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岸没有说谎, 他这次又放了旬柚鸽子确实是有突发的急事。本来姜家卖房的事情已经谈好了,姜云可今天便要与对方签合同,然而就是在签合同的时候, 双方发生了冲突。
先前说定好的价格, 买方想要再降,姜云可自然不同意。
再加上买房家的儿子还对姜云可言语不礼貌,姜云可便直接说不卖了, 会把定金退给他们。但是买房那边仗着人多胡搅蛮缠,口口声声说是姜云可毁约,所以必须赔他们双倍定金。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最后不知怎的,就从言语冲突进行到了肢体冲突。
最后双方闹到了警察局和医院去。
姜云可的伤势倒是不严重,对方心里还是有顾忌,他们就是想讹钱, 也不想真的闹太。他们是看着姜家就一对母女,母亲还在医院里,女儿也就是个年轻大学生,所以才敢这么嚣张。
对方本以为他们人多,只要吓一吓姜云可, 这柔柔柔弱的年轻女学生便会乖乖多赔点钱。结果没想到姜云可看上去弱, 但性子却很强势,所以才演发成了肢体冲突。
再后来,邻居直接帮着报了警,祁岸也赶了过来, 那家人这才偃旗息鼓。
姜云可虽然伤得不重, 可是这一次受的打击却不轻, 听说气得直接晕倒了——这也是把那家人吓住的原因之一。
他们只想讹钱, 可不想杀人。
祁岸赶过去时,正是最混乱的时候。为了护着姜云可,他也受了一点伤。姜家被弄得一团乱,姜云可受了伤也需要送去医院,还需要去警局做笔录,确实很忙。
可那又如何呢?
如旬柚自己所说,他们是她的谁?他们出了什么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为何要去迁就他们?
以前她愿意,可她现在不想做那个傻子了。
许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个小插曲在旬柚的心中并没有煽起多少波澜。她只是感慨了一句,她以前真的太好说话了,便又跟着晏老师在学习的战场上去奋斗了。
只是她如今的进度进入了瓶颈期。
人形机器人好看是好看,但着实太复杂了,而且在对战中确实不具备多少优势。甚至因为形状的问题,或许还会有拖累。
当然如果各项数值都能达到最优,参赛选手也能完全熟练的操控它,那人形机器人也是有优势的。
不过很可惜,对于目前临时抱佛脚,勉强算个半吊子的旬柚来说,这个目标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
只是她之前不愿意轻易相信,硬是想尝试一下。
这下好了,旬柚才建立起来不久的信心就快被打击的一点不剩了!
“啊啊啊真的好难啊!”工作间里,旬柚忍不住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终于抬起头,眼巴巴的看向安静坐在旁边看书的晏时今,可怜兮兮的道,“晏老师,你教我啊。”
她妥协了,还是认清现实吧,她又不是晏老师那种级别的天才怪物,就不要折磨自己了。
自带忧郁的美青年扣上了手中的书,抬眸看向了自己快要被折磨的疯掉的学生,当看清楚学生此时的形象时,他微微愣了愣,一时竟忘记移开视线。
“晏老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旬柚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只见那娇艳柔嫩的脸蛋上早已没了平时的白净,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几乎遍布了整张脸,像是一只小花猫似的,差一点就看不清她的脸了。
青年只愣怔了一瞬,便回过了神来。
“……没有。”晏时今淡然的移开了视线,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旬柚本以为他要出去,结果正想着,却见青年竟是伸手按下了电灯开关。
霎时,灯光熄灭,不大的工作间顿时暗了下来。
“晏老师?”
“拉上窗帘。”回应旬柚的是这四个字。
她正好坐在靠窗的地方,闻言,便本能地伸手把窗帘拉上。窗帘很厚,遮光效果特别好。立时,窗外的月光和灯光便再也射不进来了。
工作间里彻底黑了下来,一时间,旬柚连晏时今都看不到了。
完全的黑暗让她忍不住啊了一声,反射性的伸手一抓,恰好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
“晏老师?”
“……是我。”
那只手本使力似乎想要抽出去,旬柚却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那只手,温热宽大的手给了她一股安全感。不但没有放,甚至抓得更紧了。
那只手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但是此时有些紧张的旬柚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丝异样,听到晏时今的回应,她微微呼出一口气,抓着那只手站了起来,并且朝旁边的热源靠了过去。
那具高大清瘦的身体像是僵了一下。
因为紧张,旬柚都忘记了身上还带着手机,只抓紧了晏时今的手,问道:“晏老师,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啊?关灯拉窗帘干什么?”
她正疑惑时,只见一道柔和的光芒亮了起来,紧随其来的还有电器启动的声音。
“我们先看这个。”不知何时,青年竟然打开了投影仪,上面很快显示出了画面。旬柚看过去,惊讶的发现竟然是机器人对战的视频。
“这是比赛的视频,我重新整合了一下,选出了一些比较有参考价值的片段。接下来一周,我会与你一起看。”
晏时今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偏头看向身旁还紧挨着他的女孩,顿了顿,提醒道,“现在,可以坐下了。”
“啊,对!”
旬柚反应过来,自然的放开了紧抓着的那只手,如一个乖学生一般,很是听老师的话,乖乖的坐了下来。
坐下后,她见晏时今没动,便招手道:“晏老师,你也坐下呀,朝后一点,不然太近了会伤眼睛。”
“嗯。”
晏时今在原地顿了一下,闻声,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轻轻嗯了一声,跟着坐了过去。入座的瞬间,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飘了过来,萦绕在他的鼻间。
屋子里,似乎忽然热了一些。
他忍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手,手心手背处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些湿润,仿佛还有温软在上面残存。
“原来是看视频,你刚才突然关灯关窗帘吓我一跳。”想到刚才突然的黑暗,旬柚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慢慢恢复正常速度的小心脏,“晏老师,以后可不许这样突然吓人了。要是看视频,你提前说一句嘛,这人吓人可吓死人。”
在启动的间隙,旬柚非常认真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好。”
“不过,”旬柚看了看四周,笑道,“这样看视频比在电影院还要有感觉诶,晏老师,想不到你还挺有情调的嘛。”
她微微歪头,笑意盈盈的看着身边的青年,还调侃似的眨了眨眼睛。
晏时今瞅了她一眼,沉默了几秒,开口问:“你要不要洗一下脸?”不等旬柚询问,晏时今便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照相机。
旬柚看过去,入眼的是一张黑黑灰灰白白的花脸。
她眨了眨眼,须臾,猛然站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冲出了屋子,跑向了卫生间。
“啊我的脸,好丑!”
门外,传来了女孩崩溃的声音。
屋内,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红润轻薄的唇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你在笑哦,你很开心?为什么?”
幽暗的工作间里,一只黑猫轻巧的一跃,落在了前面。它蹲在地上,扬起猫头,审视的看着晏时今。
明明只是个机器人,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可这一刻,被那双虚假的猫眼看着,晏时今却别开头,拉下了唇角。
“……我是人。”
半晌,他又看了过来,幽幽的说了一句。
已经在人类世界混迹了两年、科大最最最聪明、自诩人情世故满点的机器猫七号,立刻就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说话就说话,咱能不能别人生攻击?”
是人了不起呀?机器人也会笑的哦!
七号愤怒的拍了拍猫垫子,想要努力扯出一抹笑,然而它身上那层猫皮虽然看上去很逼真,但假的就是假的。利用芯片和机械操控自身的机器猫,显然还没有先进到能做出笑这一动作。
就……好气啊!
“我天,祁岸你做了什么?我的号也被旬柚拉黑了!”宿舍里,赵光明震惊的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那冰冷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
赵光明有些懵逼的看着手机,转头便瞪向书桌前浑身散发着寒意的青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不是约了旬柚谈一谈吗?你别告诉我,你们谈崩了!”
祁岸绷紧了身体,脸色竟有些苍白。
“不会吧,真谈崩了?”见他那副阴丧丧的模样,赵光明觉得自己的猜测八成是成真了。
半晌,祁岸声音干涩的开口道:“今天小可和买房的人起了冲突,她受了伤,闹进了警察局……”
“所以,你不会放了旬柚鸽子吧?”没等他说完,赵光明便直接道。
“我……不是故意的。”
祁岸声音更加沙哑了一些,“她很生气,她说……别让她厌恶。”他看上去有些难过又茫然,向来清明的眉目间竟蕴着几分无措和惶恐。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说。”赵光明第一次冷下了脸色,“祁岸,你是认真的想要重新追回旬柚吗?”
不等祁岸回答,赵光明自问自答了,“我觉得你并不想。”
祁岸皱起了眉。
“你有提前给她说你有事吗?”不用祁岸回答,赵光明便道,“是不是没有?再事出突然,总有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解释的时间吧?”
“可你呢?你都没有。”
赵光明沉着脸摇了摇头道:“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可正因为你不是故意的,才最可怕最让人失望,你懂吗?”
祁岸懵懂茫然的看着他。
见他这幅样子,赵光明恨铁不成钢失望之余,又忍不住叹气。他真的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这个一向聪明的学弟竟然还会犯这样的致命错误。
“你尊重师长,友爱同学。虽然很长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中,可当我或者其他人需要你帮忙时,你能帮的都帮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祁岸性子冷淡,但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可你想一想,你为你的女朋友做过什么?”赵光明问道。
闻言,祁岸怔住。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样说吗?女孩子是很在意这些事的,其实无论男女,应该都会在意自己在对象心里的地位。”
“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你有很多借口,其实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你下意识习惯了让她等待,下意识把她放在了次要的位置。”
赵光明说着,终是忍不住拍了拍祁岸的肩膀道,“所以校花要和你分手,还是能理解的。”
“你想一想,假设校花有一个非常在意的哥哥弟弟,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凡遇到什么事,她都先想到异性兄弟,你能接受吗?”
祁岸冷了脸,“我说过,我对小可没有那种心思。”
赵光明看了他一眼,“行,那你就这样想吧。反正看这情况,旬柚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头了。你们真的彻底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吗?
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那句话。
“祁岸,别让我厌恶。”
祁岸猛然闭了闭眼竟,随即,大步站起来,快步出了宿舍。
“喂喂,祁岸,你去哪里?”见他脸色不对,赵光明虽然生气这傻学弟死活转不了脑子,但依旧忍不住操起师兄的心。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跟了上去。
祁岸去外面的商店买了许多酒。
赵光明跟了上去,两人没回寝室,而是去了后山,坐在了草坪上。夜晚的后山,沉默且寂寞。
“……我不想被她厌恶。”他喜欢保持清醒的头脑,而酒精会腐蚀人的神智,所以他从来不沾这些东西的,可这一刻,祁岸忽然觉得酒精是一个好东西。
至少,当他多喝一些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可以得到片刻的宁静。
他能够暂时忘了她冷漠的脸,以及……绝情的话。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旬柚这次肯定彻底失望了。”赵光明虽然不忍,但还是决定不要再给自己这傻师弟希望,“比赛就要来了,要不,咱就好好学习?准备比赛,你不是奔着夺冠去的吗?”
“我……不想结束。”
脸色酡红的青年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只仰着头,望着天上弯弯的月亮,喃喃自语,“她明明说喜欢的,为什么……现在要厌恶?”
无人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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