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此事,宛言不由吃了一惊。
虽说苏湘湘眼下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可这样的事情一击不中,难免不会再有第二次。
听李飘然说,那天沈延之和顾家二少爷正去烟雨楼听苏湘湘弹曲,没想到忽然有黑衣人破窗而入。好在沈延之武功高强,顾沛行也多少会些功夫,这才将苏湘湘给救了下来,只是那些黑衣人却没能留下活口。
七夕那夜,因早早与沈延之离开了,所以李飘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将苏湘湘遇刺之事说给程映安听时,才知其中竟还有那些曲折。于是两人一合计,索性便找宛言来了。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苏湘湘,但是我瞧着那蒋颂年也真不是东西,可怜了这么一个美人,竟还因此惹上杀身之祸。”李飘然倚在桌子上,颇有些感慨,“要说起来,这承平公主下手倒也利索,我听沈延之说那刀上还淬了毒,竟是没想过留下一点生机。”
因为七夕那夜的事,李飘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承平公主。
果真是承平公主下的手吗?宛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程映安与李飘然不知内情,可她却知晓一些。
那晚蒋颂年表现得冷漠疏离,承平公主不至于这么快就下此毒手。虽说她是皇亲贵胄,可苏湘湘在永安名气也不小,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的事,没来由急着下手啊。
可那些人既然想杀了苏湘湘,若不是承平公主指使,又会是谁呢?谢珉?还是,谢珏?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
宛言此刻慢慢冷静下来,可却不想再谈论此事了。一想到这事可能会与谢珏有关,她便不愿再细想了。说到底有些事不是她该管的,她也管不了。
是以,听着李飘然谈论得津津有味,她却早就走了神。
而公主府这边,同李飘然的猜测一样,蒋颂年显然也认为此事是承平公主所为。是以他匆匆回府,便是要将这件事儿问个清楚。
承平公主正在房中习字,被他推门而入的声音惊了一下,连带在纸上也拖了一道墨痕。
她轻叹一声,将笔小心地放置在一旁,这才抬头看向蒋颂年。
许是刚才走得急了些,许是心里着急,蒋颂年额头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头发也微微有些凌乱。
瞧着他这模样,承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她挥挥手将丫鬟们都遣了下去,这才缓缓起身走至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说罢,她想要替蒋颂年擦去额上的汗滴,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腕。两人目光相触,终是蒋颂年先败下阵来。
他缓缓松开她,见她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头:“承平,我先前跟你说过了,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自成亲以来,他待她体贴入微,像今日这样的质问还是第一次。
承平公主眼中涌上一丝苦涩,她微微垂眸:“若你心中只有我一人,若你与她并无干系,如今为何还会因她来质问我?”
蒋颂年一下子被噎住了,他忽然盯着承平公主,眼中渐渐清明,说出的话竟都有些颤抖:“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是,我早就知道了。”承平公主苦笑道。
“什么时候?”他再度问道,心里有些发颤,“是七夕那日还是更早?”
承平公主看着面前的蒋颂年,还是如初见时芝兰玉树一般。
她渐渐收回目光,唇角微微弯起却有一丝无奈:“颂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堂堂大梁公主择婿,父皇不会派人去将你的家世打探清楚吧?”
蒋颂年闻言一愣,又听得她道,“我因担心你过不了父皇那一关,便早早派人将事情都查清楚了。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你与苏湘湘之间的一切,知道你来永安的目的,也知道……你娶我的用意。”
她每说一个字,蒋颂年就感觉心被刺了一下,“也是我,替你伪造了一切,瞒过了父皇派去调查的人。是以父皇只知你父母双亡,却不知你与苏家之间的关系。”
说完这些话后她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再也不用装作对他不愿提起的过往一无所知,也再不必见他望着南边发呆时只能将自己心里的难受默默压下。
蒋颂年满眼震惊,他没有想过她竟然是从一开始便知晓了一切,更没想到她竟会为了他做到这般地步。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愿意嫁给我?”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承平公主嗤笑一声,眼中却隐隐有了泪光:“是啊,你说为什么呢?是我想要被人利用?还是我乐意自讨苦吃?”
她就那样直直地望着他,似乎想要看透他心里所想,“当然都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就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愿意嫁给你。”
她喜欢他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可时至今日,他似乎才知道她给予的爱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可这几年他从来不敢毫无顾忌地去回应她,因为他明白,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他怕自己陷得太深,也怕她被自己伤得太深。
所以,哪怕她就站在面前,倾诉着远超出他以为的爱时,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承平公主看着他,眸光暗淡了一瞬,忽而长叹一声:“可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承平,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原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蒋颂年声音沉沉,“可湘湘她是无辜的,你能放过她吗?”
等了好一会儿,却只等来这么一句。
果然他心里只有苏湘湘。她想。
“不是我。”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好累,好像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样,连本该愤慨的否认都变得十分无力。
蒋颂年眸中闪过一丝讶然。
可不知为何,看似心虚的答案,他却信了。
可若不是她,还会是谁呢?他立时想到了一个更危险的可能。
或许是苏湘湘的身份败露,这才引来杀身之祸。有人怕自己做过的事情被抖出来,所以便要杀人灭口,让罪恶永埋黄土之下。
见他浓眉紧蹙,承平公主只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
“蒋颂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信过我?”她觉得眼眶发热,忽而面上一凉,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可是你说你心中只有我一人的时候,我是真的信了。”
“承平……”蒋颂年想抱抱她,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资格这么做了,他的手抬了又抬,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声音里满是心疼与歉疚,“既然你都知道我从前的那些事,那么你也该知道,若不是苏大人收养我,恐怕我早就饿死在外边了。所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陷害而无动于衷。湘湘一个弱女子,我又怎么忍心让她承受这一切!”
“可是纵然我一朝高中那又如何,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寒门士子,没有背景可言,我如何能替他们讨回公道?那个许申,他背后是良妃娘娘,是你的三皇兄!我要拿什么去和他们斗,我又如何才能找到证据让他认罪伏法!”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只能借着驸马的身份暗中调查,至于湘湘,我也不能与她相认,否则便是今日这般杀身之祸。”
说着,他眼中竟也隐隐有了泪光,“承平,到底是我对不住你,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不会将你卷入其中。”
“够了,别再说了。”承平公主别过脸不再看他,她胡乱地抹了两把眼泪,颤着手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来一个匣子。
犹豫了一会儿,她方才下了决心,“这里面是你想要的证据。李申强占民田,草菅人命的证据;三皇兄收受南地贿赂,替他打通多个关节的证据;良妃娘娘多番纵容的证据……还有苏湘湘的父亲苏哲亲笔手书……”
蒋颂年诧异地望着她,没想到他找了这么长时间的证据,就在承平公主手中。
在他惊讶的目光里,她闭了闭眼,终是说道,“拿着这些证据,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承平公主就算有再大的势力,也不可能将这些证据尽数搜集起来。蒋颂年很清楚这一点。
“是五皇兄给我的。”她轻启薄唇,难言痛苦之色,“所以颂年,你知道的吧,这件事情已经不只是你想要替谁洗雪冤屈那么简单了。东宫之争,皇位之争,天下之争,或许从一开始,我们这些人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蒋颂年颤抖着接过她手中的匣子,忽然觉得这个匣子重似千金。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
要将这些证据收集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谢珏如此费尽心思,将他们一个个引入棋局之中,就是为了给谢珉致命一击,不给自己留下一丝后患。
这般筹谋,这般心性,这位五皇子殿下,远比他想得更可怕。
“有些事如果你不想做,我会拼尽全力护下你,五皇兄那边,我去说。”承平公主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不用了。”蒋颂年忽而笑了笑,有些释然了,“有些事是我必须要去做的,我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够了。”
闻言,承平公主长叹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颂年,等一切结束吧,那时你再来告诉我,你的选择。”
是要继续留在她的身边,还是要和苏湘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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