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人说话不太客气,良妃此时更加不悦,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她也不好过分地使些脸色,便只是冷冷开口,却又带了半分虚伪的笑意:“安国公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安国公夫人?这就是方才将谢珉抓了个正着的那位夫人啊!
宛言仔细回想了一下,也难怪这位夫人处事如此雷厉风行。这安国公即便在永安一众公卿当中也甚是显赫,他家爵位虽是世袭,可他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才赢得了这国公府如今的荣耀。
因着安国公的身份,这安国公夫人许氏在外也一向没什么人敢冲撞她,即便是良妃也要对她客气几分。
而且,这安国公夫人……宛言隐约记得,她似乎是谢珏的姨母?
看来谢珏到底还是出手了。
“本夫人的意思良妃娘娘会不知道?”安国公夫人唇边带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说完这话便转头看向一旁那位年长的僧人:“住持,您看这件事?”
灵安寺的住持一看就是位德高望重的僧人,他的眉毛已经有些花白,虽然面前的几位都是贵人,可他却不卑不亢,不见半点窘迫紧张:“阿弥陀佛,两位贵人,依贫僧所言,此处人多口杂,不如请几位移步偏殿,再细谈此事。”
他这样做是为了给谢珉和良妃留些脸面,却也无形中帮了他们一把。见状,安国公夫人自然不应,她笑了一下:“住持,这话说得不对。我瞧着良妃娘娘是想把这件事给按下,若是咱们不在此将事情分辨清楚,那这位姑娘,恐怕是要吃亏了。”
说完,她便看向跪在地下的玉玲,等着她的反应。
玉玲毕竟也是在烟雨楼长大的,该有的机灵还是有的,闻言立刻把话头接了下去:“住持师父,请您主持公道啊!玉玲知道自己卑微之身,不敢攀附贵人,可玉玲自小无依无靠,虽流落风尘,也一直恪守本心,如今被殿下夺了清白之身,若是不能讨个说法,那玉玲只有一死,来全了自己的名节!”
她说着就要往一旁的门框上撞,无奈之下,住持只能命随来的几个小和尚将她拦下:“女施主切勿如此,此事既然发生在我灵安寺,那么贫僧便有义务将事情解决,施主且放宽心。”
说罢,他看向良妃和谢珉,见谢珉这副略有些狼狈的模样,心下也已了然几分。
这灵安寺毕竟是官家寺院,身为住持,往常自然也是见过这些贵人的。加之他阅人无数,就算对他们的秉性为人不能全然了解,至少也知道个大概。这件事或许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是看眼下的情形,恐怕与良妃母子脱不了关系。是以,不过略一思量,他便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良妃娘娘,事已至此,这多少也是一条人命,既然这是在灵安寺中,那贫僧有一言,便就直说了。”他声音沉稳,良妃此刻顿觉不安,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便也只能点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如今既然是端王殿下唐突了这位姑娘,那么便理应负责,此事还要请良妃娘娘同意,方才好纳这位姑娘入府。”
“入府?不可能!”良妃不假思索地反驳,“端王何等尊贵,怎么能迎一个青楼女子入府?这岂不是笑话!”
见她拒绝得这般果断,住持略沉默了一会儿,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好过分插手。不过,有些话,自然有人会替他说。
果然,听了这话,在住持沉默的时候,一旁的安国公夫人开了口:“良妃娘娘这意思,是想仗势欺人了?”
她四周扫了一眼,语气中带着些漫不经心:“我朝明令,官员不可流连烟花之地,更不要说与青楼女子有什么往来了!如今在这官寺之中,端王做出这样的事,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事情之恶劣可想而知。”
“如今,若娘娘与端王不想好好处理此事,倒也无妨,妾身怎么说也还有诰命在身,入宫请见也不是桩麻烦事,若娘娘处理不了,那便请皇后娘娘,请陛下拿个主意。”
良妃的面色灰白,静静地听她说完这些话,一时之间也只能沉默。今日之事,在场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想瞒恐怕是瞒不住了。只能想想办法,看如何把影响降到最低。
一时无话,宛言听着人群中的小声议论,静静地看着良妃,她心里知道,这件事是不能轻易揭过去了。就算今日的事真能压下,李相那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谢珉这一劫,可是不好过了。
正暗暗思索间,忽觉手腕处一紧,她猛地扭头去看,却有些意外地看见谢珏站在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神色晦暗不明。
他往四下看了看,见众人的心思都只放在了良妃与安国公夫人那边,便趁着无人注意时将宛言带离了这是非之地。
“五殿下!你弄疼我了!”待远远离了那人群来到一处寂静的小院,宛言这才反应过来,她蹙眉轻呼一声,谢珏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殿下这是做什么?”宛言揉着手腕,有些埋怨地抬眉质问道。
见她语气不善,谢珏脸上虽未见怒意,可说出的话还是有些生硬:“那种场面你还不离得远远的,万一惹上什么事怎么办?”
闻言,宛言不由愣了一下,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谢珏,却见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后避开她的目光,沉声道:“放心吧,有安国公夫人在,谢珉这次跑不了。”
“放什么心?臣女不知道五殿下在说什么。”谢珏的话让宛言心里一紧,按理说他应该不会知道是她找人送信去五皇子府的。
见她不愿说出实情,谢珏轻哼一声,神色这才慢慢松动:“行了,这里没有旁人,你既然给我送了信,如今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耍那些小把戏。”
他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言语之间又如此肯定,宛言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他了,可却仍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转而问道:“那,李飘然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让沈延之早些把她带出来了。放心吧,她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吸了点迷烟,过些时候也就好了。”谢珏显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句话便让她定了心。
话毕,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了一句,“沈延之就是我早先同你说过的,那个让我替他去赢《秋色图》的人,他是护国将军府的少将军,近日正好换防回京。”
他的这番解释顿时让宛言想起在烟雨楼时他的一番说辞,当时她半信半疑,因为并不在意,所以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被他这么一提,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想不到,这样的小事他竟还记得?
“那,殿下是怎么知道那信是我派人送的?”她无意在这件事上多谈,便索性换了个话题。
她的话让谢珏愣了一下,可他却并不答话,只是示意她看向面前这座庄严的殿宇,轻声道:“你还记得此处吗?”
不知怎的,宛言竟从他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些许希冀。
她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便只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含光殿”三个大字十分醒目出现在眼前。
宛言略一思索,方道:“自然记得。都说这含光殿祈求姻缘最是灵验,早些时候应该热闹得很,现在过了最佳时辰,所以此处才没什么人了。”
在听她说“记得”的时候,谢珏幽深的双眸闪过一丝光彩,可那光彩稍纵即逝,随着宛言后面的话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我不是说这个……”他轻叹一声,睫毛微垂,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只静静地盯着那含光殿看得入神。见状,宛言不免疑惑,再度将目光投向面前的殿宇,细细打量。
说起来,这含光殿她年少时也是来过几次的,只是那个时候,比起这里,灵安寺的另外几座殿宇香火更盛。后来她离开永安,等再回来时,方才听闻这里成了求姻缘的好地方。不过她也没多想,只觉得应当是因着什么传言,大家传着传着也就当了真。若真说此地多么灵验,倒未见得。
只是,谢珏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着实不解,却见谢珏只是望着那殿宇中的佛像出神,一时之间此处安静极了。宛言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话头,打破了这份静谧:“若殿下也信这些,不妨进去拜一拜,反正来都来了,纵然不是最佳时辰,但只要诚心,想必也能心想事成的。”
她一番话却只换来了谢珏一声苦笑。他的目光渐渐幽深,言语之间有一种贵不可攀的气势,他说得那般坚定,听得宛言晃了晃神:“本王从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可若有一日,真到了无计可施,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宛言好奇问道。
“若真有那日,也没什么值得本王低头叩首,左右不过是一条性命,舍了也就舍了。”他说这话时语气坚定,周身颇有一副王者之气。
谢珏在宛言面前,一向收敛,颇有些好说话的模样,可是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他骨子里的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
宛言心下感叹,却听得他轻叹一声,似是释然,“罢了,时候不早了,快去找与你同来的人吧。总之你一定要记得,谢珉这件事,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千万别掺和进这摊浑水当中。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这话带给宛言的,是一阵心安,可她同时也为此担忧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渐渐地开始信任起谢珏了。这对她来说,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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