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的第一眼,宛言就认出来了。
面前这个初现几分风流倜傥的少年,便是她的庶弟,也是张姨娘的小儿子,名唤宛明。
宛明虽然同宛如一样是庶出,可因是家中独子,所以自打生下来便备受疼爱。张姨娘对这个儿子更是分外上心,在他还小的时候就亲自挑了师傅前来教导,一心指望着他来日能在朝廷大考中得个好名次,平步青云。
可宛明这人也是奇怪。他自小就不爱读书,一心想着玩乐,不仅如此,他也不爱与自己的亲姐姐宛如凑在一块儿,反而喜欢整日跟在宛言身后,还常因此事把张姨娘气得不轻。
那时宛言对这个弟弟多有忽略,也不爱搭理他,后来回府之后,甚至都没怎么见过他。
是以,对于宛明的到来,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可宛明却没多少见外,反而十分熟稔地道:“二姐姐,我估摸着你回来也就是这几日了,本想着待在家里,到时候好去迎你,没想到今日沛行有事喊我出去,竟还是给耽误了。”
他边说边往里屋走,经过新来的两个丫鬟身边时,湖蓝飞快地偷瞄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她虽掩饰得极好,可还是被宛言察觉到了端倪。目光在宛明身上打量了一遭,宛言心里就有数了。这宛明承了张姨娘的好样貌,又生得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很讨女孩子喜欢。何况,他现在是宛府里唯一的少爷,前途大好,想必府里对他动了心思的丫头不在少数。
心念一转,宛言已有了主意。她笑着看向宛明,温声道:“你有心就好了,不必非在府里等着我。”
她脸上笑意浅淡,言谈之中少了几分亲近。见她这副模样,宛明似乎有些懊恼,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得宛言转头对站在中间的两个丫鬟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以后水绿就在小厨房伺候,至于湖蓝嘛……”她略想了一想,缓缓道,“我瞧着挺合眼缘的,以后就留在内院吧。”
她这个安排对于湖蓝来说是再好不过了。闻言,湖蓝大喜,拉着水绿一同道了谢后,便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宛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说道:“二姐姐,这两个丫鬟应该是新来的吧,就这样安排进内院,会不会不大妥当?”
这可是张姨娘送来的人,没想到宛明会这么说。宛言抬眼看了看他,淡淡地道:“无妨,若是伺候得不好,将她换了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都这么说了,宛明也不好再多说。他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二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母亲派人看着我写功课,我这才没能去送你。这次你回来,我本想去迎迎你的,却不想还是没成,这都怪我!”
他如此亲近的态度让人觉得有些不大适应。到底不是一母所生,他是张姨娘的儿子,宛如才是他的亲姐姐,宛言自然不愿与他过分亲近:“我未曾怪过你,你不必如此,本来也无需迎我的。”
她话中的那抹冷淡疏离宛明怎么会听不出来,闻言,他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二姐姐是不是讨厌我?”
如此直白的问题一时倒叫宛言不知如何作答。讨厌倒是谈不上,仔细想想,从头到尾,宛明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反而还总是为她说话。只是,两个人所属的阵营不同,原本就不该走得太近。
想到这里,宛言只得出声敷衍道:“这便是你多想了,我离开宛府时你年纪还小,咱们又几年没见,你大概还不太了解我。我素来就是这种清冷的性子,一时半会儿与人热络不起来的。”
“是这样啊!”听了这话,宛明方才脸上的不开心一扫而光,忙跑到她跟前,拉着她的衣袖道,“现在二姐姐已经回来了,咱们以后自然有机会多多相处。我要是常往这里来,姐姐可不要嫌我烦啊!”
闻言,宛言原本是想要拒绝他的,可一想到自己的打算,她微微顿了顿,终是笑着道:“你若是经常来,我当然高兴。只是不能失了规矩,到底是女子住所,你来之前要先让人通报一声才好。”
“那是自然,二姐姐说的话我一定听!”说罢,宛明抬手做了个“保证办到”的手势,笑嘻嘻地看着宛言。
“好了,若是没事了,便回去好好温书吧,二姐姐今天有些累了,想要先休息一会儿。”宛言用手扶额,似有几分倦意。宛明见她这副模样,虽然还想多待一会儿,可也不愿意打扰,于是嘱咐了两句也就出去了。
好不容易将人都打发走了,出云小心地走到门边望了望,这才将门关了起来:“可算是都走了,这三少爷不知怎么的,从以前就偏爱往小姐这里跑!”她正说着,又想起一事,“那张氏说得倒是好听,只怕是送了两个人来监视咱们的,小姐为何还要让那个什么湖蓝到内院来伺候啊!”
一说起这事,出云就有些不忿,可宛言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横竖张氏送来的人我也要给些面子的,否则刚才在西风院那一出恭敬谦顺的戏不就白演了嘛!先让她们在这里待着,若是不老实,想个法子赶出去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出云的神情轻松了不少:“小姐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不着急,咱们才刚刚回来,先看看情况再说。”宛言喝了口茶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闻言,出云点了点头,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对了,还有那位季婆子,我倒是有点看不明白了,她先前提醒小姐不要过多插手府中的事,瞧着倒不像张氏那边的人。”
“嘴上是这么说,可背地里谁知道是什么样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是要小心点才是啊!”远岫在一旁说道。
说罢,她朝四处看了看,而后凑近宛言,低声道:“小姐,刚才我去后院,看见他们的确是在处罚一个小厮,听说张氏下令要打他八十板子。我到那里时,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本想着以别惊扰小姐为由让他们住手,却没想到吕婆子干脆让人捂了嘴,后来没等打几下那小厮就咽了气。”
“什么!竟然将人活活打死了!”出云被吓了一跳,“家中小厮虽是签了卖身契,可也不能动辄打杀啊!”
相比于出云的惊讶,宛言却出奇的冷静。那个张氏心狠狠辣,胆大包天,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可知是犯了什么错?”她眸光轻闪,弥漫出点点冷意。
远岫摇了摇头,神色严肃:“他们嘴巴严得很,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只是,那被打死的小厮虽然脸上有些狼狈,可奴婢还是认出了他。”
是认识的人?
见宛言抬眼询问,远岫低声说道:“是您从前奶娘的儿子,好像是叫王召。”
听她提起奶娘,宛言脸上露出一丝冷漠。
这奶娘王氏,自她母亲还在闺中之时就跟在身边伺候,后来母亲病逝,王氏便随着她一道去了祖母身边。再后来,她离开永安,本想将王氏带回淮扬,可王氏却推说腿脚不便,加上南地多雨阴湿,故而留在了宛家。
此后一别数年,当年回来时也不曾见过,想不到再度听到她的消息,竟是因为她儿子王召被打死的事。
“难道是张氏见小姐回来,所以特意做给小姐看,以示警告?”出云立时想到了这里。
远岫却摇了摇头:“我瞧着倒也不像。我先前跟着过去的时候,那吕婆子还不愿意让我去,若是为了警告,不应该巴不得让我瞧见吗?”
说的也是。出云挠了挠头,看向宛言,想要询问她的意思,却听她问道:“可知道这奶娘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暂时不知道,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宛言想了想,缓缓道:“不必刻意打听,咱们才回来,别轻易让人起了疑心,只好生留意着就是了。”
“是,”远岫应了一声,眼中满是担忧,“看这情形,张氏的手段比起以前更厉害了许多,此次回来,咱们当真是要小心谨慎啊!”
“是啊!”出云在一旁附和道,“你刚才没瞧见,她在老爷面前装得不知道有多温柔体贴呢,背地里却如此心狠手辣!看样子,这样处罚下人也不是第一次了!还真是会做戏!”
闻言,宛言唇边掠过一丝嘲讽:“既然她要演,咱们陪着便是了,否则,独角戏有什么意思啊!”说罢,她又轻叹一声,“她如今手上沾着人命,所谓登高必跌重,如此行事,早晚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她的错处越多,对咱们越有利。只是,可怜那些无辜丧命的人了。”
“瞧府中如今的形势,竟是这张氏当了后院的主了。既是如此,这次她又怎么会愿意让小姐回来呢?”远岫眉头微蹙,面露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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