家都十分默契地不曾提起这位刘大人,曾是谢珉的人,且对谢珉十分忠心。
此番他被处置,原来朝堂上还忠心于谢珉的人也越发看清楚了,谢珉已经彻底完了,他们也该另靠一棵大树寻求庇护了。
只不过,谢珉与谢珏明争暗斗多年,积怨已深,加之不少人也确有几分忠心,所以即便谢珉不在,他们也不会倒向谢珏的阵营。即便谢珏有心接纳,他们也难免怀疑,权衡之下,似乎这位慎王殿下才是更好的选择。
因着这层缘由,朝中渐渐变了风向,许多原来支持谢珉的人暗暗倒向了谢瑾,虽说人数与拥护谢珏的大臣比起来算不得多,但是谢瑾也是目前众皇子中唯一能与谢珏抗衡的人了。
至于宛成仁,这次也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因着这次灾情处置得好,梁帝大大赏赐了为此出力的人,其中便有宛成仁。
他本人的确没有做些什么,但是因为宛言早早便命人在城中施粥,所以朝廷的命令还未下达之前,她便先给那些难民提供了饭食,可谓是十分有觉悟了。
此事传到梁帝耳中,圣心大悦,只赞宛成仁一个礼部主事遇事颇怀大义,竟肯拿出自家米铺这么多米去施粥,不仅当着重臣的面连连夸了他几句,还特下旨意再官升半品,任正三品的礼部侍郎,不必再同以前一般只每月望朔两日才能上朝。
宛成仁得了这等恩赏,虽说事务比起平时忙了许多,但是他也乐在其中,得知此事是宛言主张后,更是欣喜不已,哪里还会计较家中因施粥损失的那些银子。
宛言也借此机会将家里那两家铺子的生意给处理好了,算是将掌家之权还有这些铺子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惹得张姨娘与宛如只能在心里头生闷气,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场旱情过后,有人欢喜有人忧,诸如谢瑾、宛成仁之流立了些功劳自然会有赏赐,而那些办事不利的,也都被一一罚了。像谢珏这般无赏无罚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此时的宸王府中,沈延之风风火火跑进来的时候,谢珏正端坐桌前,品着下人刚刚呈上来的茶,手中拿着不知道是何人所写的一副字正在品鉴,看起来悠闲得很。
看沈延之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谢珏摇头笑笑,亲自倒了茶递给他:“新上的菊花茶,你且喝一杯,败败火。”
他这般不紧不慢,沈延之只得接过茶水,却并没有品茶的心思,他一饮而尽,只当是解渴了。
“哎,”他放下茶杯,一屁股坐在谢珏面前,忍不住问道,“这慎王殿下如今在朝中可是不同以往了,现在差事办得好,又深得陛下器重,听说近来有好几件事都交与他去做了,你怎么还坐得住啊!”
他面露担忧,谢珏却只是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那副字放在一边,慢悠悠地道:“如今谢珉被圈禁,父皇怎肯看我在朝中一人独大。他如今身子骨是不如从前了,可帝王余威犹在,朝堂之上制衡之道不会舍弃,莫说我如今只是亲王,即便受封太子,他也会培植起来另一个‘谢珉’。”
说着,他又为沈延之添了一杯茶,眸色深沉,“父皇这是要制衡,却也是要教我。”
谢珏将梁帝的意思揣摩得透彻,沈延之闻言稍稍放心了些,只是他素来是个会拆台的,如今瞧着他这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颇有些不服气,便揶揄了他两句:
“可若是陛下教着教着,发现是那谢瑾更好些,又该怎么办呢?经此一事我可是看出来了,旁人说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却觉得他心思不浅呐!”
这话带了几分玩笑的意思,惹得谢珏难得翻了个白眼。可他却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一瞬变得极为认真:“若我没想错的话,父皇是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他的。”
“为什么啊?”沈延之有些疑惑,虽说谢珏平日里遇事都是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可事关皇位,不容有半点闪失,他怎会如此肯定。
面对他的疑惑,谢珏却只是笑笑,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胡乱猜的”,也就不再言语了。
他一向这样惯了,沈延之也懒得理他,顺手拿起他方才放在一旁的那副字,念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顿了顿,嘀咕道,“这字也算不得什么名家手笔,不过确有几分筋骨罢了。”
说着,他无意地来回打量这字,将这字来来回回又念了几遍,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许多之前未曾想明白的问题此刻已是呼之欲出。他顿了一下,忽的正色起来,看向谢珏,有些迟疑道:“你说,会不会……”
谢珏抬头看他,只见沈延之神色严肃,眼中再无玩笑之意:“谢珉先前有些事办得着实蠢了些,我当时却未放在心上,只一心想探查那些黑衣人的来历,现在想想,是有些当局者迷了。”
说着,他顿了一顿,在谢珏幽深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别的不说,只说当初他派人在你回来路上截杀一事,未免太过心急,即便他平日里沉不住气,也不至于如此急迫,许是有人在这背后推波助澜,引他动手,更有甚者,那人极有可能就是谢瑾。”
他双眉紧皱,似乎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过大胆,谢珏却不置可否,只在一旁静静地听他说:“若真是他,此计甚妙啊。谢珉找山匪来杀你,他又派黑衣人设伏,若谢珉能将你杀了,他便有许多种方式能将此事尽数推在谢珉身上;若谢珉不能将你杀了,他派去的黑衣人再出手相助,最后还是可以推在谢珉身上……”
沈延之说着说着,只觉背后涌上一阵寒气,让人不寒而栗。谢珏脸色阴沉,却并不惊讶之意,而是接过他的话头,继续说道:
“恐怕不仅如此,他一边派人帮着谢珉杀我,一边又派人趁机去夺禹阳兵符。按照他的计划,无论如何,都对他有利。只是他却没想到,我识破了谢珉的计划,素来有些自傲的你那日又破天荒想起将禹阳兵符给换下了,他这才没能得逞。”
“若真是这样,这位慎王殿下心思未免也太深了吧,竟设计了如此缜密的一局,连证据都找不到。”沈延之浓眉紧蹙,想起谢珏的话,他眉间一动,后知后觉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珏点点头,迎上他有些不满的目光:“我也不过是猜想罢了,谢珉倒台,明面上最大的受益者是我,可许多事并不是我所为,那么还能是谁呢?只是如你所言,手中并无实证,所以未曾告知于你。”
“好吧。”沈延之撇了撇嘴,“你这人就是这样,没有十足的证据便不肯把话拿出来说。只是我们眼下该怎么办呢?”
说罢,还未等谢珏开口,他又想起一事:“可我之前派人去查,那些黑衣人与前朝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是谢瑾与前朝还有什么勾结?更何况他还打着禹阳兵符的主意,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仅仅是太子之争了,而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沈延之心中有些不安,他今日着实被惊到了,没想到背后之事竟然十分复杂,同时也不免为谢珏担心,生在皇家,至尊之路,何其艰难啊。
谢珏见他这样子,少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都还没说什么,你怎的就这模样了!”说着,他轻叹一声,“我们现在做不了什么,不如以不变应万变,静下心来等着看看,他想做什么。”
自少时起,谢珏便是这样遇事果断,极有主见,好多事情心中早有筹谋,沈延之自然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两句:“好,那就等着看,你只记得,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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