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耀明第二天中午进酒店大堂,  就被摄像机对准,他挡住镜头:“你们未经同意这样拍摄是违法的,请停止。”

    摄影师并没有停止,  那位女记者更是把话筒恨不能压在他嘴边:“牛博士,您十年没有回过家,  你父母来寻你,几次被你赶走?是不是这样?”

    “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想为我和我父母保留最后的脸面。”牛耀明往前走,进了电梯。

    摄像师跟随,女记者更是跑得飞快。

    房间门开着,  牛耀明进去:“爸妈,  你们准备好了吗?我们可以走了。”

    他爸得意地说:“我们找了电视台的同志,  我要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牛耀明叹气:“这是你的自由,  我无权干涉。你不想走的话,  把房给退了。”

    “我不走。”

    “您不走也可以,麻烦您自己去付押金,办理延住,我只给您付今天的房钱。”

    他妈过来拉着他:“耀明,跟你爸赔个不是,咱们就别闹到电视上了,  对你真的不好。”

    牛耀明扯开了他妈的手:“你们什么时候对我好过?”

    牛耀明看向他爸:“去办退房了。”

    很快当晚的一档叫《江城百态》的节目里,  出现了牛耀明逼着老两口去退房,老两口拎着行李站在酒店门口,  看着儿子离开背影哭的镜头。

    标题《鸡窝里飞出金凤凰,海归博士不认贫苦父母》,  里面女记者说:“我们会继续帮牛老伯联系他的儿子,  作为父母,  他们还是希望儿子能回心转意,希望能一家好好过日子。”

    这个消息成了江城街头巷尾的热议,虽然给牛耀明打了码,但是牛老伯,牛某,海外名校,近日归国,在医学圈一下子就对上了。

    f大的领导来医学院开会,开会间隙有教授跟刘捷说:“刘老师,你那个高徒一回来就满城风雨啊?”

    刘捷坐在那里笑:“能力强不代表道德水准高,我现在是也就没什么意难平了,人家连爸妈都不认,我还巴望他给我这个老师面子吗?”

    “也是啊!幸亏没有回咱们医学院,否则这种性格,到时候不麻烦?”

    正在跟各位领导闲聊的名誉院长吴院士侧头笑看刘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要妄下定论。这个小朋友的几篇论文我都看过,质量我就不评述了,毕竟国际顶刊已经评议过了。我可以肯定的是,小朋友没有来我们学院,是我们的损失。时间差不多了,开会!”

    大家坐好了,接下去刚好是吴院士谈学生培养问题。

    他扫了一眼刘捷,打开他的笔记本:“刚才说起牛耀明的事,这个孩子是我们医科大出去的,回来却一定要去二医大。我就拿这个孩子举例,为什么这个孩子在我们医科大学习期间并不是最顶尖的?为什么他一出去,就能一飞冲天?成果一个接一个?”

    刘捷知道吴院士跟牛耀明岳母之间的私人关系,但是他不能当众来说泰斗不好吧?只能赔笑:“其实学生刚进学校,没有基础,前几年就是打基础,如果没有我们这样扎实的基础,他出国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成果。吴老您说呢?”

    “刘老师,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个小朋友也是幸运,赶上你的巅峰时刻,六年前,你那一篇论文质量非常高,还因此修改了《神经脑胶质细胞瘤诊疗规范》,这个小朋友这几年的论文完全体现了师承一脉。他最近几篇论文写作都有你那一篇论文的影子。”吴老喝了一口茶,“不过最近五年,我发现你的论文风格有些飘忽不定。我的建议,你还是回到过去,你以前的论文风格就很好吗?你也看到了小朋友这么写,无论是《柳叶刀》还是《cell》都接受了。”

    今天不仅f大的领导,而且医学院的领导都在,其他在座的也都是各家附属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没个学术背景?吴老这么说,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f大的领导已经了然,这个牛耀明为什么不愿意回母校。恐怕和他的这位恩师有脱不开的关系。

    刘捷没料到吴老愿意为牛耀明做到这种地步,在泰斗面前他只能为自己找点理由:“吴院士说得是,自从担任行政职务,就很忙了,确实最近成果少了。”

    哪里没有江湖?大学合并,医科大不情不愿,就像一对夫妻结婚了分床睡,医学院招生和管理都是独立的。f大领导来参加会议,也就是来听一听的意思,想要插手比较困难。现在这个似乎是个突破口?而且难得的是吴院士还愿意把家丑外扬。

    “两边要学会平衡。”吴老继续说,“我前两个月在开院士大会的时候,有位院士就提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们作为学术界的老一辈,固然有学术研究的任务,更有传业授道的任务,培养……”

    这一个会,刘捷开得颜面全无。

    姜如慧接到吴老的电话:“谢谢吴老!”

    “哪里,看见优秀的小朋友被这样打压我也舍不得。而且拿孩子的原生家庭来逼迫孩子离开,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小朋友这几天好吗?”

    “挺好的。反正俩孩子的婚礼,您一定要来喝一杯。”

    “你说,要不是小朋友找了你家姑娘,这个孩子可能真的连回国的路都被堵死了。国内科研环境真的要清一清了。”

    “可不是?咱们大豆专家李院士,六十二才当选院士……”

    姜如慧也是唏嘘,她算是占了便宜,第一代留学生,英语好,发表在国际期刊上的论文多,所以在四十八岁当选工程院院士,想起行业内从田间地头成长起来的专家,明明贡献巨大,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本,被挡在门外。

    “也别太在意了,毕竟大部分老师,还是恨不能抽鞭子,让孩子们赶快成长起来。希望你家东床也是这样的人,多带学生多出成果。”

    “会的。”

    姜如慧挂断电话。心里想着女婿今天同意接受电视台的调解,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牛耀明还没有入职,在休假中,上午去车管所换了驾照,下午去了电视台。

    电视台大约经费很充足,所以不仅老两口来了,还有牛耀宗也来了。

    见到牛耀明,牛耀宗立刻骂他:“没良心的狼崽子!”

    牛耀明没有搭理牛耀宗,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了后台,等待出场。

    电视台节目录制现场,台下坐着群演,台上主持人是一位老阿姨,被称为“老舅妈”。观众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位老舅妈喷当事人。

    牛家三口坐在一边,牛耀宗就是一个三十好几的山沟沟里的农民模样,在老舅妈询问之后他第一个发言。

    “我亲妈老早就生病死了,我爸娶了现在的妈妈,生了牛耀明,我们那里很穷很穷的,供一个孩子读书不容易,他从小读书好,我们都盼他有大出息,所以一路上供他上了大学,不过因为家里穷,高中和大学他见了世面之后,嫌弃家里不能让他跟城里同学一样都那个条件,就跟爸妈生嫌隙,后来出国之后,基本就没打过电话回来。这次我们是知道他回来了,而且还找了对象。妈很想看看儿媳妇,老两口乘车加上火车整整六天才到了江城。”

    老舅妈问:“见到儿媳妇了吗?”

    “见到了,我妈想牵儿媳妇的手,被牛耀明给挡了。也没有听见儿媳妇喊一声‘妈’。”

    老舅妈问牛耀明的妈:“大姐,你想让儿媳妇叫您一声‘妈’吗?”

    牛耀明的妈点头。

    老舅妈问:“是儿子不让儿媳妇喊你吗?”

    牛耀明的妈一瞬间茫然:“不……晓得。”

    牛耀宗非常激烈地说:“您怎么不晓得?他就是连碰都不让您碰他媳妇儿。”

    老舅妈问:“那么你们今天来调解的目的是什么?”

    牛耀明的爸,边说边抹眼泪:“就是让儿子不要那么绝情,不要不认这个家。不要不认我这个爸爸。”

    他的这一哭,心软的观众也跟着潸然泪下。

    老舅妈说:“我们请出今天被调解的主人公,牛博士。”

    牛耀明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和对过老实巴交的母子三人相对比,牛耀明气宇轩昂,穿着体面,就是比电视明星,甚至是现在当红的那些港台明星都丝毫不逊色。

    听见刚才母子三人的描述,台下观众认为牛耀明,真是属于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狗东西。

    “牛博士,请坐。”

    牛耀明坐下,老舅妈跟牛耀明说:“说话要听两方面,刚才你哥哥是这样说的……”

    老舅妈复述了一下问:“牛博士,他说得对吗?”

    牛耀明看向牛耀宗:“麻烦讲一下,我为什么会被生下来?”

    “姑姑和姑父没有孩子,生你下来,是让你去继承老张家的香火。家里穷,你去老张家那是享福。”

    牛耀明点头看向他爸:“生我是为了送人。我从我六岁养母去世,养父再娶之后,把我送回了家里。说起,说几件事,第一件,是十岁那年下河捉鱼,一头扎进一条两吨的水泥船的船底,没有浮上来,同村的叔伯,喊我爸过来,跟他说孩子可能淹死了,您在岸上说了句什么?”

    牛父一下子记不起来,牛耀明帮他回答:“你说:‘随便这个小畜生,死了省口粮。’当时我刚好从河里起来,听见的。”

    牛耀宗立刻说:“咱爸是担心你,说气话呢!”

    牛耀明看着他:“然后他拿过我手里的鱼扔进木桶里,回去给了我两记耳光,问我要了我靠卖鱼攒下要交学费的三块钱。因为他听叔伯说我在抓鱼卖钱。当晚我妈煮了鱼,我站在角落里看着你和爸吃鱼。”

    “那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以后不许去抓鱼,怕你淹死。”他哥说。

    “开学的时候,我要两块钱书报费,又挨了两记耳光。作为送出去,又被退回来的,我时时刻刻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听见牛耀明这么说,老舅妈问牛耀明的爸:“有没有这种事。”

    “他小时候,只记打,不打不长记性。”牛耀明的爸这么说。

    听得台下观众瞪大了眼睛,老舅妈问:“他只是要开学的书报费,为什么要打他?”

    “怕他不认真学习。”

    牛耀明跟老舅妈说:“您让我继续说,您就知道他在不在意我的学习成绩了。我小学初中连跳两级,十三岁考上省城一中,我爸拍桌子不许我去上学,让我去打工,理由是要为哥哥结婚建瓦房,我把录取通知书踹在胸口,逃到城里。求着一个饭店老板的收留,才有了安身的地儿,熬到开学,我妈找到学校确认了我在学校。我爸从未出现,直到我高二下学期,他带了一个男人过来找我,说让我替那个男人的儿子参加当年的高考,我没答应,我被我爸妈两个人打了。”

    牛耀明的爸爸,自始至终都没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一直认为是牛耀明不肯替考是让他少拿了一千块,所以当牛耀明这么说之后,他吼:“家里要造房子,他们愿意给一千块,有一千块就能盖瓦房了。你从小就不替家里想想,不替我们想想,有一点点事就记恨着我们,你从小就没良心……”

    这句话出来全场哗然,牛耀明不再说话了,靠在沙发上任由他骂,牛耀宗扯住他爸的胳膊:“爸!爸!”

    牛耀明的爸爸用“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作为收尾。

    老舅妈问他爸:“牛先生,你认为让儿子去替别人参加高考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他只要去考一考试,人家都安排好的,再说他不是没去替人考吗?”

    “这个是违法犯罪,你不知道?牛博士,你没有告诉你爸爸?”

    牛耀明淡然:“我说了,他说我骗他,影响他赚钱。”

    老舅妈看向牛耀明的爸爸:“所以你从小打他骂他,甚至不让他上学,还要让他去替别人参加高考?”

    牛耀宗气势已经弱了下来:“老舅妈,不管我爸爸当年怎么对他,现在老两口年纪大了,而他现在飞黄腾达了,不能不照顾父母吧?不能不认爹娘吧?”

    老舅妈侧头问牛耀明:“你的看法呢?”

    “我和他们之间没有感情。给我温暖的是从小到大的师长和同学们,光头饭店的光头老板,让我完全可以期待未来的是我现在的家人,我的爱人和我的岳父母还有顶顶可爱的小舅子。但是我不拒绝法律规定的义务,我愿意尽我的赡养责任。这么多年我也是这么做的。”牛耀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他去朋友那里拿的汇款回执,“这些年我在边学习边打工,托国内的朋友汇款给他们,这些是汇款回执。”

    老舅妈一张一张看,2000年的江城薪水也不过一千几百块,几年下来给老人寄了两万多,真的不算少了,她转头问牛耀明的爸:“你说他不孝,他在海外读书,给你这么多钱,还不够吗?你们那里有几个人一年能到达七八千的收入。”

    牛耀明补充:“我之前也答应他们,以后每个月给他们六百块,父母医疗费用,我和牛耀宗均摊。从我个人认为仁至义尽。”

    “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谁不知道你老婆家里有钱,有几十亿的身家?你自己过着天堂的生活,叫你爹妈哥哥姐姐在农村过穷日子?你还说你有良心,你的良心去哪儿了?被狗吃了吧?”牛耀宗站起来激动地说。

    老舅妈问牛耀宗:“那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要太多,给我们全家在省城买两套大别墅,给我爸妈一人一百万,弟弟发达了难道不该帮着家里,孝顺爹妈吗?”

    听见“几十亿的身家”又是让台下观众震惊,牛耀明脸上挂着讽刺地笑,不说话。

    “你老师都说你不敬重他,说你没良心。”他爸说。

    牛耀明问他:“哪一位老师?你指出来,我立马给他打电话。或者你给他打电话也可以。”

    “我来打!”

    牛耀宗拿出手机,他打电话给刘捷。

    刘捷此刻心情烦躁,刚才会议上被吴老这么点名,丢脸丢大发了。

    开完会,回医院的路上院长跟他闲聊,问他有没有拿学生的论文,是不是因为拿了牛耀明的论文,所以牛耀明记恨不肯回来?

    他只能承认了,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在做,这个是潜规则,却不是能拿到台面上的。

    “如果你早说清楚,兴许医学院请他回来的时候就能考虑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把他放在其他医院,不跟你有多交集,你们也可以相安无事。现在吴院士为他撑腰,领导很被动,这个事情最好大事化小,你不要去惹你这个高徒了。”

    早知如此,他是肯定不会去惹牛耀明了。

    回到办公室,心神不宁,打江洋电话。江洋刚好在病房办公室看病例,让江洋来他办公室。

    江洋在美国为了刘巧玉选了学术的路,要转专科医生就会有太多沉没成本,国内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虽然知道刘捷的尿性,但是现在他也没办法,他又没有牛耀明那样的天赋,有三篇顶刊论文傍身,也只能靠着刘捷回医学院。而且刘捷给他弄的头衔是特聘副教授,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转正为编制内的副教授之后就好了。

    他敲门进刘捷的办公室,刘捷指了指他前面的位子:“小江,你也已经回来快三个月了,最近有没有什么课题打算切入?”

    江洋有点奇怪,刚刚回来两三个月,这个时候催他课题做什么?哪怕是全国最好条件之一的江城,也不是国外啊!哪怕是牛耀明这种,回来前两三年基本上别想有什么大成果。

    “刘老师,暂时还在熟悉中。”

    “你要开始筹划起来了,不能再等了。一定要早点拿出成果。”说话之间,电话进来,一看是那个乡下人找他,他才想起今天牛耀明上调解节目,不知道这个乡下人找他做什么,他接电话:“喂!”

    电话里传来:“我是《江城老舅妈》的调解员,您是牛博士的老师吧?我想问一下,他的爸爸和哥哥说,牛博士跟您关系不好,对您不尊敬,有这个事吗?”

    “这个从何说起?是他们说想耀明了,所以我得知耀明回国的信息就给了他们,我为什么要跟他父母说耀明的不好?”刘捷满嘴他并不知情的话。

    牛耀明的爸焦急起来:“刘教授,您怎么可能没说?”

    “我听你们说耀明的妈妈想耀明想疯了,我才告诉你们耀明回国的信息,你们简直莫名其妙。”

    江洋见刘捷站起来去窗口回电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在说牛耀明的事。他心里多少就明白了。就说呢?牛耀明被口诛笔伐恐怕跟刘捷脱不开关系。

    江洋一直认为刘捷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牛耀明跟上官时敏在一起了,他还去跟人纠缠不清岂不是得不偿失?就像他这样,刘巧玉拿了他的成果,还给他扣绿帽,他也只能吃闷亏,还不是乖乖跟刘捷回来?

    刘捷这样针对牛耀明,江洋看不懂。

    拍摄现场,牛耀明慢条斯理地问:“刘老师,您怎么得知我准确的航班信息?我离开之前请客,没有请您的千金。她要知道,也必须多方打听才行。还有,对我的父母来说每年只要我按时给他们打钱,我在世界哪个角落,他们真的没兴趣关心。他们怎么可能来找您?所以为什么他们突然会跑到江城来?就算您同情心泛滥的情况下,您又为什么要在没有征求我意见,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告诉他们我回来的消息和我爱人的家境?”

    “牛耀明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看你父母可怜。你十年不回家,你母亲想你,所以给告诉了他们一点消息。就这么简单!”刘捷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一脸沉郁,“靠着女人得势,就张牙舞爪起来?”

    看见江洋看着他,刘捷继续过来跟他说:“江洋,你要趁着牛耀明设施还没到位抓紧时间啊!否则他要是起来了,以前你也很出色,但是在他的映衬下,就显得暗淡无光了。到时候,你转编制也就难了。”

    江洋不置可否,他是妒忌牛耀明,可人家那是天赋,自己勤奋兴许能缩小差距,但是要超越,这就是自己心里没个数了。又拿编制来跟他说,问题是当初哄他回来的时候,说是编制就是时间问题,不用三年一定能转,现在又说这种话?

    “知道了,我先回办公室了,明天的几台手术,我要再看一下资料。”

    “去吧!”

    江洋从刘捷办公室出来。

    而拍摄现场,老舅妈已经从牛耀明和刘捷的对话里,听出来反而是他老师心虚,她笑着问牛耀明:“牛博士,看起来你跟你老师关系确实一般。但是跟今天的调解没有关系。你说呢?”

    “是的。”

    “好,我总结一下。”老舅妈口气很严厉地对牛家三口说:“今天不存在调解,第一,你们确实没有好好养育过牛博士。第二,牛博士也尽到了他赡养的义务,但是感情是双向的,你都没付出,凭什么要别人回应你们感情。第三,我看你们也没想要感情,就是看上牛博士岳父家的钱,那么我告诉你,人家钱再多,跟你们也是没有关系的。牛博士已经提供了他的月收入证明,六百块已经占了他工资不小的份额,如果你们不满意牛博士给的六百块,可以去法院起诉。按照你们当地的收入水平,你们能拿到的钱,可能更少。”

    老舅妈总结完,今天的拍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电视台的人给一家三口叫了出租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牛耀明正要走出演播室,老舅妈走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牛博士,谢谢你能来这档节目,这个是我的名片,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牛耀明笑:“我的手机号您这里有的。希望您永远不要用上。”

    “是的。但是真的用上了,还要麻烦你!”

    “应该的。”

    看着牛耀明往外走,有工作人员走到老舅妈身边:“蒋老师,您跟那个牛博士在说什么?”

    “走吧!跟台里的领导反应一下。”

    “为什么?”

    “得罪有钱人还好说,得罪医疗专家划不来。”老舅妈笑着上楼去找了台里的领导。

    老舅妈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笑:“领导,刚才在节目当中,这位牛博士……”

    她把节目里的对话跟领导说了,领导听了点了一支香烟,边抽边沉思:“蒋老师,您的意见呢?”

    “我不知道您跟这位刘教授的关系到底有多深?从这位牛博士本人来说,年纪轻轻有这么多成果,还找了上官远辰的女儿。海归博士不孝已经成了爆点,从我个人认为现在这个反转,节目效果会更好。考虑到您和刘教授的关系,我想请示一下您,这期节目该如何剪辑?要不您一起去看看片子?”

    电视台里混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位领导抽着烟:“蒋老师,你提醒得对,我们一起去看看片子。”

    两人一起去看了片子,领导仔细看到片子里给刘捷打电话的那一段,听牛耀明的质问,又仔细品味刘捷的回答,他沉吟了一下,拿起电话拨打给了一位医生朋友,刘捷还是这位朋友介绍给他的。

    江洋上了趟卫生间出来,跟一个麻醉师在卫生间门口相遇,那个麻醉师说:“廖主任,得亏你打电话过来,听说今天学院开会,咱们刘副院长被吴院士点名了。你等等,我找个地方跟你好好说。”

    那个麻醉师连厕所都不上了直接转身往边上的消防通道走。

    江洋听见吴院士和刘副院长一下耳朵都竖起来了,他连忙去电梯那里坐电梯下一层,转去消防通道,果然那个同事在跟人笑着聊天:“吴老只差没当场点名他那一篇助他升博导的论文都是牛耀明写的,当时f大的领导都在,如果只是医学院的人在也就算了……”

    这下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位医生在说:“廖主任,您也真是的,扯进这个里面做什么?人家师徒大斗法,师傅压不住徒弟了,想要逼走徒弟,你们做帮凶?但是人家徒弟本事也大,有院士撑腰,哦!您是说那对父母很垃圾,如果正常播出就是反转?那就反转啊!刘教授有人跟他关系好,有人很讨厌他,这不是正常吗?而且我跟您说现在学校合并,上头没有办法插手学校日常管理……”

    江洋一下子连前带后都明白了,刘捷为什么今天这么着急上火地让他出成果,在他没有拿到编制之前,他和刘捷是一条船上的,如果刘捷倒台,那他就真没机会转正了,特聘几年到时候解除合同了,只能降一级找其他地方。

    “上头要杀鸡给猴看,肯定要挑一只肥鸡杀的呀!我们刘教授么刚刚好。七位副院长之一,院长喜欢他,党委书记可不喜欢他……”

    听见楼上的人这么说,江洋站在那里千回百转,如果刘捷肯定会被弄,那么自己该何去何从?这才回来几天,他又遇到这么不顺的事,那个麻醉师已经打完电话了,江洋还站在消防通道的平台上,反复思索,他是一个对这块很敏感的人。一条船要沉了,他是不是该搭另外一条船呢?

    电视台这里,廖主任挂断电话,他琢磨来琢磨去:“蒋老师,按照反转的来,就是刘教授这一段帮他剪掉吧?没必要偏题。”

    老舅妈知道廖主任是要给刘副院长面子,反正多少也算是有个交代,她说:“那我安排下去了。”

    于是,这档节目隔天在本地综合台播出,片头是父亲和哥哥的指责,后面一句:【不孝背后沉重的真相】。

    儿子在河里生死不知,爸爸咒骂他去死,拿了他攒的学费,开学连两块钱的书报费都不肯给,孩子考上重点高中,不许他去读让他去打工,逼着孩子去给人替考,而且还得知孩子找了有钱小姑娘之后,要问亲家要房子要钱,这样的父母还是人吗?

    果然舆论反转,不过也有电视观众问,这位牛博士到底找了哪家千金?

    在外面的猜测声中,牛耀明和上官时敏的婚礼在香港举行。

    上官远辰把两个孩子的婚礼放在了香港。主要是江城他看得上的酒店排不出时间,毕竟再下去女儿肚子要大了。加上夫妻俩的好多亲眷都没有去过香港,索性请大家一起去香港参加婚礼,顺带让大家去玩一玩。一家子美国的那些朋友,来香港要比来内地方便,毕竟免签吗?

    等婚礼回来,八月中旬,牛耀明去学校报道,没上两天班,听见一个消息,刘捷被他的学生江洋举报,抢占学生论文这个事,毕竟是一笔糊涂账,怎么算都算不清楚。

    江洋举报他的是另外一件事,刘捷跟一个医药代表长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且那个药代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通过权色交易,他给医药代表谋取非法利益。

    江洋能知道这个事情,是他跟刘巧玉在一起的时候,刘巧玉的妈打越洋电话跟刘巧玉哭诉,刘捷在外头跟药代生了儿子,还是他劝刘巧玉,让她妈忍忍,不要把事情闹大,弄得一拍两散。

    医院里的人知道这事儿的不多,却也有,要不然为什么刘巧玉的妈会知道?只是大家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江洋去把这个事情捅了出去。

    伴随这件事情的牵扯,后面还有刘捷让刘巧玉未婚夫家作为台商在江城设立了贸易公司,代理台湾的某些医疗器械。

    牛耀明听朋友说刘巧玉跟未婚夫吹了,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江洋头上,但是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她现在也没办法回国,回国很可能就是配合调查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快新年了,上官时敏已经过了预产期,小家伙还不肯出来,只能去医院剖了。

    牛耀明在信息表上,填上了两个名字,女孩子叫上官瑾,男孩子叫上官睿。他的孩子是出生在一个对ta都充满期待的家庭,这个家里有爱ta的爸爸妈妈,有疼ta的爷爷奶奶,还有准备了很多玩具给ta的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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